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
她赶忙起身,四处张望,却发现空空如也。不知何时,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身着红袍的六爷站在面前。
罗谦望着一张欢心开朗的笑容,一到了他这里就消失无踪,那张青黑惨澹的脸,阴黑得更可怕,看得他胸中一股怒气生……
「六爷,早。」……今天起得真早。她一望那把白扇,赶紧把头低垂,两手拿着画纸站得笔直。
「小乐,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本王今天起得真早?」他状似优闲地拉起她一撮浅色发丝在手指上搓揉,眯眼瞅着她的脸,她的皮肤。该是早已经看惯她的一切异常,如今却因为这一切可能导致她提早面对死亡,看得他双目刺痛,一股无力感转变为莫名的愤怒积压在胸中。
她确实是这么想,不过别无恶意,但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变成她在怪他起得太早了……她本来就已经习惯了六爷的冷嘲热讽,但这几天六爷显得反常,整个人冷冰冰,严肃不说话,坐在她的面前,却不肯拿下扇子给她画,面对她的请求,也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又不许她提早离去,结果几天下来她的刻纸毫无进度。
今天的六爷好像恢复精神了。常乐低着头,没发现自己勾起了嘴角在微笑。
罗谦抽走她手上的画纸拿过来看, 「连厨房的老张都跑出来了,可真闲哪……」
「六爷识得?」她一阵讶异。
罗谦睇她一眼,「你也知道自己画得不像吗?」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画像不像是一回事,她的意思是说,王府之内仆役成百上千,一向高高在上的六爷,居然认得出一个在厨房工作的人,实在让她大感意外。
罗谦一眼就看穿了她脑袋里的想法,冷嗤一声,不理会她,却故意说:「这画只有皮相,没有画出神韵来,亏你拿得出来。本王先告诉你,你给本王的刻纸若也是这般程度,大可不必了!」
常乐一张脸热。她当然也知道这画只能满足看热闹的外行人,真正要画出一张有灵魂的人像画来,没有一些日子的相处和相当程度的熟悉,她是画不出来的;她也没有读心术,能够一眼看穿一个人的个性。
正因为人像画这么难,要以刻纸来表现人像更难,她才会磨到现在还画不出他的五官……
那日,在房中,虽然把他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脑海中还不时浮现那一幕,那张俊美绝艳的脸庞,她明明记得那么清晰,但一握画笔,他的五官和面庞线条就在纸上扩散开来,模糊成一片,她无论如何都抓不精准,无法下笔。
「六爷,我会尽我的能力,但是……你可不可以把扇子拿下来呢?」她仰头凝望他,对上他的扇子,他的眼睛,看他眯眼凝视她,看得她莫名的脸热耳烫。
「你叫本王拿就拿吗?」
「但是六爷,你不拿下,我无法画啊……」
罗谦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望着他的背影,无力地叹了口气,目光和望月对上,她赶紧打起精神微笑,开始收拾东西。
望月深知主子的脾气,马上过来接过她的东西,「常姑娘,我来就好,你快跟上王爷——」
「还不快过来!」
望月话未完,主子脾气已经发了。
「……麻烦你了,望大哥。」常乐一脸歉然,拉着裙子追上六爷。
罗谦等在那儿,直到她跟上来,才转身——
望月一直看着两人的身影,看着常姑娘跑向主子。主子脾气虽然大,仍等在那儿,好像又回到从前两人形影不离的时候,看得他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望着主子转身正要迈开步伐,却看见常姑娘摇晃的身子慢慢往下坠,他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小姐!爷——」
罗谦听见望月惊喊的声音,回过身,来不及思考什么,长手伸出去,及时抱住她!
「……小乐?」他抱着她的身子,看着她闭起的眼睛,青黑的脸容,他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周围没了声音,就连他的呼吸也停了。
「小姐!」望月扔下东西跑过来,眼看主子整张脸都发白了,僵硬不动,他赶紧摇晃主子,告诉他:「爷……爷,我去请太医……我去请太医了!」
罗谦紧紧抱着她纤瘦柔软的身子,缓缓回过神来,一把抱起她,往楼院拔腿狂奔。
*
望月亲自去把陈太医请来,急急忙忙地带进楼院里,没有迟疑,他直接就把陈太医带到楼上,带进王子的寝室之内。
罗谦正抱着常乐,始终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直到看见陈太医进来,才让她躺到床上。
「王爷……」
陈太医还要见礼,却被罗谦一手挥了,「快过来看看她。」
「是、是……」陈太医赶紧趋前,小心地为常乐诊脉。
「如何?」罗谦一脸严肃,心急地问。
陈太医正专心看诊,却不能不理王爷,只得一脸歉然地向王爷点头。
望月站在一旁,心焦如焚,见主子打扰太医看诊,连忙把他「请」到一旁,
「爷,稍安勿躁。」
话虽这么说,他自个儿却趋前频频伸头探看。
罗谦怒瞪着他,一挥手往他的后脑杓拍下去!
望月这才发现自己挡在主子前面了,赶紧往后退去。
两人眼巴巴等着陈太医,每见陈太医一皱眉,一抿嘴,心都紧紧揪起,脸色紧绷,停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陈太医才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怎么样?」望月冲了过来,紧紧抓住太医的肩膀。
陈太医一脸错愕,紧张地看着望月身后……
望月这才发现,他居然把主子撞到一旁去了,只见主子铁青着脸怒瞪自己,他吓得放掉太医,膝盖「砰」地着了地。
「小的该死,请爷饶恕!」
罗谦一把火气攻心,却无暇理会他,迳自转向陈太医,「她怎么样?」
「回王爷的话,常姑娘……」太医一顿,又回头看了一眼床里的人,拉着惠亲王走开了几步。
「究竟如何?」
「嘘……」陈太医放低声音回道:「常姑娘目前无碍,只是睡眠不足……睡着了。」
望月一听,终于大大松了口气。他宽了满脸笑容望向主子,却见主子面色冰寒,回头瞪向床里的人儿,大有冲过去把她摇醒的态势,吓得他急忙挡在主子面前。
「爷,别冲动。」
「王爷,常姑娘虽然目前无碍,不过臣发现她的脉象比数日之前更不稳定,过度疲劳会催发她的病情,臣以为还是让常姑娘多睡会儿。」
罗谦转过头来,望着陈太医。听见他的话,他内心像有把刀刺了进去,止下他的怒火,也同时痛了他的心。
「太医,你开个补身的药方。望月,你随太医去拿。」
「是。」
「王爷,那臣告退了。」
「……陈太医,那张药方交给望月,顺便教他如何使用。」
陈太医一怔,望着惠亲王严肃的面容,「王爷是指……王爷交给臣的那张药方?」
「不错。」
陈太医两手一拱,躬身回禀道:「王爷,补药与疗药互有冲突,只能两者择一,不能同时服用。」
「知道了,你只管照着做。」
「……是,那臣告退了。」
门轻轻关上。
罗谦听着两人下楼的脚步声,转身回到床前,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凝视着一张深黑的睡颜许久,才伸手拨开她脸庞的发丝,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谦,谦啊,你别拉被子,好冷。
谁叫你睡那么远,过来。
不要啦……明天你的手又麻了怎么办?
哈哈,有你帮我揉啊。
唔……
望着这张脸容,他的双眼刺痛,心更痛,为什么——
他猛然一僵,看着一双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