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一看,原来是周泽。
大花一见是旧主,亲热地过来蹭了蹭。
周泽气得直瞪眼,「臭东西,还认人啊?」
柳九九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不是出宫去了吗?怎么还在宫里?」
「还没有本王来不了的地方。」他看了眼大花,蹙眉问她,「这大猫如何?」
柳九九摇头,「不好,它嘴里有两颗烂牙,别说吃人了,吃白菜都不成。」
周泽蹲下身,掰开大花的嘴,大花特委屈的歪过头,张嘴给旧主看,似乎在说:看,你家老虎就是这么惨。
「蠢女人,你说,怎么办?」周泽放下手,转头问她。
「能怎么办?拔牙呗。」柳九九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她没那么怕这人了,她直觉对方对她已经没了杀意,再说即使怕也没用,这位王爷想捏死自己,就跟捏蚂蚁似的轻松。
她还想开口说话,却被周泽捂住嘴拉至铁笼后躲着。
柳九九挣开他的手,「这里是我的景萃宫,我躲什么呀?」她的话刚说完,便看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跑进厨房。
周泽此番来,看老虎是次要,来柳九九这里蹭吃蹭喝才是主要。吃过柳九九的饭菜后,周泽觉得这京城的名厨做出来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不,比猪食还难吃。
他蹙眉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蠢货,同他想一块去了,来蹭吃的?
身边蹲着的柳九九「咦」了一声,「那人跑进我厨房做什么?」出自于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推开门往里面瞟。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依稀看见那个硕大的身影是个女人,那女人打开灶台上的锅盖,从锅里窗了一口虾仁粥喝,喝了口粥,似乎很满足,长舒了口气。
等那人转过脸……咦,是萧淑妃?
景萃宫守卫森严,萧淑妃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同周泽一样跳墙进来的?
柳九九又看了眼厨房内好大一坨的萧淑妃,觉得不太可能。她这么大一团肉,能跳墙进来,那才见鬼了。
周泽也跟着凑过来,朝里面看了眼,哼笑道:「你这景萃宫当真是谁都能进,小皇帝派的人都吃屎去了?」
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耳根后掠过,她一扭头,差点就跟他亲上,柳九九吓得一把将他推开,谁知没注意,自己一个踉跄栽进厨房,这下便同萧淑妃打了个照面。
萧淑妃手里握着汤杓,正准备再喝一口虾仁粥,看见柳九九,她呆楞在原地,再看了眼杵在厨房门口的南王,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谁在那里?」侍卫路过,听见小厨房这边有动静,齐刷刷举着火把,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跑过来。
周泽不躲一准会被发现,索性闪身进小厨房,关上门,飞身跃上房梁。
外头火光大盛,萧淑妃嘴里含着一口虾仁粥,拿着汤杓蹲下,躲在灶台后。
柳九九看了眼萧淑妃和周泽,不慌不忙打开门,与侍卫队长毛林打了个照面。
毛林一瞧是柳九九,连忙抱拳颔首,「原来是柳姑娘,不知柳姑娘大半夜的在厨房做什么?」
柳九九道:「我肚子饿,顺道喂大花虎。」
毛林往黑压压的厨房瞅了一眼,疑惑道:「姑娘为何不点灯?」
「我这不是刚过来嘛,正准备着呢。」柳九九知道周泽暂时不会伤她,若她将周泽供出来,铁定又是一顿打,她这一身肉虽然厚,但也挨不住他那一脚踹啊,胸口到现在疼着。
毛林闻言,微微颔首道:「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后院狗洞不知怎地塌了一块,我等以为出了刺客,这才四处查看,惊扰了姑娘,属下有罪。」
「狗洞……塌了?」柳九九眼角余光瞥了眼躲在灶台后的萧淑妃,终于明白她是如何进来景萃宫的。
狗洞不塌才怪咧,萧淑妃那么大一坨。
她正色道:「你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这里应该很安全,不用担心我。」
毛林同一干侍卫抱拳,「是。」随后便离去。
等他们走后,柳九九点燃烛火,萧淑妃拿着汤杓缓缓起身,颇为尴尬地看了她一眼。
柳九九用烛火照着萧淑妃,将她上下一番打量,见她白色的衣裳满是泥土,头上简单的发髻松松垮垮,她疑惑问道:「淑妃娘娘,你怎么来了这里?」
萧淑妃拉不下脸面说自己来此的目的,索性胸脯一挺,指着房梁上的周泽道:「南王怎么在这里?」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好你个柳九九,深更半夜的,你们孤男寡女,莫不是——」
柳九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住。
周泽从房梁上跳下来,见锅里还剩约一碗的虾仁粥,再拿了一支汤杓舀起来,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儿喝了一口。他被两个女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脸色一沉,声音冷厉,「看什么看,信不信本王剜了你们的眼睛!」
柳九九相信周泽说得出做得到,忙拉着萧淑妃转过身,在烧火的小板凳上坐下。她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泥土,「他跟你一样,来我这儿找吃的。」
边替萧淑妃擦拭,见她脸颊擦破皮的伤,看起来怪疼的,柳九九问道:「淑妃娘娘,你的头还好吗?白天真不是我推你下阶梯的。」
萧淑妃见她给自己擦脸,有片刻楞怔,好半晌,她才仰着脸道:「唐贤妃那个贱人,今天若不是她在本宫身后扯了一把,本宫也不至于脑袋磕在石头上晕过去。」
「啊?」柳九九手上一顿,有些惊讶,「你是说,你磕在石头上跟我没关系?」
萧淑妃仍拉不下脸,没好气的说了声,「没关系。」
一旁的周泽「哼」一声,不屑道:「你们这些女人,成日斗来斗去,有意思?」
柳九九脱口而出道:「你们男人何尝不是成日斗来斗去?」
周泽语塞,将手中的汤杓重重朝案板上一掷,怒道:「你懂个屁!」
柳九九被吓得脖子一缩,忙一把抱住肉厚膘肥的萧淑妃。
周泽见柳九九那个胆小样子,顿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使不上力。
萧淑妃本是陈国公主,平时骄横惯了,也不把周泽放在眼里。她只担忧自己钻狗洞的事儿被其他人知道,丢了颜面,遂大着胆子同周泽打商量,「今夜我们来此的目的一致,也都来得不光彩,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替我保守来景萃宫的秘密,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违背圣旨来这景萃宫,如何?」
周泽眉尾一挑,倒觉新鲜,这死胖女人跟他打商量?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柳九九见周泽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忙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道:「今夜你二人没见过面,也没来过我景萃宫,你们不就是想吃吗?从明儿个起我做三份饭,一份送去香凝宫,一份送去汉林别苑,如何?」
「本王没意见。」周泽拂去衣袖上的尘土,他可没打算在皇宫内杀人。
「本宫也没意见。」萧淑妃在吃过柳九九的炖猪蹄后,觉得宫内御厨做的菜简直是猪食,有得吃自是再好也不过。
景萃宫内目前侍卫查得严,萧淑妃这会儿回去是不太可能,柳九九索性将她留下,等送走周泽那个瘟神后,她拉着萧淑妃进了内殿,两人同睡一榻。
萧淑妃躺在榻上,侧过头看着这个下颚丰满,一脸福相的丫头,用手指戳了戳她胳膊,「喂。」
柳九九阖上的眼睛又睁开,扭过头看着她,「嗯?」
「陪本宫聊天,本宫认床,睡不舒坦。」萧淑妃叹了声气。
「聊什么啊?」柳九九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的繍花帐子。
「聊陛下。」萧淑妃侧过脸问她,「你们是不是已经……」
这种问题柳九九不好回答,脸颊羞得通红。
萧淑妃轻哼一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宫还会吃了你不成?本宫羡慕你能得到陛下垂青。本宫十四岁入宫,从前也有一副苗条身材,后来成了这样,也没见陛下瞧我一眼。不过,本宫并不嫉妒你。」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莹亮的眸子里泛着点点星光,似乎想到了谁。
柳九九不知道她说这话何意,只是一想到萧淑妃是排骨大哥的女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坦,但转念一想,她们可能会在这后宫中处一辈子,总不能天天斗吧,那得多累?索性大方点,以后也不至于太过郁闷。
她安慰萧淑妃说:「我喜欢排骨大哥,所以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有其他女人。」想到此处,她竟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现在排骨大哥只喜欢她一个。
想到自己是排骨大哥的中心,心里似泼了一罐蜂蜜,十分甜蜜。
萧淑妃坐起身,看着她,「喜欢?你喜欢陛下?」
柳九九望着她,突然从她眼底看到一丝同情。
萧淑妃翻了个白眼,嘲笑她,「你这个傻楞子,居然喜欢陛下,你这下半辈子甭想好过了。」
柳九九觉得她这话讲得好奇怪,「你……不喜欢排骨大哥吗?」
「我若是喜欢他,你觉得我不会悄悄毒死你吗?等日后陛下再领了其他女人回来,你会因为嫉妒,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不认识的女人。」萧淑妃又躺下,叹口气道:「唐贤妃那个死女人就曾因为陛下多看了张美人一眼,没过多久就把人给推进湖里,多好一个丫头,就这么没了。」
柳九九闻言一楞,辩解道:「不,才不会!排骨大哥不会再带别的女人回来。」
萧淑妃又给了她一记白眼,翻了个身道:「睡,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因为萧淑妃一番话,柳九九纠结了一宿没睡。
半夜里,萧淑妃抱着她喊「四郎」,她被一块大肥肉压了一晚上,差点没憋死在床上。
接下来几日,周凌恒政务缠身,无暇顾及柳九九,只能从小安子嘴里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去了何处。
柳九九吩咐人将景萃宫院墙守得严严实实,让周泽再进不来。她每日则会做好饭,让小安子给周凌恒送去,偶尔也会炖些汤,亲自送去慈元宫给太后。
丈夫和婆婆都得兼顾,这以后才有好日子过,这个理儿还是排骨大哥教给她的。
周凌恒的嘴被柳九九养刁,若不是她亲手做的饭菜,他绝不会动一筷。太后那边,也是对她做的饭菜欲罢不能,恨不能将她接来慈元宫住。
而周泽因为景萃宫守卫加强,再不能夜半翻墙而入,吃不到柳九九的饭菜,他急得直挠墙。萧淑妃几乎一到用膳的时辰,准时带着太监宫女来景萃宫,光明正大地蹭饭吃。
唐贤妃不知这萧淑妃耍的是什么手段,隔岸观火的秦德妃也猜不出她这是唱哪一出。
萧淑妃彻底被柳九九的饭菜收服,恨不能天天抱着她的大腿卖乖,就连她做的咸菜萧淑妃都能夸个天上有地上无,如今在柳九九面前,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萧淑妃全消失不见了。
封后大典如期而至,柳九九顺风顺水地当上皇后,毫无阻碍。
稀奇的是,朝中大臣在朝堂之上反对过一次后,便闭了口不再说话,这反倒让周凌恒忧心忡忡,朝中大臣如此反常,不是个好兆头。
封后大典当日,柳九九头戴繁重金凤冠,身穿青色花钗大袖襦裙,身上的衣服件数繁多,层层压迭着,最外头套着广袖上衣,都快走不动路,唯一的好处是穿这么多倒是抵得住冬日严寒。她被景云扶上凤辇,让人从景萃宫抬至几个宫门转悠一圈,再至乾极殿。
因规矩,大婚前几日两人不能见面,周凌恒从凤辇上将柳九九牵下来时,隔着金翠步摇,竟觉恍若隔世,铲铲的手依然如酥如棉,柔软似若无骨。
他牵着柳九九走上八十八步石阶,同她并肩而立。柳九九长喘了口气,低头扫了眼石阶下跪着的那片黑压压人头,觉得很震撼。
她头一次见这么大阵仗,有些怯场,周凌恒紧紧抓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她,「不怕,抬起头。」
她顿时有了几分底气,扬起一张小脸,耳边不断回荡着「我当皇后了」的声音。
皇宫内礼乐齐鸣,百官朝拜,「皇上万岁,皇后千岁」的声音震耳欲聋,柳九九有些飘飘然。
金凤冠很重,压得柳九九脖子发酸,她微微一歪脑袋,头上坠下的金翠「叮叮」撞在一起。这快要断掉脖子和腿的一天,总算在洞房花烛夜与周凌恒喝下合卺酒中结束。
柳九九以为,接下来便可以搂着自家排骨王上榻睡个安稳觉,却不想还有一堆繁杂仪式,乾极殿宫女太监纷纷朝北面跪,小安子扯着尖细的嗓子奏道:「礼毕——兴。」
之后宫女引周凌恒进东殿,替他换掉冕服,伺候他穿上常服。内务府女官使唤宫女替柳九九卸下凤冠,将脱干净的她送进浴池里。
柳九九发觉,这些宫女完完全全没拿她当主子伺候,而是拿她当衣服揉搓,将她给搓了个干净,最后再拿绸缎裹粽子似的裹起来,抬回榻上。
于是周凌恒换了常服回来,便瞧见柳九九被裹得像个大粽子似的。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问她,「舒服吗?」
柳九九瞪了他一眼,「哼」一声,「换你被裹得像粽子,你看舒服不?」
「好,朕这就替你解开。」周凌恒伸手便要去解。
柳九九「哎呀」一声打断,「别啊,那群宫女没给我穿衣服。」
周凌恒摸着下巴,坏笑道:「深得朕心啊!」说罢,将布一把扯开,顺势将布打在挂着床帐的金钩上,「叮铃」一声,金钩落地,喜帐顿时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