易朗心口一震。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动作?怎么会有?
搪瓷娃娃酷爱园艺,每每看到植物时,都会忍不住碰碰植物的叶片,对各种花花草草都爱不释手。
是他太不注意了吗?连晨悠以前就会这样?或者不过是巧合,她只是看叶子可爱才随手碰一碰,根本不是她的习惯?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递上菜单。
颜心暖把眼光从小盆栽移回,接过菜单,专心地研究起来,不知道某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我要一份奶油培根意大利面,附餐要热奶茶,还要一份甜点,如果有蛋糕的话,请给我蛋糕。」她阖上菜单,微笑看着易朗。「你呢?」
易朗振作了一下,他不能让她无意之间的举止迷惑了他,她是连晨悠,他的仇人之女,他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给我一杯热咖啡。」他不跟她用餐,打定主意对她讲几句难听的话,等雨停了就走。
「对不起,先生,午餐时间有最低消费,您可以参考我们的商业午餐。」服务生歉然地说。
颜心暖看着他噗啡一笑,「你很少到这种地方用餐厚?你比较喜欢吃饭,点一份炖饭好不好?」
易朗有几分意外的看着她。他对她的喜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她竟知道他比较喜欢饭类,不喜欢面食。她到底暗中观察他多久了?目的又是什么?「麻烦你,我们再点一份西西里炖饭,附餐是热咖啡。」颜心暖替罚站中的服务生解了围,并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服务生一走,她立即找话题,「早上我替小佑洗澡了哦,他好像很喜欢水,一碰到水就咯咯直笑,明姨也说他好可爱。」
想到小佑双腿碰到水直踢的开心模样,她还是觉得很有趣,他拍打着水花,眼睛眨得好快,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妳找明姨帮妳的忙了?」易朗锐利的看着她。
「没有、没有!」唉,他真是的,怎么一心想找连晨悠的麻烦呢?「我只是把房门打开,告诉大家,我要替小佑洗澡喽,大家就全部来看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指导我该怎么替宝宝洗澡,我当然也就顺水推舟的接受他们的好意。」
说完,她对他微微一笑。「明姨说,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笑声了,我想,如果小佑的母亲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一定也会很感激你。」
「不必灌我迷汤。」他不会被她几句好听话就给打动。「妳说什么都没有用,半年一到,如果没人来接他,一定要把他送走。」
「小声一点。」颜心暖双眸写着恳求。「不要在小佑面前讲这种话,虽然他听不懂,但他感受得到,他会难过的。」
她恳求的眼神是如此的真诚,易朗不由得看了小家伙一眼。
见鬼,他怎么觉得小家伙的表情好像真的要哭了?
「妳休想我会因此而有罪恶感,只要他让我不高兴,我随时会送走他。」他冷冷地说。
她那么喜欢小家伙,他就要利用这点令她难受。
「房子是你的,我会绝对尊重你的意思,时间一到,由你决定小佑的去留。」
颜心暖冲着他露齿一笑。「不过,我们现在不要讨论这个,因为餐点来了,我们先用餐吧。」
服务生走过来,把两份餐点放下,退开。
颜心暖食指大动的看着她的奶油培根意大利面,光看就很诱人,她连忙品尝一口,满满的奶油培根香充盈在她口中,余光看到易朗也动汤匙吃了,她放下心来,还真怕他说什么都不肯吃呢。「味道不错,对吧?」她笑了笑,用叉子卷起滑溜溜的面条。「我看过关于这间店的报导,男主人是地道的意大利人,因为来台湾旅行,认识了女主人,也爱上了台湾,结婚后就留下来,很浪漫吧?」
以前的易朗也不多话,多半都是她说他听,但他会静静聆听她说的趣事,不像现在那么冷淡,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以为她是连晨悠的原故。
他对连晨悠无比冷酷,总要给她钉子碰,颜心暖知道他这些冷漠都是针对连晨悠的父亲而来,但真正的连晨悠在跟他相处时,想必无比痛苦,大概是以度日如年的、心情在跟他生活吧?
「为了一个女人离开自己的家乡,很愚蠢。」易朗嘴角冷鸶一抿,继续吃他的炖饭。
他没吃早餐,炖饭的味道不错,暖和了他的胃,随后送上来的咖啡也不错,他喝了几口,对于连晨悠努力找寻的话题,他不太搭腔。很明显,一场车祸使她想通了什么,失去了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爸爸连岳宏之后,现在的她终于明白要牢牢抓住他这个有钱的丈夫了。不管他是活活气死她爸爸的仇人也好,是不给她好日子过的可恶丈夫也罢,看来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想稳坐易夫人的宝座,让后半生有所依靠,所以她使尽浑身的力气在讨好他。
这真的很可笑,如果连岳宏看到自己女儿变得这么没骨气,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他还真是想知道。
「离开自己的家乡虽然是件愚蠢的事,但是,如果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么一切就值得了。」知道他是为反对而反对,心暖不理他的泼冷水,径自津津有味的说道:「听说他们生了一对龙凤胎,金发黑眼,相当漂亮,还拍过家电广告呢。」
易朗看着她,扬起了眉峰。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看来她已经把心脏训练得强而有力,把耳朵训练得百毒不进,当真准备牢牢巴着他不放了。不过,她休想把他当成终身的金饭碗,休想,他会让她知道,就算他死了,她也分不到半毛钱,因为他会全部捐出去……
「对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笔现金,或是一张你的附卡,我现在没工作了,有时也会需要用到钱。」说完,她微微一笑,就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易朗瞇起了眸子。她竟然向他要钱?
以前的连晨悠绝对不会开口向他要钱,她唯一剩下的只有一身傲骨了,就算她累死也绝对不会开口要他帮忙。
自从他活活气死连岳宏之后,连晨悠就誓言会自食其力,不会用他半毛钱,而她也真的做到了,但现在她竟开口向他要钱?这实在不可思议。
「连晨悠,妳的傲骨跑哪去了?」他刺耳地笑着。「不在意用我的钱了?忘了妳爸爸怎么死的了吗?」他故意残忍的提醒她。
「我爸爸他……很后悔对你父亲做的事。」她深深的凝视着他。「他曾对我说过,他一生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恶意并购了你父亲的公司,害你父亲自杀身亡,他真的很后悔,只是没能来得及对你说一句抱歉。」这些都是她编造的,因为她知道,他很在意连岳宏是否有惭悔之意,只是他没亲耳听到连岳宏的惭悔,这是他心中的结。
「不管妳说得有多好听,现在已经太晚了,我永远不会原谅妳爸爸。」他咬牙切齿的对她说道,这迟来的道歉令他心中的恨意再度汹涌而来。
过去,连晨悠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话,连岳宏也没有给他一句道歉,因为连岳宏在得知他是为复仇而娶了连晨悠的那一天就活活气死了。
而这半年来,连晨悠都以极高的忍耐力在与他生活,她从来没有替她爸爸转达过半句歉意,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对他说这些?这也是她想牢牢抓住易夫人位置的一部分吗?
「易朗,我知道你的感觉。」颜心暖温柔的看着他,更柔和地说道:「我没资格乞求你的原谅,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可以早点走出失去家人的痛苦,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易朗心里一震,又来了!这种眼神,根本不是连晨悠的眼神,那感觉,像透了搪瓷娃娃。他不明白,为什么车祸后的连晨悠一直勾动他深藏在心中的那个女孩,这没有道理。
「我的幸福是被妳爸爸踩碎的,所以妳没有资格对我说教。」他深沉地说:「早在我失去所有家人的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就没有所谓的幸福。」
「连一点点让你感觉到幸福的时候也没有吗?」她试探地问,好希望从他口中说出,八年前的自己曾带给他幸福的感受,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
「没有。」只有搪瓷娃娃曾带给他一段温暖的日子,不过,连晨悠她不配知道他的搪瓷娃娃。
「没有啊……」她失望了,明白的写在脸上。
「别以为有,你们就能少点罪恶感。」他冷然地看着她。「我家人的四条命,你们永远还不起。」
颜心暖润了润巧唇,清眸看着他。「不是那样的,我是说!难道没有一个人,在你家人都过世之后,让你孤独的心灵感到一丝丝的温暖,让你有一点点的牵挂?在你离开了她之后,还会偶尔的想起她,难道没有那样的一个人吗?」要命,她这样是不是说得太清楚了?
「连晨悠,妳到底想说什么?」易朗蹙眉问道。
她想挖掘他心里的什么秘密,好当做掌握他的把柄吗?
不过,她是随口举例的吗?如果只是随便说说,又怎么说得那么准?
确实有那样的一个人,在他当年离开了台湾之后,仍不时的想起她,自己对她不告而别,她一定很难过。
「没什么啦。」她朝他迅速的笑了一下。「我只是认为,每一个人,一定都有个值得自己牵挂的人,不是吗?」
易朗冷哼一记。「就算有,也不关妳的事,妳以为我会告诉妳?」
颜心暖泄气的看着他。
对厚,她现在是连晨悠,他跟连晨悠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么会对她吐露心事嘛,她真是笨啊。「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不过,我只是关心你,真的,我没有别的目的。」她温柔的微笑。「我是这么想的,假设你有个牵挂的人,而你牵挂的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忘记过你,甚至,她一直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这只是我的想法啦,所以,你可以试着去想一想,在你的生命里,有没有一个让你至今仍牵挂着的人,可能有哦,只是你忘了。」
她多么希望有,而且最好名字就叫颜心暖。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抱太大希望,毕竟都已经那么久了,他甚至可以为了复仇而把结婚当武器,又怎么会记得渺小的她呢?
「连晨悠,妳今天废话很多。」
易朗起身,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拿起账单,走人。
那个在他记忆深处的人,是任何人都无法碰触的神圣禁地,当他孑然一身的待在渔船上时,只要想起她温柔甜美的笑容,他就有了再拚下去的意志。
他相信已婚的她过得很好,他不会打扰她,这是他爱她的方式,而连晨悠,她什么都不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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