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柏松当然也懂,姑姑有多么期待他成为皇帝,但她不知道的是,促使他如此用心努力把自己变成人上人、期许有天登上帝位的原因,并不在于他贪恋权势,也非为成就她的梦,而是为了另一个他若见到了,就很想一把掐死的笨女人!
夏太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侄子,欣慰的笑道:“你知道吗?听到你尽心让自己成为文武双全的奇才,姑姑绝对相信你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君王。”
他立即起身,拱手道:“柏松谢谢太后的美言,柏松也承诺,一旦登上帝位,一定视太后如母,孝顺左右。”
“好,好,快坐下,别那么生疏。”夏太后眉开眼笑的看着他这张酷似儿子的英俊脸孔,“亏得你有心,哀家疼你真的没白费。”
夏柏松再次落坐后,开口问:“目前宫中情势如何?”
她摇摇头,“少了睿亲王,靳成熙的气焰更盛,咱们都不得不低调的过活,可接下来年一过,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她笑看着他,“是一定得让出他的位置了。”
“是,那个位置,侄儿一定要到手。”夏柏松语气坚定,神情坚决,让夏太后欣慰不已。
他拿了酒壶,亲自为她将酒杯添满,两人举杯一干后,他微笑的再添满酒。
“对了,后宫方面,我从爹的密函得知,诚贵妃被贬为宫女、如嫔母女惨死,那、新进的嫔妃中,没有任何新威胁?”
说到这点,夏太后蹙眉,“时月纱那丫头出乎意料的竟让靳成熙动了心,你那不成材的妹妹一样被冷落,这皇后当得好不窝囊,再说到玉贵人”夏柏松拿着酒杯的手蓦地一顿,黑眸迅速闪过一道怒火,但仅是瞬间即恢复从容神态。
“那丫头从入宫至今也一年多了,皇上还不曾临幸她。”
“是吗?”他胸臆间的熊熊怒火顺着入口的醇酒而浇熄了大半。
她嗤笑一声,“当然,她吃下的药材该有几座小山了,整个人却还病恹恹的,哪碰得了?不过依靳成熙的专情不可能碰她,只可惜她也活不久了。”他的心咚地重重漏跳一拍,“怎么说?”
“一旦你成了皇上,这些嫔妃除了你妹妹外,一个也不能留。要知道,只要曾经是靳成熙的人,留下来都会是后患,姑姑不愿意冒任何险。”夏太后伸手拍拍他的手。
“也是。”他神情自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再听到李凤玉的消息,他的心有多纠结。
“对了,你明日得进宫见见皇上,先礼后兵。”夏太后话中有话,夏柏松也听明白了,于是翌日他随父亲进宫,但一直等到靳成熙下早朝后,才由父亲和夏太后陪同前往御书房,觐见靳成熙。
基于永晴宫的侍从和奴仆都已调换回来,靳成熙再见夏太后,也识相的不去提及这件事。知道夏太后是如何看重夏柏松,他更不吝赞美对方的人品,反正在这皇宫里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硬就要硬。
几个人短暂寒暄后,靳成熙示意自己该批奏折了,夏太后连忙开口道:“要过年了,哀家也不爱外出,所以到时柏松会常常进宫来陪哀家。”这弦外之音,靳成熙听懂了,“如此甚好,太后就不无聊了,朕会交代下去,柏松可以自由进出皇宫。”
“谢谢皇上。”夏太后笑得愉快,夏柏松也拱手致谢。
“皇上,臣的儿子谦恭博学,各方面都有长才,年后还希望皇上不吝拔擢重用呀。”镇国公话说得客气,神情却是倨傲,与女儿夏皇后几乎是一个模样。
“当然。”靳成熙答得淡然,一双深邃黑眸直视着始终面带微笑的夏柏松。对方一双眼眸不见任何波动,可见心思之深沉,在过去,两人只有见过寥寥几次面,这-趟回来,是打算正面交锋了?
夏柏松也直视着靳成熙的眼。看得出来皇上在虚应他姑姑跟父亲,那双黑眸里不见任何诚意,但无所谓,他回来了,他们两人最终也只有一个人可以留在皇城。
接下来,时间的脚步因年节而加快了,但也因为如嫔母女的事,宫中虽然仍张灯结彩,朝臣也一如往年在初一团拜,看似热闹,但只要人群一散,皇宫中立即空荡又安静,丝毫不见过年氛围。
靳成熙的确无心过年,他将心思全放在送物资去西北与纷扰的国事政务上,有时间就陪陪时月纱跟女儿慧心。
在这年节期间,他也得到来自北疆的消息,六皇弟即将从月犁氏返回皇城,希望来得及参加皇家年年举办的春季狩猎。六皇弟之所以还有心狩猎,是因为他对六皇弟隐瞒了如嫔母女惨死一事,不希望人在远方的六皇弟再担心他的人身安危。
而因为发生如嫔母女之事而延迟出宫的孙太妃,则在初二时离了宫,但在前一晚,她就做了另一个决定,亲自到永晴宫去看着儿子跟时月纱道:“镇国公、勇毅侯不会没有动作,皇上愈来愈强势,他们就会愈来愈急躁。夏柏松也回来了,近日更频频前往夏太后的寝宫,连我这老太妃都可嗔到一些不寻常的氛围,想想还是先把孩子带出门,免得遭池鱼之狭。”孙太妃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时月纱也一直在想这件事,生命如此无常,如嫔母女说死就死,这个皇宫光让人想到就毛骨悚然。
“也好,她已是朕仅存的骨肉了。”
靳成熙说到这一点,时月纱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自己平坦的腹部。自从他戳破夏皇后给每个嫔妃喝避妊汤的把戏后,夏皇后再也没有那么做,然而,他虽然与她恩爱非常,她的肚皮仍旧毫无动静,她真的好希望为慧心添个弟弟或妹妹啊。
靳成熙洞悉了她的心情,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顺其自然吧。”孙太妃也微笑道:“是啊,你别多想,其实从皇室过往的血脉看下来,靳家就非人丁兴旺,即便母妃我受先皇恩宠,但也只生下皇上一人啊。”时月纱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微笑点头,“纱儿知道了。”
“还有,皇上也是。”孙太妃实在有好多牵挂,她看着儿子,“母妃知道你国事繁忙,但寝不安席、食不知味,身体是吃不消的,所以母妃想,皇上不如就放自己几日的假,好好跟纱儿在一起,这样送子娘娘才有机会替你们送来娃儿。”对此提议,时月纱是心动的,但见靳成熙只是微微笑,想到他国事如麻,她也不好勉强。
这一夜,时月纱跟女儿慧心同床共眠,告诉慧心皇奶奶要带她出宫持斋,叮咛她要好好照顾皇奶奶,要听话,要照顾自己。虽然很不舍,但离开了这里生命才有保障,她理解自己必须放手。
第二日,孙太妃与慧心公主的马车在多名侍卫前后保护下,带着另几辆载着宫女和衣服的小马车,陆续出了宫门。
靳成熙与时月纱在送行后回到御书房,一连批了近两日的奏折,靳成熙总算将先前堆积的政事处理完毕。
不过,这只是有形的完成,那一堆栈成小山高的奏折,就代表着百姓的要求,要如何富国安民,是他待解决的问题。
“在这个国家的帝王,必须强悍而坚韧。”看着那些奏折,靳成熙有感而发,一一念起问题所在,“东北有干旱之虞,南方土地丰饶却是贫富不均;西南省的饥荒只解决了一半,百姓能饱食却无再多存粮;还有夏天一至,度沙河的河水泛滥成灾……”时月纱走到他身后,双手按压他僵硬的肩膀,“纱儿相信成熙绝对有足够的睿智来处理这些事。”他握住她的手,“你对朕这么有信心?”
“当然。”
他轻叹一声,“如果可以,朕倒想过点平凡的生活,不必享荣华富贵,无须权力斗争,也不必担心自己在乎的人会在哪个时间突然……”他闭口不说了。
时月纱从背后环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心中充满了心疼。
夏氏一派想操纵朝政是多年可见的事实,但如今靳成熙羽翼已丰,未来的冲突不仅无可避免,还会愈来愈多。她静静的贴靠着他,突然想到孙太妃的话,不禁放开他,走到他身前握着他的手,“那成熙就把握当下吧。这几日,皇上难得可以不上朝,奏折也批阅完了,就让我们微服出门,当一对平凡夫妻,好不好?”靳成熙也想到母妃的话,再看着时月纱渴望的眼神一也好,或许他们可以到离皇城不远的承恩寺走走,在卓兰刚走时,日子特别难熬,他也有好几次微服离宫去散心,没有携婢带仆,一人独行。
“好,我们出宫,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开心的直点头,“好,成熙想去哪,纱儿就跟去哪。”决定之后,秦公公、齐聿也想跟,靳成熙却摇头了,他只想跟时月纱过两人世界。而且秦公公跟齐聿不留在宫中,他跟纱儿的动向就会更受瞩目。
“奴才不去没关系,但齐大人也不去吗?”秦公公当然会担心,何况此行不比从前,现在多了兰贵妃,皇上不仅要自保,还要保护她。
“皇上,请让微臣跟随。”齐聿也不放心。
“大过年的,你回家团聚吧,朕跟兰贵妃不过去个两三日即回,也有两名侍从驾车随行,够了。”靳成熙是坚持的,短暂休息是为了应付接下来肯定会发生的风波,身为他的亲信,他们也应该都疲累了。
靳成熙在寝宫这边交代秦公公和齐聿,时月纱也来到干峨宫见好友,虽然是大过年,寝卧也换上喜气的红绸被缛,但空气中仍是药味扑鼻,李凤玉仍伪装成病美人,病恹佣的躺在床上。
“你们退下吧。”让宫女们都退出去后,李凤玉随即坐起身来,笑看着喜形于色的好友,“有什么好事?”时月纱笑眯眯的将出宫一事告知,“……皇上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我们会从皇室的密道出去,你待在皇宫里,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迅速派人去承恩寺通知我。”
李凤玉握住她的手,说:“傻瓜,过年呢,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什么武功都没有,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时月纱笑盈盈的走了,李凤玉仍坐在床榻上。她没有对时月纱说太多,是因为她心里有好多隐忧,尤其夏柏松回来了,早已警觉到夏家势力被削弱的夏太后已着手叛变,现在他们在等待的就是机会,勇毅侯为此还特别派人通知她。
一旦他们知道皇上微服出宫,一定会辨取行动,届时极有可能波及到时月纱,她得……“你替她担什么心?”一个熟悉的低沉男音突然响起,她全身一震,抬头一看,一道黑影突然笼罩而下,即使没有面向光亮处,她依旧知道他是谁。
她闷闷的看着走近床榻的夏柏松,压低着声音,“你怎么可以进来?”夏柏松走到床前,眯起黑眸瞪视着这张刻意妆得惨白发音的丽颜,“你那几个宫女认为你一天到晚就是躺着,只要三餐及用药时间进来伺候即可,这几日我趁着进出太后寝宫,也已刻意过来观察好几次了。”李凤玉沉默不语。
因缘际会下,她曾跟他同拜一师习武,一连三年下来,两人感情日益滋长,但父亲以要报时家恩情为由,逼她不得不返回皇城进到勇毅侯府,并为了有朝一日进宫当探子铺路,自那时起便开始伪装患病。
那段时日,夏柏松曾私下派人寻找她的下落,可因为她是用假名拜师习武,因此要找出她并不容易。而身为勇毅侯府的密探之一,她早知道他的身份,更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偏偏情难自禁的爱上他。
算算日子,两人分开至今也有近两年不曾再见了,直至过年前,她得知他开始经常进出太后寝宫,便跟着夜夜难眠,就怕哪日在宫中会不小心撞见他,没想到他却选在此时春阳初锭下,于白日大刺刺的在她寝宫内现身。
“为别人而活,你快乐吗?”夏柏松坐在床边,直视着她问。
她别开脸,“我不想谈,你快走。”
他火大的一把将她的脸转过来,怒视着她,“你为何对我这么狠?”她只能忍住泪水,抿唇不语。
“整整三年,你没有告知我你真实的身份,我的人光追查你的身份就花上近两年时间,在我要返回皇城找你时,你却已跟着时月纱进宫,成了皇上的女人,你知道当我得到消息时,第一件事就是想进宫杀掉靳成熙吗?”李凤玉嘴巴抿得更紧,但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扑簌簌落下。
她的泪让夏柏松的心更痛了。
“为了报恩,你听从父亲命令,但是你可曾想到我?”他咬牙低吼,“一想到皇上碰你,我的胸口就燃起熊熊妒火”
“我没让皇上碰我!”她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但一说就后悔了,她应该让他死心的。
“没错,这世上只有我可以碰你。”他的黑眸在瞬间转为深邃。
她脸色一变,“不可以……”但他已低下头护取她苍白的唇瓣。
她一震,立即将身子往后退开,他却再次倾身向前,迫得她不得不动手出招,怎知他动作更快,强而有力的大掌迅速扣住她的手臂,将她强压在床上,一张俊颜猛地逼到她眼前,咬牙低吼——“你可以跟我大打出手,好惊动宫女,看是你装病的事要被揭穿?还是我侵犯皇上的妃子要被逮入狱?”李凤玉无言了,她泪眼瞪视着他,眼中的悲伤太过深浓,让他也不忍再看。他伸手轻轻捂着她的眼,感觉到她的热泪流过他的手掌心。
这个该死的笨女人!
夏柏松的唇火热地吻上她的,狂野而又温柔,一直吻到她身子瘫软,再也无力抵抗,然而这会儿,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了,他不得不放开她。
李凤玉微微喘着气,正要开口时,也听到脚步声了。
夏柏松黑眸灼灼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转身从窗户飞掠而去。
同一时刻,一名宫女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玉贵人,您的汤药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