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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小姐 第7章(2)

  隔天早上,姜穗青醒来,看见在懒骨头上相依偎的两个人,很帅的天才抱着医师,很美丽的医师贴靠着天才的胸怀,那是超好看的画面,比她在漫画里看到的更浪漫唯美。

  于是,她咧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偷偷在心里期待,爱情早晚降临在他们之间。

  姜穗勍敲开她家的门时,龚亦昕吓一大跳,因为他手上那个六吋蛋糕。

  他笑望着她,喜欢她的惊讶、喜欢她湿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就来见他,那让他觉得自己与她,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亲密。

  他曾经想过,当一个男人在难得的空闲时刻里,有欲望想敲开某个女人的家门时,那是否代表着,那个女人的存在对男人而言,已经是生活里某种不能分割的事物?

  龚亦昕看着他像孩子般的天真笑容,心情不自觉的放松。

  他举起蛋糕开口,“我买得起三十六吋的。但是担心身为医师的龚小姐,会用反式脂肪来挞伐我。”

  几句话,就已令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笑出声来。“三十六吋?你以为买液晶电视吗?”

  “电视?好建议,我总觉得你家里少了某些东西,原来是电视。”

  “我不需要那个。”

  “为什么?”

  “因为电视是会腐蚀人类的脑袋、促使人类变笨的坏东西。”

  “难怪穗青笨得严重,原来是因为她一天在电视前面待好几个小时。”

  “所以她现在又待在电视前面了?”

  “不对,那家伙最近发愤圆强,开始学英文。”

  “为什么?”

  “大概想看英文漫画吧。”

  这么瞧不起人?她斜眼瞥他。“说不定,她想申请哈佛。”

  “哈佛幼儿园吗?当学生,她太老;当老师,她没有执照。”

  “你真的把你的双胞胎姊姊看得很扁。”

  “别光说我,难道你没把幼琳看得很扁?”

  是啊,她的确把幼琳看得很扁,而他,对很“扁”的女人,总是保护有加、宠爱有加。耸耸肩,她没接话。

  “你不请我进去,难不成想在门口吹蜡烛?”

  龚亦昕退了两步,让他进门,在他将蛋糕摆好时,她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别开玩笑了,您是谁?鼎鼎大名的龚医师呢,随便在键盘上敲几下,所有数据都一清二楚。”

  “又是网络……”她叹气。“网络是出卖个人情资的大管道,我认为政府应该动用公权力关闭它。”

  他的回应是一阵大笑。

  姜穗勍笑完拉她坐下,为她唱生日快乐歌,她从来没听过这么糟糕的歌声,歌声差已经很惨,再加上五音不全,简直是惨上加惨。她用力捣住耳朵,并不是因为太感动,而是为了防止魔音穿脑,伤害她的脑细胞。

  “我说错了。”这是好不容易听他唱完歌,她放下双手后的第一句话。

  “说错什么?”

  “政府应该动用公权力禁止的,不是网络而是你的歌声。”

  她的幽默再度引发他的大笑。

  他逼她许愿,她很ㄍㄧㄥ,怎样都不肯把愿望说出来分享。

  “好吧,你有隐私权。”

  他摊了摊手,切下两块蛋糕,一人一块,他吃、她也吃,软软的蛋糕、软软的甜,软软的感觉在两人当中软软地发酵,友谊会让人心情愉悦,而他的笑脸,让她的心跳失序。她又错了,政府该动用公权力禁止的,除了网络、他的歌声,还有他四处发送的笑脸。

  “怎么不说话?”他笑问。

  “某一年的生日,让我印象深刻。”

  “为什么,因为有个歌声比我还烂的男人为你唱生日快乐歌?”

  龚亦昕摇头。

  “有人送裸男给你当礼物?”

  “送那做什么?提供我做人体解剖吗?”她故意冷冷一问,他笑得更是毫不克制。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你没看过我用两只手握着心脏,替它按摩的样子;没看过我用锯子切开别人胸骨,那时候的我才能用可怕来形容。”

  “我猜不出来,好吧,给个没创意的答案,有人把蛋糕抹在你脸上?”

  她又摇头,指指他送来的蛋糕,“这个蛋糕……”

  “黑森林。”

  “黑森林蛋糕,是我人生第一个生日蛋糕。”

  话出口,她后悔,她没有打算向他传达自己的可怜,更没有打算让他知道,幼琳的生日蛋糕多采多姿,有各种造型口味,并且随年纪从单层进阶到五层大蛋糕,而年年的生日Party,热闹非凡……虽然那种事曾经让她很伤心。

  但姜穗勍仍听出来,听出她的落寞寂寥,明知他想做的动作不合宜,可他还是做了。

  他柔了柔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移到自己的肩膀,用手圈住她的腰,笑得很祸国殃民,“放心,这是第一个,明年会有第二个,后年有第三个,然后,你活到一百岁时,将得到你人生中第七十四个蛋糕,那个时候,你的徒子徒孙满天下,我得准备二十层的大蛋糕才够吃。”

  “你太小看我的能力了,那时我的徒子徒孙会多到,至少得吃掉五十层的大蛋糕。”

  “那有什么问题,不过是送五十层大蛋糕,又不是送一座五十层位在帝宝对面的大楼。现在,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让你印象深刻的生日里,发生什么事?”

  “某年的生日,正好碰上我们这批学生要实习,实习时期,我们要把每个科都跑过,肾脏科、小儿科、内科、胸腔科……整轮都实习过后,才能在毕业时,决定自己要走哪一科。”

  “你最喜欢哪个科?第一个实习的是什么科?”他好奇的问。

  “喜不喜欢不重要,因为是先抽签再轮。”

  “哪一科是大奖?”

  “当兵的怕抽到‘金马奖’,而当实习医师的最怕抽到急诊室,因为大家都是菜鸟,临机应变的能力很糟,一个不小心……”

  “我懂,像超商员工最严重的错,不过是算错钱、点错货;当老师的,顶多是出错试题、打错学生,而你们面对的是人命,容不得半点疏忽。”

  “没错,急诊室是状况最多的地方。那天教授第一个点名我,他说我是寿星,有权利……”

  “选择到哪一科?”

  “错,优惠条款只有——寿星可以第一个抽。三、四十张纸签,而急诊室的名额只有两个。”

  “机率很小。”

  “没错。我抽了,打开纸签,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急诊室。”

  他噗哧一声笑出来。“你运气还真好。”

  是啊,当场欢声雷动,所有人都起立大力鼓掌,掌声比我国中毕业领市长奖时,大上好几倍。”

  “还掌声咧,以为你在开演唱会吗?”

  “没错,我那时还以为自己是周杰轮,是……帕华洛帝。他们大笑、拍手、为我欢唱生日快乐歌。”那次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生日有人为她唱生日快乐歌。

  “急诊室的实习好玩吗?”

  “好玩?我曾经被一个老先生吐了满身的血,还在黑道大哥的虎视眈眈之下,替他的兄弟缝伤口,你说好不好玩?”

  “哇,刺激,不过稳如泰山的龚医师一定没问题。”

  “你干脆说,我的初体验——急诊室的训练,让我变得稳如泰山。”

  “所以说喽,是人创造了环境,还是环境造就了人,那是鸡生蛋、蛋生鸡的无解问题。”

  她抢话,抢完话,才发现两人说的是同一句,“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笑出声,她扬扬眉说:“我相信蛋生鸡、环境造就人们。”

  “为什么?”

  “我认为鸡是某两种不知名的鸟类,因为错爱,结成连理,生下鸡蛋,孵出不像爹、不像娘的小黄鸡。至于环境……对人心,有伤害、也有磨练。”就像环境之于她。

  “所以一定是医学院的沉重课业,压得你喘不过气,才让你每分钟都过得战战兢兢。”

  “我不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但医学院的课业沉重是真的,当医师很紧张也是真的。”说到这里,她鼓起腮帮子,深深地吐口气。

  “听起来真的很沉重,看来健保局不应该苛扣医院的申请。”他点点头,满脸的认同。

  “是啊,以前洗一次肾补助医院七千块,现在剩下三千五,以后还会更少,而且病人得重病已经够可怜了,身为医师,有时候明知道有好用的新药,还不能给病人用。”

  “为什么不能?”

  “因为新药贵,重症病人要申请却申请不过,那就只能说对不起,药再有效,医师也不能开。”

  “你有满吐子抱怨?”

  龚亦昕失笑。“我常觉得自己挑错科,当医师已经够笨了,还选医疗纠纷最多的心脏外科,我的脑袋绝对有问题。”

  “脑袋有问题?我以为只有考满级分的人,才有权利填医学院。”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台湾的教育体制下,考试分数越高的人越笨。”

  姜穗勍仰头大笑不已。“你骂了不少人。”

  “不,我骂的是自己。我痛恨读书,但为了赌一口气,非把那些读不通的东西给读通不可。你知道吗?最受不了的时候,我曾经拿绳子把自己绑在椅子上,逼自己背书。”

  他停止笑,好看的双眉皱成两座山。他又想柔柔她的头发了……明明是这么刚强骄傲的人,却总是惹出他的心疼,这叫不叫做物极必反?

  “干么那么辛苦?读不了就别读。”

  “也许你的人生有许多条路可以选择,但我不一样,人生的每个阶段我走得清清楚楚,这个阶段结束,就要往下个阶段飞快跑去,我很小心、不能跌倒,我也得跑得够快,不能让自己慢别人半步,有时候感觉很累,但再累,我都得勇往直前。

  “我并非没有怀疑过自己、怀疑过立定的目标正不正确,但累过、怀疑过后,还是得打起精神,继续朝目标前进。”

  也许哪一天,自己会兵疲马困,会发现追逐的目标只是一场大笑话,但在那天来临之前,她唯一的选择是……跑、再跑、用力跑。

  她说的对。父母亲从不建议他读什么科系,小时候老师说他资质优异,要母亲带他去测智商,他一生气,科科考六十分,母亲不但没有生气、没有硬将他送进资优班,还让他一路和笨穗青同班到高中毕业。

  后来父亲生病,一度想请专业经理人来经营公司,让他自由选择未来的路,是他坚持接手公司,坚持继承父亲的事业。

  “很累的时候,你怎么办?”他的口气中,不小心泄露了两分怜惜。

  “我曾经把课本一页页撕下来,折成纸飞机,射向天花板。”

  “因为生气、愤愤不平?”

  “不知道,也许是想让上帝看看我们念的是什么没人性的东西吧,说不定祂善心大发,让我高分过关。”可是后来发现,撕完了书,还要再花钱买一本新书,不划算。“你呢?碰到书很难念的时候,会做什么傻事?”

  “我没做过。”

  “不可能,只要是人都有发傻的时候。”

  “也许,但我没碰过很难念的书。”他骄傲地瞄她一眼,笑得很惹人厌。

  她没好气地瞪他。“知道、知道,姜先生是天才嘛,谁不知、谁不晓……”

  “谁说的,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天才、真的不是天才,我只是没碰过不能理解的东西,没看过读不懂的书,我最痛恨的就是考试,我不懂为什么每次随便写写就会变成一百分,我比较喜欢考九十九分……”

  瞧,有没有见过比他更讨厌的男人?龚亦昕恼得胸口上下起伏。

  “……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事都那么缺乏挑战性,就没有困难一点的吗?”

  她咬牙切齿,拳头紧握。

  “……我不想自信,但放眼望去……”

  她听不下去了!没等他说完,她一手抓起没吃完的蛋糕,就往他脸上抹,但他轻而易举避开了,然后嘴巴继续大言不惭。

  她抓起抱枕朝他丢去,他却像接躲避球那样,轻松接住,然后说一句“得分”气死丢球人。

  她追他,他的长腿却两步三步,跨进她的房间;她想踢他,却让他轻易一手握住脚踝。

  她捶他,他相准目标,接住她的双手手腕,但是她一个站立不稳,往他扑去,双双掉进床上……而他的唇,在她唇上胶着……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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