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宫外侍卫突然匆匆进来,双手一拱,“启禀皇上,西北的兵马驿站派驿马送来恭亲王的亲笔信函。”
“快呈上来。”
侍卫立即走上前去,将信函交给秦公公,再由他转身交给皇上,即退了出去。靳成熙展信一看,而朝臣们已开始小声议论。
“战事有变吗?若是要增派援军、再发军饷,国库足吗?”
“恭亲王骁勇善战,懂得带兵遣将,应是传来捷报才是。”
朝臣的议论全入了靳成熙的耳,他抿紧薄唇,目光射向那几名大臣,他们连忙低头不语。
他的目光再移到两位首辅镇国公和勇毅侯身上,“恭亲王不负众望,征服了月犁氏。”
“恭亲王打了胜仗,皇上应立即下诏嘉奖有功将士。”勇毅侯上前拱手进言。
“皇恩浩荡啊,就连月犁氏蛮夷也不得不屈服于我朝威势,其他番族小国断不敢再进犯边陲。臣恭喜皇上。”镇国公也上前一步,拱手道。
“这功劳全归于恭亲王与众将士,他们平乱有功,朕定当重赏。”靳成熙注视着老奸巨猾的镇国公,相信自己接下来的一席话,他绝对会有异议。
“只是恭亲王信中另言,为了巩固我朝对异族的统治,他会待在那里一段时间,安顿后续事宜,也要增设驻军、加以管辖,但为了拢络人心,他列了一些衣食项目,要求尽速运往西北,以利月犁氏族人能重建家园,顺利的度过这个严冬。”
镇国公浓眉一皱,立即再奏,“月犁氏蛮族粗蛮不懂感恩,若是再助他们重建家圔后,垂涎我朝之心再起,这将成为后患,实非我朝之福。”
“就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应该血洗月犁氏,完全消灭。”偏向镇国公的一名大臣立即上前拱手附和。
靳成熙一见还有不少朝臣蠢动,似要上前赞同,他立刻做下决议,“月犁氏之乱乃慕容三武个人所为,如今他已死,月犁氏民风一向纯朴,以放牧为生,朕相信恭亲王的判断,决定所请照准。李重,这事就交由你去办。”
“皇上仁厚,臣遵旨。”被点名的一品大官李重立即上前拱手。
“退朝吧。”
镇国公脸色铁青的看着靳成熙起身离开,齐聿、秦公公也随即跟上前去,他不悦的抿着唇,看着下朝后与过去全然不同的光景。
几名在以往对他跟勇毅侯、睿亲王三位首辅的所为仅是沉默配合的朝臣,如今已自成一股小势力。他们不当谄媚或无声之徒,尤其在靳成熙展现皇威、严办睿亲王一家后,不愿和首辅大臣同流合污的朝臣们也渐渐变得敢表达谏言。
在镇国公打量间,殿后的秦公公也在离开朝堂前偷偷的回头一瞥,就见文武百官聚成好几个小圈圈,已不似过去仅围着勇毅侯、镇国公等人。
他脸上浮现笑容。事实上这一、两个月来,他早就感受到朝中的气氛不同了。在尾随主子往御书房走去时,他的脚步愈形轻快,忍不住笑眯眯的开了口,“皇上可有看到镇国公那张老脸?一下子音一下子白,哈哈哈,好看极了。”
“小心隔墙有耳,秦公公。”齐聿很好心的瞟了他身后假山一眼,就见一道身影迅速消失,他不免与主子迅速的交换一个眼神。
靳成熙抿紧薄唇。自从睿亲王事件后,皇宫里反而变得更热闹,但这“热闹”都是见不得光的,眼线、探子比过去埋伏得更甚,反倒是他们的“主子”都安分了下来,包括夏太后、夏皇后、镇国公、勇毅侯等,但他心知肚明,这都只是表象。
想到这里,他突然微微一笑,“秦公公没说错,在过去,朕是懦弱了些,朝臣们震慑于夏家一派的专断残忍,也无忠心大臣敢进谏,这实非国家百姓之福。”齐聿眉头皱紧。皇上明知四周有眼线埋伏,怎么还刻意说这些?
“但是,那些令人力不从心的状况已在逐日消失,朕渐有所感。”靳成熙边说边给齐聿一个“无妨”的眼神,也清楚那个埋伏在假山后的身影悄悄跟了过来。
“对啊,皇上威猛霸气,不再受制于两名首辅大臣,直接让他们吃瘪了!”秦公公喜上眉梢的猛拍手。
齐聿给他一记白眼。这老头子真的是状况外。
一行三人走进御书房后,靳成熙撩袍坐下,齐聿凝神细听四周的变化“走了。”靳成熙开口道。
“什么走了?”正在磨墨的秦公公愣了愣,仍是状况外。
但齐聿已提出疑问,“皇上为何要刻意说出那些话?”
“你不解一波刚平,朕为何又要挑起另一场风波来?”靳成熙看着是良臣也是好友的齐聿。
闻言,齐聿点头。
“错了,风波不曾真正平静,最可怕的翻云覆雨手还没出招,朕只是要将这片宁静海的假象戳破,让真正的惊涛骇浪浮现罢了。”秦公公困惑的看看皇上,再不解的看看又点头的齐聿。他怎么完全听不懂啊?但见皇上拿起毛笔,他连忙再上前弯身磨墨。
靳成熙写了封信,交代给齐聿要他派亲信将信迅速送往西北后,即专心批阅折子,一直到秦公公提醒该用午膳了,他习惯性的侧转过头,看向门口。秦公公忍住笑意道:“皇上又忘了?兰贵妃说了,以后午膳的时间她是属于慧心公主的,至于晚膳以后一直到第二天早膳的时间,才专属于皇上。”靳成熙摇头一笑。他哪是忘了,只是在想会不会有惊喜?而且对一个不曾生过孩子的女人来说,时月纱的母爱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泛滥啊。
独自用完午膳后,他再批了几个奏折,即起身前往永晴宫。除了秦公公外,不需要多余的侍从随行,也不要宫女通报,他脚步轻松的踏进充满美丽雪景的庭园。
花园小径上的积雪都已铲至一旁,树枝上、凉亭顶和屋瓦飞檐皆累积了皓皓白雪,美得如梦似幻,然而在他眼中最美的风景,却是凉亭内与慧心公主笑着说话的时月纱。
此时她身着一袭白狐暖裘,淡扫娥眉、粉脸微红,就像个雪中仙,而小慧心正仰头对着她微笑,这个甜美笑容在他眼中也很珍贵,不过才短短一个月,慧心就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但这个月,也足够让他嫉妒了,因为时月纱几乎将时间都花在慧心的身上。
在慧心公主搬到永晴宫生活后,时月纱便找来从前伺候诚贵妃的几名宫女仔细询问,了解到慧心公主之前常见到诚贵妃凶残的打骂宫女,还对她冷嘲热讽,虽然她年纪小不是很懂那些是非,但她非常害怕,也只能害怕……
这些事,他也辗转的从时月纱那里得知了,盛怒下的他,第一件想做的就是将被贬为宫女的诚贵妃再狠狠鞭打一顿,但时月纱阻止了他“她已经受到处罚,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让慧心做回一个天真无忧的孩子。”
“朕这个父亲做得太不尽责了,竟然没有发现……”他摇头叹息。
“你已经够努力,别苛责你自己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变得快乐的。”时月纱很有信心的拍着胸脯笑道。
后来时月纱说到做到,她花了许多时间跟慧心培养感情,说故事给慧心听,好笑的就开心笑,伤心的难过掉泪也可以,有任何疑问、好奇都可以发问,她都会竭尽所能的解惑。
她也多次带着慧心在宫门内、御花园里游玩,更在亭台内一起动手做灯笼、纸篇,亲自绘上图画,相约在元宵节时提灯笼,夏天放风筝。
孩子的感受是很直接的,在感觉到时月纱是真心对她好后,小慧心也慢慢的放下戒心,于是皇宫内苑常常可见她们一大一小的身影,而原本不多话又安静的小女孩,现在也变得活拨大方、叽叽喳喳,老爱黏着时月纱,恢复了原来的开朗个性。
“这个我知道,娘娘上次说过,慧心呢,是父皇最爱的掌上明珠,而娘娘最爱的是我的父皇,所以,父皇最爱的人,娘娘也最爱了。”
女儿娇甜带笑的嗓音将靳成熙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他的目光也移到她脸上。
她的双颊似乎因天寒而冻得红扑扑的,但又不像全然如此,因为他看到亭子内摆设了四个小火炉,看来,该是小小人儿太过雀跃了吧。
靳成熙微笑凝睇着,神情也有心疼。在过去让诚贵妃扶养时,慧心大多只能待在寝宫内,所以现在他跟时月纱都发现了,她特别喜欢待在户外,尽管有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她却宁愿将自己穿得像颗胖胖的小圆球,也不想困在房内。
“皇上,这样看就满足喔?”秦公公小小声的说着。皇上明明也很想加入这天伦之乐,干么离这十几步不走呢?
靳成熙只是笑着摇头,他其实很享受这样的幸福。
此时,时月纱笑笑的握着慧心公主的小手,“慧心真聪明,娘娘说一次就记得了。那现在娘娘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以后当娘了,有一个跟你一样美丽又可爱的女儿,你会怎么对待她?”她对慧心是绝对心疼的,在她仍是卓兰时,女儿一直是活蹦乱跳的,但被诚贵妃禁锢的这一、两年来,个性整个被压抑了。
靳慧心看着她,很认真的想了又想,才道:“我希望我能常常陪着她,绝不让她住到别的娘娘那里。她害怕的时候,我就好好抱抱她,要她不必担心害怕,她绝不是一个人。”闻言,时月纱喉头紧缩,热泪顿时盈眶。
靳成熙浓眉也蹙起,他很清楚时月纱是刻意问的,好藉此明白小慧心内心的渴望。
“还有喔,晚上时,我会在床边陪着她,等到她睡着了我才离开。还有,上回娘娘说了一个百姓的故事,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日子过得虽然贫困,在街上卖菜为生,但却可以一起在街上讨生活、吃东西,还可以看免费的街头杂耍,我听了好生羡慕,我要是有个女儿,也一定带她去……”说到这里,靳慧心眼眶一红,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时月纱听到这里,五脏六腑早就揪成一团了,她心疼地将女儿拥抱入怀,冉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慧心对不起,对不起,娘真的好对不起你……靳成熙仅在几步之遥,他心里对女儿亦是愧疚的,对时月纱却是感动的。想不到她的感情如此丰沛,视慧心如已出才能如此心疼。
突然间,时月纱拭了泪,从铺着暖垫的石发上起身,再微笑牵起了慧心公主的小手,“走。”
靳慧心虽然也跟着起身,清秀小脸上却满是不解,“走?”
“是啊。”时月纱笑着抬头看天,下了一早上的雪,这会儿看来万里无云了。
“咱们现在就去御书房,跟你父皇说一声,让我们出宫去走走!”
“你们去吧。”
靳成熙含笑的嗓音陡起,亭中一大一小可是吓了一大跳,一回身就见到他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笑眯眯的秦公公。
“你就跟娘娘一起出宫走走吧。”靳成熙微笑的看着女儿道。
“太好了!”靳慧心笑着又叫又跳,还去拉秦公公的手,“我要出宫了,秦公公。”
“是是是,奴才听到了……”秦公公也笑着频点头。
慧心公主脸上的笑容说有多灿烂就有多灿烂,靳成熙凝睇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时月纱,她含笑的眼眸定视在慧心公主快乐的小脸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才引来她的注意,两人相视一笑,胶着的目光传递着彼此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