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顿住,医生像是想抓回主导权似地用义语叫嚷,可她一句都没听入耳,CR总经理再进一步解释。「前三天Morris没跟你联络,应该是因为我们遇到了扒手。」
「扒手?」
她瞠目,瞥向男友,只见他笑得尴尬。「我手机跟皮夹放一起,不小心被偷了,我本来也想借别人的电话,不过……你知道,科技太发达了,我按个快速键就找得到你的号码,就没背起来……」
合情合理,是的,合情合理,于觅没力了。「逊毙了……」
「是啊,呵呵呵呵……」
「我不是说你。」于觅垂下头,粉白的脸如被火烧般通红,她在搞什么?人一来连状况怎样都还没搞清楚,就急着发泄情绪,她从没像此刻觉得自己这么糟糕,而且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糟糕——
「我们分手吧。」
「啥?!」单行尔惊呆。怎么他醒来,一切突然风云变色?「你说什么?」
「我太糟糕了,配不上你,你跟我在一起太委屈了。」她退开,想到自己这一段时日的表现,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好,甚至误会他不跟她联络是因为小心眼在闹脾气……
对,单行尔外在的确幼稚,可真实的他,时时都在包容她、配合她,相较之下,她这个当女友的却一点都不称职,于觅几乎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他——值得更好的。
单行尔棕目定定瞅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看向一旁的上司和CR义大利公司的公关经理。「我应该没事了吧?」
总经理以义语向医生询问,再道:「你早上刚醒后做过检查,头骨复原情况良好,接下来只要没有头晕想吐的症状应该都没问题。」
「好,那可以回避一下吗?」
「OK。」
CR老总很干脆地向一旁的两人解释,于是三个男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于觅跟他大眼瞪小眼。单行尔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你可以哭了。」
「嗄?」
于觅一脸不明就里,单行尔翻了个白眼。「快点!你哭我就原谅你!」
什么跟什么?
这时候她应该要骂他神经,好端端的干么叫人哭给他看?但奇异地,她竟听话地落泪,彷佛她的泪腺听的是他的命令。
单行尔见状,吁了口气。「过来一点。」
于觅抹泪,很困惑,单行尔抬起手来。「你离这么远,我怎么抱得到你?!还是你要我一个躺了五天的伤患用这『软咖』站起来?」
他口气难得凶恶,一副她不过去他就真的要自己过来,于觅当然不想劳动伤者。她走上前,被他扯过去,整个人还没在病床上坐定,就被单行尔揽入怀中。「你真的很糟糕。」
于觅一震,随即露出一记苦笑。「我知道。」
「我在秀场发生意外,昏了好几天,一早好不容易醒来,结果头还在痛,你却跑来嫌我不够痛似地说要跟我分手,你知不知道心痛比头痛更难熬?」
他一字一句,鞭笞着她最脆弱的良心,于觅胸口发疼,没话反驳。「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你唯一对不起我的,就是刚才说要分手那句话。」他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脸,看见她浸润在湿意里的灰眸,那忧郁的色泽令他心怜。「我第一次看你这么失控,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骂。」
于觅脸红了。「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只是太担心我了。」单行尔一笑,他昏迷初醒,没啥力气,还好于觅很乖,没做任何挣扎。「其实我也要说抱歉,虽然手机被偷,但只要有电脑网路我就能上MSN,我承认我有点赌气,故意不联络你,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给我这么一记,让我想联络也不行,还让你担心得跑来……总之,我们扯平了。」
扯平?不,于觅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她猛摇头,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幼稚的人是她,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还谈什么自尊跟原则?他给予的早已超过了那些,既然她这么有原则,怎么没想过连这个都该跟他算清楚?
「你真的不跟我分手?」她会努力,但好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委屈了他。
单行尔骂了句脏话。「你给我把这句话收回去!」
他眸光紧迫,不容许任何妥协,这模样震慑了她。单行尔尽管闹过小孩子脾气,却不曾真正动过如此大的肝火,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不高兴。他眼神责备着她,令她汗颜,她以为她是为了他好,实际上她还是自私,不想看见他对她的失望,她不晓得单行尔看穿了没有。
不过对于单行尔来说,那不是重点。「收不收回?」
于觅认了。「嗯,我收回。」
看穿了又如何?她这么差劲,所以有很多空间可以努力。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不该一味地坚持自己,爱情使她快乐,同样使她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她开出的花是温室里的花,只有表面上的美,她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我好累……」
不过现在,她没力气,不眠不休近十八个钟头,一下飞机又直接赶来,就连机上餐也只是敷衍了事地吃没几口,现在确定他没事,她终于安下心,疲惫感随之涌上。一觉醒来她会坚强,但这一刻,她只想倚赖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热暖胸膛。
单行尔抱着她,晓得这几天她一定很煎熬,不过嘴上仍忍不住。「你很爱我呴?」
「是啊。」
于觅承认得太干脆,他一下子愣住,大概是太没准备,单行尔居然脸红了。
「那、那很好……」妈的,他居然词穷啊!
于觅笑了,轻轻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那儿传来的跳动不容置疑,她为他心跳、心动,甚至心悸。她不擅长任何温情言语,只能藉由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心情。
单行尔静静感受着,没多说话,如果他曾经怀疑她对自己的喜欢,那么他愿意让过去的那个自己去撞一千次墙,以示反省。
生命中,第一次有个女人用如此真切的方式,表达她对他的感情,令他震撼,他手掌抵着她些微的绵软,感受到深藏于其中的强烈震动,她的表情始终是淡的,跟她越来越快的心跳速度截然不同的淡。
她不是不爱,只是不擅长、也不习惯表达她的爱。
因为从过去到现在,她没有任何能让她表达爱情的人,没人教过她,或是给她机会学习、给她机会爱。他是第一个,第一个让她如此迫切,渴望懂得如何去爱的对象——
单行尔懂了。她是真的爱他。
「其实……我在昏迷之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嗯?」
「我在想,我们还没和好,我不能出事,如果非要挨这一记,我希望老天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比你一个人时还要开心。」
于觅怔忡。
她望着他,心疼他因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他棕色的眸还是一样热暖,使她心口摆荡起一股强烈的热潮。从未有人替她设想过这么多,只有他。她眼眶发酸,再度哽咽,憎恨自己如此不善表达,无法好好地将她的感动传达,让他知晓。
「这愿望太容易了,你已经实现了。」
「真的?」
他眸底浮现惊喜,那光灿亮如星,使她心中无比爱怜。她究竟何德何能,让他爱上她,他几乎要补完她二十八年空白而灰败的人生。她曾深信她的荆棘会开出花朵,但那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她心底其实很惶然,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花开的日子到来……
可他却让她看见了花。
很美、很美的花。一朵名为爱情的花。
「其实我也想许一个愿。」
「喔?」
她捧住他的脸,两人额靠着额,她闭上眼,一脸虔诚。她这副专心祈求的模样庄严得令单行尔屏气凝神。她敛下的长睫在眼窝处落下深邃阴影,小巧的唇紧抿着,未将心愿说出口。好一会儿,她抬起眼。「许好了。」
「你许什么愿?」不知怎地,单行尔喉咙发乾,感觉她许了一个很重要的愿望,但她不会告诉他。
果然——
「秘密。」她眨眨眼,一笑,转而看向窗外不同于台北的天空。义大利米兰,时尚之都,睽违多年,她竟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忧伤。
因为有他。
她许了一个愿。
许自己有生之年,她的花将只为了他而开,当他再不爱她,这一生,她便再不期许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