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还没来得及打听消息,就听张秀才家的媳妇说张沁玥七日后便要成亲。他家婆娘当时还满脸的不屑,要让么子去城里给李代海送消息,偏这几日他爹正恼,在门堂听到李春花的交代,拿起棍子又要打人,他怕么子真被老爹打坏,赶紧拉着么子上山,李代海固然可以给他家好处,但也不能因为他而气死他爹。
“张沁玥,你个混帐东西!”张顺兴斥道,“我爹可是长辈。”
战君泽不言语,只是侧着头,从背阳之处走来,低头静静的看他。
张顺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愣愣的抬起头,四目相交的瞬间,他清楚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杀意,又想起方才他猎杀山猪的狠绝,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他在外头跟着李代海混了几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学到不少,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
“这山猪是我们发现的,就该归我们,”张顺兴勉为其难的退了一步,“但看在我们是一个村的分上,回去平分了就是,便宜你们了。”
张大忠也没意见,“就这么说定,兴哥儿你还成吗?帮爹把山猪抬下山,玥姊儿晚些时候过来家里拿。”
若真让他们抬走,就什么渣都不剩了,张沁玥再熟悉不过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套路,柔柔的开口,“忠叔,可先别动,你们要分,我还没同意。”
张大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一个做人长辈的都已经开口,她竟然不买帐。
“张沁玥,不要给脸不要脸,”张顺兴没好气的啐道,“你以为巴上个男人,说话就能硬气?你可别忘了,你还没成亲,现在就把男人往家里带,只要我回去说一句,都能让你沉塘了,要了你的命……”
张顺兴说得忘形,战君泽却没给他机会说完,一掌快速掐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就将他像小鸡似的提起。
张顺兴一脸惊骇,呼吸困难,企图挣扎,但越是挣扎越无法呼吸,脸色涨红,两手用力拍打着战君泽的胳膊,偏对方仍旧不劲如山。
张大忠焦急的斥道:“这是反了天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杀人不成?快把我家兴哥儿放下!”
战君泽向来不跟惹人厌的人废话,他捏着张顺兴的脖子,脸色冷到如冰。光天化日之下意图伤害、辱骂他的媳妇,抢夺他的猎物,这一条条罪都该死,取他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张大忠平时小奸小恶、贪小便宜的事没少做,但若说犯大事、取人性命还真是没胆子,如今见到个凶狠的,他一下子就慌了。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张大忠见么子都快没气了,想上前又不敢,只能哆嗦的开口,“别乱来,不然我就告到官府,告到你们军营里去。”
战君泽恍若未闻,像甩小鸡似的将张顺兴左右甩了甩。
张沁玥冷眼旁观,直到张顺兴挣扎的力道渐渐转弱,她才上前,轻拍了下战君泽的手,意思是,给点教训便好,若真要杀他倒不需要。
战君泽微皱起眉,心道了声可惜,手又紧了紧,这才松开来。
张顺兴摔瘫在地上,用力的咳嗽喘气。
张大忠这才敢上前,将么子连扶带拉,见鬼似的踉跄退了好几大步。
战君泽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的两父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别对我妻子无礼,不然我不会像今天这般轻易放过。滚!”
张大忠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拖着么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张沁玥见人都跑得没影了,这才讪讪的开口,“他们似乎真怕你下杀手。”
“你以为我不会杀他们?”
“我相信你不是个草菅人命之人。”
战君泽不置可否,他确实不会任意取人性命,只是他也不会放任别人欺到头上而委屈自己。他们不闹事也就罢,若得寸进尺,要他们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不是难事。
张沁玥低头看着地上的山猪,开始苦恼另一个问题,“这可怎么带回村子里去?”
“扛回去便成了。”他俐落的砍了草藤,将野猪的四只脚捆好,背在身上。
一百多斤的重量压在身后,对他来说却像无物似的。
见他又伸手要拿装着野莱、山参的竹篓,她连忙一把抢过,“这我拿就成了。”
他也没跟她争,只是叮咛道:“小心走,可别摔了。”
“这里的山路我可比你熟。”
“越熟悉,越容易大意。”
“知道了!跟个老嬷嬷似的。”对别人说句话都嫌多,对她倒是有些唠叨。
只见他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讨好一笑。
进村没多久,玥姊儿家的男人打回一头山猪的消息在张家屯便传开了。
战君泽手拿短刀在院子里俐落的剥去山猪皮,身旁已经聚集不少村民,他们少见这么大头的山猪,而且还是他一人猎到的,对他都满是佩服,左夸一句,右赞一句。
战君泽的神情冷淡,但从他的目光看得出来他心情挺好的,赞美什么的,他向来听得多,他开心的是自己被认定成张沁玥的男人。
张沁玥想要上前帮忙,但她才一靠近,战君泽便开口道——
“别过来,脏了你的手。”
“我没这么娇弱,”不理会他,她径自靠近他身旁,低声说道:“这么多肉,我们俩也吃不完,正好我们过几日要成亲,就分送给村子里的人一起乐乐,你觉得如何?”
战君泽并不在意怎么分配,不过往细的想,张家父子一看就是小人,不知日后会拿这事怎么编排,所以分了也好,拿人手短,村民们拿了肉,就算听到张家父子寻事,也不会帮着他们。想通之后,他赞许的看着张沁玥,他的媳妇果然有脑子。
张沁玥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过两人奇异的达到了共识。
“家里的事都由你作主就成。”战君泽淡淡的拍板定案。“你开心便好。”
张沁玥闻言一乐,家中的盆不够,立刻往住在附近的人家借盆。
田忻得到消息过来时,已经看到院里的几个大盆装满了切好的猪肉。
“玥姊儿好福气,这些肉腌起来,些腊肉、腊肠,就可以过个好年了。”田忻跟围观的村民一样,心头虽然羡慕,也没有生出想要分一杯羹的心思,毕竟大伙儿知肚明,野猪凶猛起来会要人命的,人家能猎捕回来,靠的是自个儿的真本事。
“嫂子来得正好,”张沁玥见到田忻,连忙招呼,“帮把手,替我将这些肉分了。”
此话一出,四周一静。
过了好一会儿,是田忻先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就是这些,”张玥指着四周,“见者有分,大伙儿一起分了吧!”
“这可使不得。”田忻连忙摇头,山猪肉可是好东西,她不敢要,“你们两口子就算吃不完,也可以拿到城里卖了换银子。你们要成亲了,就算不缺银两,也不能这么过日子。”
“嫂子放心,我有分寸。”张沁玥知道田忻不想占人便宜,这份朴实令她更不想独占,“这头山猪看着挺大的,每一户都分的话,大家只能得一点肉,不多,希望大伙儿别介意才是。”
围在四周的村民惊讶过后,都发出由衷的感谢,这个年头虽日子渐渐好过,偶尔桌上也能有些荤腥,但毕竟不多,不料张沁玥竟这般大方,捕了山猪不换银子,反而拿来与他们分享,他们十分感激,根本不介意多或少。
田忻见状,也不再推辞,乐呵呵的替张沁玥将肉给分了。
李春花急匆匆的赶来,正好看到一团和乐,她的气不打一处来,“哟,这抢了人东西,还笑得花枝招展的,也不怕报应。”
闻言,众人皆是一静,张沁玥的脸则是沉了下来。
田忻回过头,劈头不客气的就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说话夹枪带棍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春花心头一恼,推开一旁的村民,几步上前,看着已经被分得七七八八的猪肉,一阵心疼,“这可是我家大忠和兴哥儿捕猎到的,却被张沁玥跟她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抢了。”
村民们听到李春花的话全都是一愣。
张沁玥的嘴角嘲弄的扬起,“婶子,这是头山猪,可不是野兔,单凭忠叔和兴哥儿那两个酒囊饭袋,不被山猪给撞死就已是万幸,还妄想捕杀?!”
话音方落,四周便传来一阵讪笑。
张大忠和张顺兴的能耐明摆在那里,同一个村子里的,大伙儿门清,自然相信张沁玥,没看到人家男人虽然不多话,但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结实肌肉,能猎头山猪根本不必怀疑。
田忻讽刺的啧了一声,“我知道婶子八成是想要多拿点肉回去,直说便好,何必往玥姊儿身上泼脏水?”
李春花喜占人便宜是村里村外皆知,所以田忻的话一出,大家都信了。
李春花一张脸被说得通红,“谁希罕这几块烂肉,明摆着抢人还……”
“这头山猪,”战君泽一甩手中的短刀,咚的一声,直接插入面前用来剁肉的木板上,“是用这把短刀,刺入颈背杀的。”
几个原本就崇拜不已的孩子听了,一脸兴奋,方才不论他们怎么吵、怎么问,战君泽都不吭一声,如今他一开口,孩子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而其他大人则是惊叹不已,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光凭一把短刀就能杀了山猪,太厉害了。
李春花的脸色顿时由红转白。她在张家屯作威作福了十多年,谁人不给她这个村长儿媳妇一个面子,她倒一时忘了张沁玥家可来了个不好惹的。
战君泽冷冷的扫了李春花一眼,应付看不上的人,不用多费唇舌,直接动手,粗暴但简单了事。
“婶子不过是想多拿点肉回去,直说便好,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张沁玥怕极了战君泽像在山里一般,直接抓起人的脖子像捉小鸡似的晃来晃去,连忙割了几两肉用叶子一包,塞进李春花的手里。
李春花被她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一愣。
张沁玥压根不想分给李春花,但村子有一半的人都在,每户都分得了些肉,不给李春花说不过去,又怕战君泽动怒出手,所以就意思意思的给了,想把人打发走。
李春花想把手上的肉给摔了又舍不得,原先打的主意是来将人给痛骂一顿,却没料到反被洗了把脸。
“拿了就快走吧!”田忻不耐烦的推了李春花一把,“婶子以后嘴上可不要总是没个把门,胡言乱语。”
李春花想说什么,但一看到战君泽的神情,到嘴的话很没出息的吞进了肚子里,拿着肉,灰溜溜的走了。
战君泽轻飘飘的看了张沁玥一眼。
张沁玥状似无辜的回视他,直到他收回视线,又继续切着猪肉,她才着实松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