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的金光照下来,她顿时觉得好暖,不只身体暖,连心口也很暖暖的。
想到这几天所吃的食物,她真恨不得继续病下去好换来三餐的幸福,但这话若让他听见,肯定会将她骂得狗血淋头,或许还会加上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当作结论。
舒活了下筋骨,邵玲珑观望了左右确定都没人后,慢慢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行。
正要端汤药给她的华翠看见了,喊道:“小姐,你大病初愈,要上哪去?夫人交代你不能出门啊。”
“窝在床上好些天,我想出去活动筋骨,你别担心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要不要请兆哥载你过去?”老爷夫人都不在,少爷又去店里,她怎可能管得住小姐的行动。老爷、夫人、少爷,谁行行好快些回来啊!
“不必了,大夫不也说了走路对我身体有益吗?华翠,这阵子你照顾我也很累,不必跟着我出门。”
“小姐,请先把药喝完,还有,小姐究竟要上哪去?”老爷、夫人问起的时候,至少让她能回答得出来。
喝完难以下咽的汤药,邵玲珑忍不住吐吐舌头,“好了,喝光了。我要去找‘厨娘’道谢啰。”她这人很懂得感恩。
厨娘?
厨娘不是在厨房里忙吗?她刚刚才从那边过来的啊,小姐怎么说要出去找厨娘……难道小姐知情了?!
将爱紧张的华翠留在家里,邵玲珑独自前往“饕餮食馆”。
不论何时来,“饕餮”永远座无虚席,外头有好几位客人在排队,里头的伙计穿梭在客人间,仅一眼,她便发现人群之中的傅彧。
他正在招呼客人,脸上有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笑容,浅浅的,就挂在他嘴角边,若不仔细看,肯定不会发现,不知他真正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好想瞧一瞧。
发现他很专注地和客人交谈,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邵玲珑就这么偷偷盯了好半晌,直到他不经意转过脸,她赶忙躲到门后。
蓦地,她的心脏卜通卜通剧烈跳动起来,感到有一丝心虚。
咦,她在心虚什么?她又没偷没抢,也不是想算计他,只不过是差点与他照面而已,有什么好心虚?
对啊,有什么好心虚的,她可是正大光明的偷看。
“站在这儿吹风做什么?是想加重病情吗?”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傅彧一转头便看见她在外头,等不到她自己进来,只好劳驾他出来了。
“你知道我生病?”
“就算我不想知道,还是会有人跟我说的。好了吗?”
“好多了,谢谢。”不只谢他对她的关心,还有这几天他的照顾,知道他不会承认,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清楚他有对自己好就够了。
“要是你在这儿倒下,我怕你的婢女又会来骂我冷血。”
“华翠只是心直口快了些,没有恶意,你别怪她。”
“我当然不会怪她,要怪也要怪你这始作俑者。”他没好气道。
“你知道吗?昨晚我梦见你为我下厨耶。”明白他是有口无心,她才不会在乎他这些故意说的反话。
“确实是做梦。”
“所以今天我特地来解解馋。”每天除了粥还是粥,她已经吃怕了。
傅彧看了眼外头一如往常大排长龙的景象,“客人很多,我没空招呼,你还是改日再来。”
“放心,我知道你没空为我下厨,反正今天也不冷,晒点太阳也挺不错,别招呼我了,快点去忙吧。”
他横了她一眼,“站这儿是想让我内疚是不是?”病才好一点就敢跑出来,真不懂爱惜自己。
邵玲珑眨眨眼,好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解释道:“我怎可能这么做,只是很想吃些好吃的东西才会过来……难道不行吗?”小脸上满是恳求、希冀,饶是再狠心肠的人也难以拒绝。
直到昨天,大夫才终于同意她能如同其它人正常吃饭,但食馆的菜色虽然已经少油少盐,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依然不适合。
“傅彧,真的不成吗?我保证一吃完就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真是只来考验他耐性的小笨羊。
“随我来。”拿她没辙,他在心底叹气。
清楚他心软了,她眉开眼笑地跟着他上二楼。
“要吃什么?”
“只要是你煮的都好。”
他有说要帮她煮吗?真以为吃定他了?他偏不如她的愿。
哪知他下楼走进厨房,本是要交代有空的厨子弄点菜饭给她,谁知——
“老板,我们都一人抵两人用了,麻烦你行行好,自己来,那个锅子正好没用,你自己去忙吧。黄金蟹饺好了,端出去!”
其它厨子也忙得没人有空理会他,结果他只好为她煮了碗粥。
本是一碗只点缀些许翠绿芹菜的清粥,但想到她病刚好,需要吃营养的食物,见一旁有用剩下的小鱼干,他抓了一小把,扔了些蛋皮,再洒点香菇丁,最后还放入一把青菜,顿时成了碗什锦粥。
邵玲珑看着面前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粥,吃来吃去还是粥,幸好是傅彧煮的,要不然还真没勇气吃。
“没加盐巴。”她尝了一口,有食材的鲜甜,却少了咸味。
“有得吃就该偷笑了。”想到那几天她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还比较喜欢她此刻的朝气蓬勃。
“反正我病刚好,吃清淡点也好。”愈相处愈发觉傅彧心肠其实很好,不过他软硬都不吃,真不知要如何才能讨好他。
“吃完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还能再来‘饕餮’找你吗?”她一脸期盼的问。
“‘饕餮’开门就是要做生意,来者皆是客。”
邵玲珑红唇浅勾,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靥。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若让她独自回去,万一在半途上昏倒,这责任他可担不起。
“我一个人没问题。”不过几条街的路程,她哪有这么不济事。
“这里,我说了算。”
“喔。”不敢再吭声,她默默吃着粥。
粥虽清淡,不知何故,她的心却有些甜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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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绝的意思应该够清楚明白,但邵玲珑的毅力也不容小觑,病愈后她仍旧天天上门做客,每日两回,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她相当有耐性。
即使他没给好脸色,她依然笑意盈盈。
有回他故意慢了半个时辰才上菜,她也不怒颜相向,甚至还要那些知情的伙计别放在心上。
总之,不管他如何刁难就是赶不走她,反倒让客人、伙计们一一倾向她,两个多月下来,他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她的出现,他才发现自己太小家子气了,竟然跟她计较起来,而且还使出这些无聊的小把戏,若说出去真会笑掉人家的大牙。
可不知何故,他就是不想输给她。
她要比耐性是吗?相信他的耐性不会亚于她。
“阿虎,她今天点了什么菜?”
“红烧鱼、翡翠嫩豆腐汤以及白玉红虾。邵小姐今天点的是招牌菜呢。”
在厨子们忙不过来时,傅彧便会下厨炒一、两样菜成为今日食馆的招牌菜。这招牌菜只有伙计才晓得,今日他负责的正好是翡翠嫩豆腐汤和白玉红虾,邵玲珑会点这两道菜,肯定是有人泄密。
他看了阿虎一眼,阿虎心虚地低下头。
“给她清蒸鱼,嫩豆腐汤给她下双倍的盐,红虾的醋别省着,至少要多三倍。”就是要逼她走。
“老板,这不太好吧?”
“不想我这么做,以后就别多嘴,待会儿什么都别说。”
“是……老板。”唉,他也很想帮邵小姐,不过看来是愈帮愈忙。“老板,我下次不敢了,那这次……”
“照我的吩咐去做,若她不满意,要她直接来找我。”
“……是。”老板都这么说了,他只得照办。
可怜又无辜的邵小姐。
傅彧交代完毕,站在厨房门前往外看了一眼,见邵玲珑坐在她的老位子上。
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客人似乎都有默契,总会把那个位子留给她,即便她偶尔晚来,那位子依旧不会有客人入座,就好像他们全说好那是她专属的位子。
今日的她,依然十分俏丽。
绛唇黛眉、娇柔如花,脸上笑容未曾消失过,虽不至沉鱼落雁,倒也别有一番风情,若以食物来比拟,就好比他钟爱的豆腐!白嫩、毫不起眼,却非常适合成为下厨的食材,无论煎煮炒炸,甚至是炖汤也相当美味,令人难以忘怀。
她虽日日来打扰,却不见有任何进一步游说的举动,反倒像是专程来品尝食物,教他看不出她的打算。
是以退为进吗?
或是私底下另有动作?
一位客人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只见她笑得更灿烂,然后下一瞬,冷不防地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
她的笑靥如石子,越过他的防备,投入他的心湖中,他的心仿佛沾上她的笑痕,再也无法抹去。
他不明白,不过见她一笑而已,心底怎会有如此的悸动?
狼狈地收回凝视的目光,傅彧随即转身上楼。
他应该不是喜欢她,应该不……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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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彧望着她,她当然要回应他的注视,哪知他转头就走,难道是看到她就讨厌?她做人真失败哪。
采用大哥最常使出的“以退为进”仍没有多大起色,看来得再修正法子。邵玲珑暗忖。
过了一会儿,热腾腾的菜端上桌。
除了红烧鱼变清蒸的以外,另外两道菜都照着来,算是不错了。
“真香。”
“邵小姐……”阿虎有些迟疑的开口。
“嗯?”她拿起筷子,迫不及待要品尝美食了。
“这个……”阿虎内心还在挣扎。
“你们是什么态度啊?姑娘家的菜就上得快,我来得比她早却还没上菜,你们是挑客人的吗?”突然响起的怒喝打断阿虎的声音。
“这位客倌,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因为您点的是工夫菜,需要一些时间,还请您耐心稍待片刻,菜马上就给您端上了。”掌柜的好声好气地安抚怒气冲冲的客人。
不过这番安抚并没有息事宁人,反倒让那男人更光火,气得拍桌大骂:“明明就是狗眼看人低!怎么?我穿得不够体面就怕我付不出钱来吗?老子我什么不多,钱最多!”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丢到桌上,“给我看清楚,这里头全是银子!还不快把菜给我端上,现在!马上!我就要跟那位姑娘吃的一模一样!”
“这……”掌柜的露出为难的表情,又不想惊动楼上的傅彧,只得陪笑脸。“这位客倌,要点跟姑娘同样的菜,还是要请您再等等了。”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想再等下去,不然你叫那位姑娘把菜让给我,桌上的银子就是你的。”男人咧嘴笑得好不猖狂,笑得让人很想赏他一拳。
摆明了是来闹事嘛!
幸好还没动筷,邵玲珑示意阿虎把菜端去给他,阿虎猛摇头,她却迳自起身。
“这位客倌,既然你都开口了,那这菜便让给你,掌柜的,还不快把菜端给客人,可别忘记收钱。”
真的不能送啊!阿虎在心底喊道。
掌柜的不理他,迳自把菜端过去;客人至上,即使是再烂的客人,也不能得罪。
没想到邵玲珑真的把菜让给自己,男人一怔,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把话收回,只好一肚子火地吃着菜。
怎料菜刚入口,咸得让他揪起整张脸,再夹起红虾,又酸得直透骨子里,两道菜都糟糕透顶,他不敢再吃另一道鱼,肯定也难吃得要命,他气得再拍桌而起,重重把筷子扔到地上。
“叫你们的老板出来!”
“客倌,怎么回事?”掌柜的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询问。
“豆腐汤咸得要命,虾子酸得吓人,你们是在搞什么?想要我吗?”终于让他找到惹事的借口,男人立刻拉高音量准备好好捣乱一番。
阿虎闻言,猛地拍了额头一下。
邵玲珑立刻会意过来,只见她扬起一抹浅笑,软声问:“刚才你说要点与我一模一样的菜,在座的客倌们也全听见了,是不是?”
其它客人纷纷点头。
“既然要点与我同样的菜色,自然也要接受我与众不同的口味,真不好意思,我本就嗜咸贪酸,大概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吧。”
男人一听,也觉得邵玲珑说得应该没错,菜原本是给她的,是他硬要抢过来,可见这味道不是针对他,况且也不会有人用这种味道来虐待自己,看来她确实贪重口味。
“不信?那我尝一口给你看看。”邵玲珑拿了双筷子,在那两道菜各夹起一口送入嘴里,丝毫没有因味道不对而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唯一可以借题发挥的理由顿时烟消云散,但男人不死心,仍旧要找麻烦。
“我要的是正常的口味,你们却端这种菜给我吃,分明是故意的!掌柜的,叫你们的老板出来,我要跟他理论,要不然我就报官,说你们招待不周,存心骗钱!”男人粗声粗气的嚷着,一副不把事情闹大绝不罢休的摸样。
食馆门口也聚集了一群好事的路人。
就在掌柜额头冒出汗珠时,傅彧下楼来处理这场纷争。那男人的嗓门特大,他在楼上听了个明白,下楼时心里已做好打算。
“就报官吧。”
“你是存心要闹大是吧?”本以为傅彧会跟他有商有量,自己也能获得赔偿,哪知傅彧会选择报官,若真闹上官府,他自知站不住脚。
“不是我存心要把事情闹大,既然您坚持我们待客不周,让您受了委屈,那么报官实属应当,‘饕餮’向来价格公道,待客的态度也不会因人而异,倘若有人故意来挑衅,傅某相信官府自会给我们个公道!”傅彧一抬手,阿虎便准备去报官。
“哼!你这店我不会再来了。”男人知道占不到便宜,只得撂下话,悻悻然离去。
等男人离去,傅彧立刻客气的致歉。“真不好意思,扫了各位用膳的兴致,这顿就让‘饕餮’请吧,请各位慢用。”
他话说完,才注意到邵玲珑的桌上空空的,他只听见那男人似是来闹事,却不知先前发生的事情,他招来阿虎问清楚,才晓得是她帮了他们。
“老板,你刚才没看见那个男人吃到你特制的味道,脸色变得有多难看,邵小姐却是眉也不皱一下的各吃了一口,你就别再欺负她了吧,她天天上门,你还对她坏,她怪可怜的。”邵小姐真的很可怜,被欺负还不敢吭声,他们这些心知肚明的人都为她抱不平了。
他欺负她?!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可旁人并不知道伤得比较重的人是他。
傅彧赏了他一记冷眸,阿虎立刻噤声不语。
“你带她到贵宾房。”
“老板,那你呢?”见老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阿虎这才发现自己又多话了。
看来老板还是有良知的啦,他总算放心了。
难得有位姑娘心系老板,真是可喜可贺,说不定“饕餮”改明儿就能办自家人的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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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香味四溢。
人未到,香味先到。
过了一会儿,傅彧推门进来,手上果然端着冒着阵阵热气的食物;举凡是傅彧煮的食物都是她的最爱。
“给我的吗?”碗放在她面前,应该是给她吃的吧,不过还是要稍微客气一下。
“要吃便吃。”若不是看在她帮了个忙的份上,他压根不可能为她下厨。
是她最爱的红烧面,她当然要吃。
“谢谢。”邵玲珑右手执筷,左手抓稳汤匙,慢条斯理地吃起热汤面。
许是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她肚子真饿了,吃起来特别快,碗底很快朝空,饱足之后,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笑,傅彧已许久未见了。
刚开始,“饕餮”的确能让来光顾的客人露出如此的笑容,可时间一久,食馆名气变大后,来的客人品尝的不光是厨艺,他们贪的是“饕餮食馆”的名气,心想许多达官贵人都曾来过,基于比较的心理,另外不可能前来的人自然也会慕名而来。
他敢说“饕餮”的菜是愈来愈好,不过伴随名气而来的却也不再单纯,吃已经变成另一种竞争、较量的方法,不再纯粹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大概只剩下自己了吧……为食着魔啊……他确实是。
“好吃吗?”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愉悦也感染了他。
邵玲珑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质疑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当然好吃啊,没看我吃得一滴都不剩吗?你的厨艺真是好得没话说,简单的几样菜,你就是有办法让这碗面变得出色。以前为了吃好吃的,无论再远,我都会央求爹为我聘请那位厨子来家里,却不知最棒的竟是在自己住的镇上。傅彧,我怎能错过你三年呢?”哀、叹、怨、恨,恼自己的浅见差点扼杀了胃的幸福,不过仍庆幸为时不晚。
“需要如此夸张吗?”她盈满感动的眼神以及生动的表情令他内心添上几分喜,真的好久没看见这种表情了。
即使她的行为可议,他却爱她这副毫不做作的直率性子,不会有任何心机,她的想法全反映在她的脸上,一点也不隐藏。
邵玲珑听了猛点头。“你的手艺正巧合了我的胃口,若能一辈子吃你煮的食物,即使要倾家荡产也甘愿。”
傅彧不以为然地挑高眉,“为了碗面你一掷千金也甘愿?”他才不信她做得到。“有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了,用不着刻意说出来,万一做不到,可有损名誉了。”
“傅彧,你真小看我了,我向来说到做到,邵家人可是讲求信用的,若你真开出这样的价钱,我绝对付账,但我想,我若真给了,只怕你会生气吧?”她不敢说非常了解傅彧,但至少他的个性也摸了个五、六分。
“我是懒得与你计较。”她没说错,若她真给了,他是会觉得受侮辱。“吃完了就快回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真小气!你给我那两道诡异的菜,我还没怪你呢。好歹我上门是客,用这种手段赶我走不觉得太幼稚吗?”
傅彧闷不吭声,因为她确实说对了。
刚才在楼上,他有稍稍反省,即使邵玲珑对“饕餮”别有居心,但上门是客,加上她又是姑娘,他实不该使这种手段。
“我是希望你知难而退,无论如何‘饕餮’都不可能卖给你的。”
“好吧,假如我日后天天上门,你会为我下厨吗?”她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就是吃他亲手煮的菜。
“当然不可能,毕竟我与你非亲非故。”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为了品尝你的手艺,也只好用这种方法。”可惜大哥心有所属,要不然非逼他娶璎珞姐不可。
“天天吃不腻吗?”就连他自己每天若吃同一道菜都会嫌烦,她怎可能会不腻。
“怎么会?”提起食物,邵玲珑的眼神便闪着痴迷的光芒。“若能天天品尝,那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拥有好厨艺的你是不会明白我的遗憾。”
“你可以学。”
“在我差点烧了整座邵府之后,他们便严禁我靠近厨房了,而且我有自知之明,以我的聪明才智学什么都快,独独厨艺真是折腾死我了,所以我也不敢再去尝试,反正学不来,有得吃也不错。你晓得吗?其实我想过若能让璎珞姐嫁给我大哥,凭借亲戚关系,说不定我就有机会请你为我下厨。”
“你不是说不想欠人情?欠朋友不行,欠亲人就成?”
“当然啊,有亲疏之别嘛!外人总是不好说话,一旦我们成了亲戚,距离拉近,日后只要有需要彼此帮得上忙的地方,就无须客气了,不是吗?”对邵玲珑而言,亲人与朋友应有别,她对待亲人与朋友就是不同。
“我绝不会让我姐嫁给你大哥,有你这种亲戚,我宁可不要。”真是个麻烦。
“话别说得这么快,至少人际这方面你是比不上我们邵府啊。”耳濡目染之下,邵玲珑考虑的当然也就比较着重利益。
“想用这层关系压我?”傅彧锐利的眸光一扫,生平最厌恶这种必须仰仗的关系,他谁也不想靠,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也能闯出一片天。
“不敢不敢。”这个傅彧有浩然正气,让她心虚地不敢逼视。“我没这意思,只是告诉你现实,反正有钱、有权就万万都能……别扯开话题啦!那你要如何才愿意为我下厨,就开出个条件来吧。”为了吃,她愿意牺牲。
“只要你永远别再出现我面前。”话太轻,她听不懂,他只好下狠药。
邵玲珑微怔,神情浮现一丝落寞。
知道自己话说太重却来不及收回,傅彧也不知该说什么弥补,想他活了这么大,还没让人露出这种失望至极的表情来。
自从小时候遭逢变故后,他便不轻易显露出自己的情绪,甚至在姐姐面前也少有情绪起伏,为何一遇上邵玲珑,总让他轻易便泄漏感情?
他应该伤了她吧?
“邵小姐,我不是……”
“是不是只要我待在家里,你就会煮好送来给我?”她非常认真想达成傅彧开出的条件,想来想去,只有此法可行。
真是气得差点内伤。
还以为她因为他的话而难受,哪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傅彧不想理她了,可心底又有说不出的欣喜,纵使她只是说说,也未曾有人愿意为了他的手艺而牺牲一切,甚至是无双也做不到。
邵玲珑让他气,又让他满心愉快。
矛盾。
原以为平静无波的心却让这只小羊硬生生掀起阵阵涟漪,险些乱了所有的理智。
“不过,这条件我实在做不到,要我吃一个永远都见不到的人所煮的食物,太奇怪了吧?”思前想后,她怎么想都无法同意。
“怎么会奇怪,只要不见你,我愿意为你下厨,如何?”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戏言,因为邵玲珑不愿答应反倒让他执意试探。“只要永远不见面,你便能吃到我烧的菜,对你来说应该是可行的,而且‘饕餮’不必卖给你对我也好,这更两全其美。”
永远不见……
一辈子不见傅彧?!
不知怎地,她就是无法答应这个条件。
“傅彧,我很为难,能不能换个条件?”就是不愿一辈子都不见他,那样真的很怪。
倘若真要一辈子不见他,她情愿不吃他的菜!心底是这么想的,不过最好别说出口,免得正好合他意思,她可就吃亏了。
“既然无法答应,那就算了,我只有这个条件。”
莫名地,他心安了。
“你真那么讨厌我?”邵玲珑一张脸顿时变得比苦瓜还苦,傅彧对她的反感真是伤透她的心。“我活到这么大,即使不是大美人也是人见人爱的小美人,我善良体贴、大方开朗、人缘又佳,除了会嫉妒我的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喜欢我,为什么你偏偏不给我好脸色?
“老实说,除了我爹娘以外,你还是我头一个挖空心思讨好的对象,就不能对我稍微好一点吗?我猜你对路边的小猫小狗都比对我好,说不定还会对它们笑……啊,对了,你看了我给你的合作案没?我保证你会满意我开出的条件,不看你会后悔的!”她是如此绝顶聪明,想出来的良策必定也是一等一的好。
傅彧起先还为她满满的自信而有些想笑,怎知她话锋一转,又兜到他最不想听的事情上,气氛瞬间又僵住了。
他现在终于能肯定邵玲珑绝不会是名出色的好商人,十位客人铁定会被她得罪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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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彧确实不喜欢邵玲珑觊觎“饕餮”,却也讨厌不了她。
在刚到祥龙镇不久,他便见过她一回,或许是因为那次的偶遇,他对她始终有一份有别于其它人的感觉。
犹记得那一日他在街上闲逛着,因为肚子饿了,便在一个小摊位上吃了碗汤面。
当时有什么客人,他无心注意,只注意到小面摊十分俭朴,一个小小的摊子配上几张桌椅,煮面的老板娘始终面带笑容让他吃得愉快,也吃出老板娘的心意,后来却有人来闹事,原因是老板娘交不出租金,几名壮汉来闹事,他们狡诈的扮成客人来挑剔,惹得其它客人不悦,也没了胃口。
他初来此地,没打算出手相助,但坐在他对桌的姑娘却挺身而出。
她也不骂,仅笑笑道:“怎么会难吃?我倒觉得老板娘煮得很好吃,堪称色香味俱全,让我吃得意犹未尽呢!这位大哥,普天之下我觉得最难吃的莫过于牢饭了,不知阁下认为如何呢?”
后来,他才晓得那位仗义执言的姑娘正是邵府小姐邵玲珑。
她还替老板娘付了租金,邵府背后有官府撑腰,闹事的壮汉也只得收了钱摸摸鼻子离开。如同今日一般,遇上了不平之事,她绝不会闷不吭声。
那时他对她的印象深刻,她的善良、机灵勾住了他的心,不过她的行为也令他十分不高兴。
傅彧看完她自诩非常完美的合作法子,完美?!
他实在很难认同,毕竟她所想的、考虑的全都以他为首要,她仅介入资金部分,其余的全交由他全权处理,至于红利也不在乎,唯一的条件就是得为她亲自下厨。
为了品尝一道菜,她舍得花钱聘请厨子,亦愿意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寻觅,但同时,她也能坐在路边的面摊吃着面……
想起那次的偶遇,他永远忘不了当她把事情处理完毕后继续坐下吃面的幸福表情,好似全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事比她吃面更重要了。
她当真能为了他的厨艺不顾一切?!
“傅彧,你在想什么?”
听见姐姐的声音,傅彧连忙收回心神,面无表情抬眸。“没事,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经营食馆,姐姐经营的是酒馆,两姐弟堪称是祥龙镇最大的店,吃的、喝的全让他们包下了。他的食馆戌时初就会关门,酒馆则是亥时未才会关店,他前脚刚踏进来没多久,姐姐后脚也跟着回来,莫非有事?
“今天生意好,酒卖光了,只好提早回来。咦,这是什么?”瞥见桌上放了本册子,傅璎珞上前翻了一下,立刻笑了起来,“怎么?还跟玲珑扯在一起啊?”
“她不愿放弃。”
“呵呵,我以前也领教过她的磨人工夫,她虽是缠人了点,可就是有办法让你讨厌不了,还在为她的事费神?”因为傅彧的关系,近来玲珑不常找她到处品尝美食,是有点寂寞,不过看见弟弟难得会因某个人露出困惑的表情,就很值得了。
“……没有。”
没有?
有点迟疑的口吻,呵,肯定有什么,要不然依他的个性,说不答应就不答应,压根不会留着这样东西,也不可能让玲珑日日登门拜访,所以他们之间绝对有着什么,说不定是由恶生爱呢!
“既然没有,那这东西我帮你扔了吧。”
傅璎珞还没伸手,傅彧一掌压住本子不让人动的意图十分明显。“不用,我会还给她。”
“借我看看行吗?”
傅彧勉为其难地收手。
迅速翻阅一遍,傅璎珞是愈看愈想笑,亏邵霁东是出色的商人,玲珑却是个笨姑娘,利益好处全给了傅彧,她花这些钱还真不知有什么用处。
“傅彧,我看……你就卖了吧,上头不是写着资金另议,只要别让她占太多成,多余的资金也能拿来整修店面,这不也很好?”出资金却不管事、怎么她就没遇上这么个有钱人来资助她扩大营业。
“旁人说就算了,难道你不清楚‘饕餮’对我的意义?”为了姐姐,他也选在祥龙镇落脚,“饕餮食馆”花了他所有积蓄,付出三年的心血,它不再只是一间店,也是代表着他这个人,对“饕餮”他下了极大的苦心,因此“饕餮”只能毁在他手上也绝对不卖。
“知道知道……”怕他继续叨念,傅璎珞迅速打断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她想怎么做是她的事,只要别来干涉我,就管不着了。”
“是吗?可她麻烦到我了啊。”傅璎珞佯装苦恼。
“她要胁你?”
“要胁倒没有,只是成天问我对她大哥有无兴趣。”其实玲珑只提过一回,但为了增加效果,一次当然要做好几次用。
“邵霁东不是喜欢夏府大小姐?”
“我也是这么说,可玲珑总说成亲之前一切都有变数,看来她对你的厨艺确实情有独钟呢。”她不嗜吃,对她来说,只要不难吃都好,弟弟的厨艺的确好,但真有好到让人大费思心的地步吗?
这感觉她还真体会不出来,只觉得这两人都为食着魔,若在一起也天经地义,而且傅彧一旦有了玲珑,她也就自由了。
所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未来的弟媳,姐姐支持你。
“这件事我会说说她。”
“傅彧,现在只有我们姐弟俩,你老实跟姐姐说,你对玲珑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知道姐姐问这话的意思,他却装不懂,有些事情他自己明白即可。
“就是有没可能……动心啊?玲珑长得挺可爱的,撇开她爱吃的癖好,她的个性实在不错,跟我也挺合得来。”若傅彧娶了玲珑,她们将来必定是同一阵线。“若真喜欢,可别傻傻地往外推。”
一听便知姐姐在打什么主意,傅彧不高兴地皱了眉头。“姐,我劝你最好打消你心底的鬼主意,我与她根本不适合,加上她又对‘饕餮’别有用心,说什么都不可能。”纵使说出这番话时心头百般不愿意,但他仍执意将他们的未来说死。
“你们同样对吃非常有兴趣,是哪里不适合?”
“家世。”
“凭着‘饕餮食馆’如日中天的名气,跟‘天瑞玉器’早已能相提并论了,你要是真担心这点,那就开分店吧……其实若你真有意思,今天‘饕餮’的规模绝不只如此。”幸好他没一口就说不喜欢,可见他对玲珑仍有几分情意。
“姐姐,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邵玲珑娇贵如花,要嫁给我就得有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你觉得她有吗?”
玲珑只对吃有兴趣,一有空就是到处搜寻美食,出入有马车接送,又贵为千金小姐,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若论刻苦耐劳的程度铁定低于她,是不太适合当她的弟媳。亏她们相处挺融洽的,真是可惜了。
“放心吧,她的耐性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能坚持两个多月,难道还能继续执着一年半载吗?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根本撼动不了我的意志。”该有人来教教这只小笨羊了,什么叫做“非礼勿动”的道理。
要对付邵玲珑,他有这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