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虽然不大,但黑白分明、眸光似水,鼻子微翘,可爱圆润,双唇泛着粉光,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给人开朗活泼、朝气蓬勃的感觉。
她不是丽质天生,据母亲说,她小时候可是个黑炭,眼睛小鼻子扁的,自出生起,母亲逢人就说:"我们阿月啊,跟她爸长得一个样,眼睛小、黑肉底,以后怎么嫁得出去?人家是嫁妆一牛车,我们阿月恐怕要准备一打。”
七岁前的她长得又黑又矮,还是个胖子,眼睛又细又小,鼻子圆扁,虽然父亲不断以谎话喂养她,说她是黑皮小公主,但她还是在七岁那年彻底觉醒,决定为了心爱的旭哥哥改头换面。
旭哥哥大她六岁,帅气开朗,从小品学兼优热爱运动,可说是动静皆宜,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待她比亲哥哥还好,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在古代,她早就以身相许,缠着母亲给两人订娃娃亲,偏偏生不逢时,她只能在脑中意淫干过瘾。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的情意旭哥哥始终接收不到……喔,不,应该说对方接收到了,但解碼时出了错,总把她的一片痴心想成是少女偶像崇拜,长大就会自动痊愈。
“以后我长大了,要嫁给旭哥哥。”
小时候,只要她如此真切的表达自己,旭哥哥只会笑着摸摸她的头,从来不会拒绝而伤她的心,但也不会爽快答应。
年岁渐长,自然明白旭哥哥对她没意思,不过她也没轻易放弃,死缠烂打歪腻在他身边,直到他十八岁北上念医。
还记得他出发的那天,台风登陆,凄风苦雨的颇符合她的心情。她在月台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雨水打在脸上,狂风吹散她一头乱发,说不出的凄凉惨淡。
火车开走时,她本想追着火车跑,可因为月台上实在太多人,无法让她痛快奔跑,只得黯然作罢。
那天,风雨打在她的身上,她撑着开花的伞,像受伤的野兽般哀嚎。十二岁那年,她在风雨交加的月台上体会到失恋的滋味。
为此,她还把自己痛彻心肺的失恋故事画成一篇漫画投稿,无奈评审不识慧眼,最后被她锁在褪色的木箱里……
“虽然我是以诙谐的口吻说起这件事,但你们要了解当时我的心有多痛。”简秋月沈痛地说着。
一抬眼,发现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埋头吃蛋糕,一个拿着计算器在算帐,她怒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吃蛋糕的罗品葳抬起头。她比秋月高了半个头,身高一七○,喜欢运动。“你蛋糕吃不吃?”她伸手要拿她面前的巧克力蛋糕,被狠拍了一下。
“这我的。”简秋月护着面前一小块蛋糕。“我讲话你们都没在听。”
罗品葳喝口伯爵茶,舒服地叹口气。“有什么好听的,都不知道讲几次了。”她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个礼拜的排球比赛你们来不来?”她接着问。她现在在体育用品店工作,有一群爱好运动的朋友,不定时举办比赛。
“我没空,不过如果你拿冠军我可以做巧克力焦糖塔当奖励。”王蔷一边按计算器,一边推了下金框眼镜。她开了家巧克力蛋糕店,最大的兴趣就是做甜点。
罗品葳眼睛都亮了。“好,我要巧克力焦糖塔。”王蔷没在店里卖这道甜点,不过上个月心血来潮做了给她们试吃,冰冰凉凉的口感加上巧克力与焦糖的香浓气息,让人齿颊留香。
“我要巧克力水果塔。”秋月的口水差点没流下来,那味道只能用此物只应天上有来形容。
王蔷瞄她一眼。“拿钱来就有。”
秋月一脸被打击的表情。“我们是什么交情……”
“没交情,我还有小孩要养。”
“我拿奶粉跟你换。”她立刻道。
罗品葳笑道:“被你妈知道了又要打断你的狗腿。”简秋月家开杂货店,从小就爱偷拿东西救济朋友,每回都被简妈打得上窜下逃。
大学毕业后,秋月就在自家店里跟哥哥的果园民宿帮忙,偶尔接点设计的案子。
“这次不会,她还欠我工资。”秋月吃了口蛋糕。“我帮她顾了两个礼拜的店。”
“你还是拿钱来换吧。”王蔷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半了,我要打烊了。”
她的蛋糕店营业到晚上十点,阿葳跟阿月常在十点后过来找她说话,顺便解决剩下的蛋糕。
“好。”秋月加快咀嚼速度。
罗品葳回到原本话题。“我比赛你来不来?”
秋月心满意足地抹了下嘴,笑得开怀。“那天不行。”
“为什么?你又没事。”
秋月伸出指头在她面前摇了摇。“谁说我没事?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往事重提,跟你们说旭哥哥的事?”
罗品葳不解。“为什么?”大家都是同村的,萧旭维她也认识,不过并不熟稔,就是把他当作一般的大哥哥。
秋月掩嘴窃笑。“你猜啊。”
王蔷挑眉。“不会是他要回来了吧?”
她大喜。“还是阿蔷厉害。”
王蔷好笑道:“你笑得像发春,猜不到都难。”她与萧旭维只见过几次面,都是点头之交,但秋月从小三句不离旭哥哥,因此她对萧旭维的事也很了解。
前几年他交了女友,秋月伤心好一阵子,便很少再提,今天又突然说起,原因自然不难猜。
“什么发春,真难听。”秋月瞪她一眼。“他周末回来,我要去看他,所以没时间看比赛。”
罗品葳摇头,不在意道:“算了,反正你就是见色忘友,我也习惯了。”
“我两年没看到他了。”秋月为自己辩解。“反正比赛你一定赢的,少看一次也没关系。”
阿葳自小就是运动健将,虽然不能说战无不胜,可也差不多了,家里的奖杯不知道回收过几次了,以前去她家,还曾被放在书架上的奖杯砸到过。
“我赢了你送我一箱可乐。”
“没问题。”秋月爽快答应。
罗品葳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干么这么高兴,我记得萧旭维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搞不好这次回来是谈结婚的事。他三十几了吧,也该结婚了。”虽然萧旭维比她大,不过两人不熟,所以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喊。
“二十九。”她纠正错误,萧旭维比她大六岁,正确来说是五年七个月。“还有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萧妈跟我说的。”她难掩悦色。
王蔷取笑道:“难怪你满面春风。”她从椅上起身,收拾桌面的纸张。
秋月与罗品葳也站起来,帮忙把盘子收进水槽里,道了晚安后,两人走出店门,凉风吹来,秋月舒服地深吸口气。
“我们去打球。”罗品葳甩了下手上的篮球。
秋月本想回去敷美白面膜,但想到刚刚吃下肚的蛋糕跟饼干,不由得伸手捏了下腰上的赘肉,离旭哥哥回来只剩四天,起码要减掉两公斤。
“我看接下来几天的蛋糕都给你吃好了。”秋月心痛地说。
罗品葳睁大眼。“真的?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不会是想用蛋糕抵可乐吧?”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只要你赢了,可乐少不了你的。”秋月拉起袖子,在她面前晃动手臂。“怎么样,晃动得很厉害吗?”
“什么?”罗品葳一脸疑惑。
“蝴蝶袖,我的蝴蝶袖有没有很严重?”她着急地摸摸手臂内侧。“好像老阿婆喔。”
罗品葳翻白眼。“你又发什么神经,拿哑铃练一练就好了。”
“对,等一下去你家拿哑铃。”
罗品葳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不会是为了萧旭维吧?”
“当然啊。”她点头。“四天减两公斤行不行?”
“你疯了?这样不健康,要循序渐进,一个礼拜减一公斤比较适当……”
“我决定吃苹果餐。”她自顾自地说着。“还是香蕉餐比较好?”
“不行,用那种方式减肥很不健康……”
“阿葳你有没有两千块先借我,我想要去烫头发。”秋月摸摸脑后的短马尾。“我这样太像小孩子了,还是卷发比较有女人味。”
“我就知道。”罗品葳拿球要K她。“萧旭维一回来,你脑袋就秀逗。”
“不要拿球打我!”秋月大吼一声。“瘀青怎么办?这几天我的肌肤要保持完美无瑕。”
罗品葳抬脚踢她屁股。“没骨气,你忘了我们发过誓了吗?”
秋月本来想回身朝她撞去,听见发誓二字,顿时一怔。“什……什么誓?”她心虚地问。
罗品葳瞪她。“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见色忘友,没想到你还背信忘义、毫无节操,我们说好要一起唾弃男人,见一个打一个……”
“没有吧,见一个打一个是你加的。”她赶忙澄清。“我打男人干么?是你偷偷在心里加的吧。”
罗品葳一怔,有些不确定,她个性一向大剌剌的,哪会记住当年的誓言,只拣了几个有印象的说。
秋月乘胜追击。“我记得我们只是说要保护阿蔷,帮她一起把小孩养大,男人什么的就像浮云,没说要打。”
罗品葳强辩道:“就算没要打,那也要保持距离,你不要见了萧旭维就发花痴。”
秋月嘟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没辙,除了他,我有对哪个男人发花痴吗?你说啊。”
罗品葳搔搔头,认真想了下……好像没有。
“干么突然发火啊你……”她揉着屁股。
“谁教你又要减肥又要烫头发,还问我什么蝴蝶袖。”本来没火的,见她没志气的模样,突然就怒火中烧。“算了,不管你了,爱怎么样随你,反正遇上他你就IQ零蛋,去打球。”她迈步往前跑。
“好。”
秋月笑咪咪地跟上她的步伐,脑子开始计划怎么在四天内改头换面。
***
四天后
“阿月——阿月——”简母站在楼梯口朝二楼喊。“有没有听到,耳聋了是不是?”
望着镜子里大婶般的小卷发,秋月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脸上突然冒出的痘痘像天女散花,她徒劳无功地拿小茶包敷着哭肿的眼皮,双肩一抽一抽的。
“不是说要去车站接人,到底要不要下来?”简母拉开嗓门吼叫。
“不去了啦!”她哭叫一声。
啪啪啪,沉重的脚步声自楼下飞快而来,简母一脚踹开女儿的房门,一边骂道:“说要去的也是你,现在又在给我耍什么小姐脾气?你哥在楼下等你——”
“我这样怎么去啦?”她转身面对母亲,放声大哭。“变得这么丑……头发烫坏……就算了,现在又冒痘痘……”她扑到床上痛哭。
“谁教你一天敷那么多面膜,还自己做什么优格面膜,就跟你说那是吃的,你就不听……”
“不要说了啦!”她生气地捶着床铺。
简母冲过来在她脑门上狠抽一下,拉开窗户对着楼下喊:“阿明,你妹不去,你先走啦!”
“阿月,你真的不去?”简明伦将头探出车窗,朝楼上喊。
“不去啦!”秋月大叫。
“不要管她。”简母对儿子挥手。“快走。”
听着小货车噗噗噗远去的声音,秋月哭得更大声了。
简母火大地骂道:“有什么好哭啦?长几颗痘子是怎么样?”
见女儿只顾着哭,她更火了。“你怎么那么没用,要死不活的……”
“你出去啦,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秋月哭着抽了几张面纸。
“没出息!”她恼怒地推了下女儿的头。
“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你还一直骂我……”她抽噎地擤着鼻涕。
“你以为我喜欢骂你?”简母瞪她一眼。“虽然萧旭维是不错,可是你这样贴上去就没价值,听懂没有?女人要含蓄——”
“阿爸说当年也是你倒追他的。”秋月反驳。
“啥?”简母气冲冲地站起。“这个死老头……我倒追他?你爸那个样子我倒追他,笑死人,我们是相亲,不要被你爸骗了。”
“阿爸说你先打电话给他的。”
“这个死老猴……”简母迁怒地抽了女儿一脑门。
“喔,很痛。”她生气地摸着脑袋。“打我干么!”
“等一下我再跟你爸算帐。我问你,你真的要追萧旭维?”
秋月坚定地点头。“你不是也赞成,说老天让他跟女朋友分手就是为了给我机会。”
简母讪讪地摸了下头发。“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啦……”
“什么那个时候,才四、五天前的事。”秋月警觉地道:“难道你现在要反对?”
“不是反对啦,就是叫你考虑一下,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不要拐弯抹角。”她抹去眼泪,不信任地望着母亲。“是不是萧妈跟你说什么?”昨天晚上她烫坏头发回来的时候,瞧见母亲跟萧妈在走廊窃窃私语,当时她一颗心都纠结在烫坏的头发上,根本没心思跟萧妈说话,一回家就冲到楼上痛哭。
“也没说什么啦……”
“妈——”她摇她的手。“不要卖关子,快说啦,妈——”
“不要摇啦,骨头都要被你摇散了。”她推开女儿的手,没好气道:“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等他回来要瞒也瞒不了。”
“讲重点好不好?拜托。”
简妈长叹一声。“唉,天有不测风云啦,去年跟今年过年阿维不是都没回来吗?说什么医院工作忙要值班。”
“难道不是?”秋月追问。
“不是,唉……人生啊……”
“妈,我拜托你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我都要心脏病发了,你一口气说出来行不行?”
简母瞪她一眼。“这样你就要心脏病发,没出息,实在厚……”
“妈——”她提高嗓门。
“好啦。”她直截了当道:“他出车祸,腿断了。”
秋月惊呆,下一秒倏地站起,把简母吓了一跳。
“干么,吓我一跳。”见女儿要往外冲,她赶忙拉住。
“不要拉我,我去……”
“去什么去,刚刚叫你去,你不去,现在你哥开车走了,你怎么去?”
“我骑摩托车——”
“有这么急吗?”她火大地把女儿拉到床上坐好。“等一下接回来再去他家不就好了,现在赶去火车站要干么?车祸都快一年前的事了,现在都好了。”
她松口气,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怎么没听萧妈说过?”
“萧太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他根本没让家里人知道……不对,他姊阿莲知道,可是她也不讲。厚,我都不晓得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出这么大的事不让家里人知道,什么不想让父母担心,根本就不对嘛——”
“你等一下再发表感想,旭哥是怎么车祸的?”她急于知道细节。
“不知道,萧太也说得不清不楚,好像是跟前任女朋友有关系。”简妈皱眉。
“前女友?”秋月心急追问。“是怎样,女朋友也在车上,为什么车祸——”
“不是跟你说我不知道。”简妈推了下她的额头。“不过我已经交代阿明,要他问个清楚。”
秋月先是投以佩服的眼神,随即又不放心道:“哥说话最笨了,我看问不出什么。”
简妈瞪她一眼。“有这样说自己哥哥笨的吗?”她抬手要打。
“不要打我的头。”她闪躲着。“萧妈还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啦……”
***
暖风自窗口灌入,夹着尘沙与柏油路的气息,还带着一点酸甜的菠萝气味。不远处,一辆载满菠萝与甘蔗的小卡车停在路肩,几只流浪狗闲散地走着,行人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阳光在萧旭维肩上与大腿上伸展,穿透衣料,渗进他的肌肤,带来一丝暖意。车子朝右转了个弯,迎面扑来的阳光让他瞇起眼。
“你要回来多久?”简明伦开口问道。
“应该不会走了。”
简明伦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假的?你在医院的工作呢?”萧旭维继承父业,父子俩都是内科医生。
“几个月前就辞了,打算回来接我爸的诊所。”他扯了下嘴角。“你妈没跟你说?”他还以为早就传开了。
他摇头。“没有,只说你车祸的事。你喔……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讲一声。”
萧旭维望着眼前笔直伸展的道路,眉头微蹙。
见他没接话,简明伦转个话题。“两年多没看到,都变小白脸了,都没在晒太阳?”
萧旭维浅笑。“南部太阳大,不用一个月就晒回来了。”车祸后,腿上打了石膏,哪儿也去不了,接着又是复健,根本没晒到什么太阳。
“也对。”简明伦咧嘴而笑,白皙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更显醒目。“你记得阿宏吧,上个月结婚了,去什么马尔地夫度蜜月,我看了一下照片,不就跟垦丁差不多?他竟然说我没眼光……”
萧旭维嘴角带笑,听他说着儿时玩伴阿宏的蜜月趣事,以及两人合伙经营的民宿。
“看你哪天有空带你过去看看,风景很漂亮,还可以采水果。”简明伦说道,他与阿宏前年接手了一家果园民宿,两人花了不少心血在上头。
“好啊。”萧旭维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