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去没门,你就算是死,也给我死在外头。至于多多,一个克死爹的混小子,是多大的脸面能带着小厮进青山书院,我要你立刻叫他滚出书院,小厮留给华哥儿。你爹不孝,早早就去了,现在就由你来孝敬我,每月你就给程家十两—— 不!二十两银子。」
程欣月对程老婆子的厚颜无耻感到叹为观止,气极反笑,凉凉的开口,「想想我爹确实不孝,让奶奶在他都化成一副白骨了还挂念着他孝敬,不如我给您老人家出个主意,若真想我爹,不如早点去找他,让他给你尽孝。」
她爹人都死了,要找他尽孝,这不摆明咒她死吗?程老婆子大怒,抬着手中拿来当拐杖的棍子就要往程欣月身上招呼。
只是她没来得及打上程欣月,一道黑影掠过,一把就抢下了她抬起的木棍,脆裂的声音响起,木棍轻而易举的被程福山折成了两段。
程老婆子吓得倒抽口气,程福山像拎小鸡似的抓起了老婆子,抡起拳头就要往她的脸上打去。
程欣月眼明手快的拉住他的手,虽然她也想把老妖婆痛打一顿,但程福山的力气不小,只怕一拳就能终结掉老婆子的命,为了个不值得的人赔上自己的前程不划算。
「放手。」程欣月说道。
程福山眼中的怒火翻腾。
「阿福,」程欣月的话声一轻,「听话,放开手。」
程福山吸了口气,万分不情愿的松开手。
程老婆子一得到自由,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放声哭天喊地,「造孽啊!这是要杀人,要杀人啊!」
「闭嘴!」程福山暴戾的喝斥一声,「若再吵,我真杀了你。」
程老婆子心头大骇,马上闭上嘴。
看到她惧怕的模样,程欣月莫名的觉得想笑,对付恶人,果然武力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程福山厌恶的看着程家的人,「说到底,你们就是为了银子而来。」
程有义被方才程福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木棍折断的一幕吓住,但这个节骨眼却不容得他退缩,他打量着程福山,脑子飞快的转动,「你是那个叫阿福的?」
他早早听过程福山的名号,毕竟能凭一己之力打死黑熊的名声太响亮,只是他从没想过会跟程欣月有关。正如同他知道丹阳村因为一间作坊而发达,也没往程欣月身上想一般。
程福山居高临下的看着程有义。「你想如何?」
程有义眼底闪过一抹谋算,「打熊英雄,我可不敢如何,只是月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虽谋生不易,但也不该不知羞耻的与个男人无名无分的过日子。」
程欣月闻言,脸色一变。当初外婆早死,她娘亲也鲜少回村,所以丹阳村压根不清楚她娘亲到底生养了几个孩子。
当初救了程福山落户丹阳村,她没有多想或多做解释,村子里的人自然而然当他们是亲手足,但今日程家一闹开,众人知道他们毫无血缘,纵使他们俩对丹阳村的繁华有所助益,难免会被戳脊梁骨。
果然程有义的话一出,熟悉他们的村民皆难掩惊讶,程欣月虽不在意名声,却不想任由程有义朝她和程福山身上泼脏水。
她从来不愿成为个弱者,但在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假扮弱者,以达到目的。
她用力的拧自己的大腿,顿时红了眼眶,「人在做,天在看,我与阿福确实不是手足,但情感更甚手足。我带多多离开程家时遇上他,他没有去处,我收留他,让他有个容身之处,他心善,尽心照顾我与多多,若没有他,我与多多兴许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我与多多都是程家的后人,对程家来说,他是大恩人,我不指望你们感激,却也不该出口侮辱。」
程福山看到程欣月红了眼,心里既气愤又难受,「我把他们全打出去,你别难过,别人怎么想,咱们都不管,以后你不想见的人就别见。」
程欣月闻言,心中一暖,她也想如他所愿,打走程家的人,心里却明白今天把人打跑,只是暂时解决问题,断不了根。
「这事与你无关,是我的错,不该拖累你。」她落下泪,「我从一开始就该乖乖的留在程家,听着安排嫁给个老鳏夫。」
「你胡说些—— 」
程欣月没给程福山说完的机会,站了出来,在围观的村民之中看到了吴氏带着村长过来,「今天正好大人也在,不如就请他出面主持公道。」
如今村长已是胥吏,程欣月见了也要称他一声大人。
村长才到,只听到程有义一番程欣月与程福山并非亲手足的话语,他感到有些错愕,但面上不显,清了清喉咙走上前,「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正如大人所见,程家的长者上门来讨孝敬。只是大人该是最清楚我们姊弟刚来村子里的情况。」程欣月低着头,柔柔弱弱的开口,「当时多亏了李大娘和黄大娘她们几位心善,给了救济,我们姊弟才得以安然的渡过丹阳村的头一个年头。」
过往旧事被翻起,几个当时别说协助,反而还暗地议论的村民都有些心虚,就连村长脸上都有些难为情,因为对程家姊弟冷眼旁观,也有他的一份。
村长神情一正,打定主意,就算是为了赔罪,今日肯定得站在程欣月这边,不让程家有机会放肆。
程福山心疼的看着程欣月哭得难受,忍不住伸手拉着她。
程欣月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他,过去碍于两人在外人眼中是以姊弟相称,所以始终无法太过亲密,如今倒是没了顾忌。
「我和多多有今日的一切皆是因为阿福有本事,只是今天我奶奶上门,这才点醒我,我与阿福确实无血缘,他始终是外人,孝敬程家是我和多多的责任,跟阿福没有关系。」
程福山神情一冷,不喜欢她话语中意欲与他划清界线。
程欣月怕他沉不住气,手微微用力的捏了下他,「阿福,我知道你是好的,但我不能拖累你。」怕他因为她的话语而失控发狂,她飞快的表明自己的心意,「我和多多不能再厚颜赖着阿福,今日程家来了人也好,我家的情况,丹阳村的邻里自是清楚缘于阿福的本事,发家皆起于当时卖黑熊所得银两,除了这间我外婆留下来的老屋外,作坊和铺子也都属于阿福。
「可以说这些日子我们都承了他的情,多多进书院、买书僮,前前后后花了二百两,再加上我们姊弟俩的吃喝,一年少说也得花个二、三十两,还请大人做主,让程家将我与多多这些年的花费全归还阿福。只要债务一清,我跟多多就回程家,以后该替我爹尽的孝,我与多多绝无怨言。」
她的话听在众人耳里算是合情合理,但对程家人可不然。
程老婆子视钱如命,这粗粗一算可要掏出数百两银子,天可怜见,平时要她拿个铜钱出来都要她的命,更别提二百多两银子。
只是她还没发难,程福山抢先开了口,「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真想回程家?」
程欣月心中一叹,竟有种自己养大的孩子,纵使再蠢也得咬牙忍着的感受。她安抚的看他一眼,「我没胡说,欠你的总归得还。」
程福山心里一阵莫名急躁,「他们都穷得上门来乞讨咱们给银子了,你还指望他们能给我掏钱?真是个傻子。」
程欣月被程福山斥了一声傻子,一脸哀戚差点装不下去。
程有义则是听到程福山竟用乞讨来形容他们,觉得面上无光,「无耻,你们俩无媒苟合,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觉得臊得慌。」
「什么无媒苟合,」围观的人群突然响起声音,「这话说得未免太难听,我早早就知道月丫头定了亲。」
程欣月惊讶的看着出声的章师傅,当初还是他领着工匠来替他们修屋和建作坊,这几年领着几个工匠,单靠着替人建造翻车引水赚了不少银两。
章师傅的话引起一阵议论,他扬着声音道:「我老章有事说事,从不胡说。当初帮着建作坊时,阿福就说过月丫头订亲了。」
程欣月讶异的看着程福山。
程福山这时也想起这件往事,不由得微扬嘴角,对自己的先知感到自豪。「章师傅所言不假,我与我阿姊早早就订亲了。」
「原来如此,」原本听说丹阳村有路岐艺人到来,带着大孙子来凑热闹的媒婆陶姑也说了话,「难怪当初我盘算着要给你们俩介绍时,你们会心生不悦,真是罪过,想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媒,差点拆散了对金童玉女。」
陶姑向来能言善道,初识时虽被两姊弟给拦在门外,但之后她儿子跟着作坊做起买卖酱菜的生意,她乐于出头说句好话。
程有义皱起眉头,「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他们小辈能私下商议的。」
「月丫头的爹娘都死了,还提什么父母之命。」陶姑嗤之以鼻,「你们程家当别人是傻子不成?孩子丢了这么些年不闻不问,如今见孩子发达了,就厚着脸皮沾了上来。」
程有义气得微抖,没料到众人对程欣月和程福山竟无一句指责,反而还嘲笑他一番。
陶姑嘴皮子功夫可从没输过人,「人家孩子说的在理,你们想要摆长者的谱也成,先把这些年人家养着月丫头的银两掏了,若掏不出来,就别想插手月丫头的亲事。」
程福山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不要说我欺负人,拿出五百两,一个铜钱都不能少,欠我的就一笔勾消。」
五百两?程欣月睁了睁眼,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围观的村民饶是心向着程福山,但听到他一开口就要五百两,也觉得未免太狠了。
程福山面上却是不见一丝心虚,在他心中,程欣月可不只这区区几百两。
程老婆子看着程福山一脸凶狠,抖了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我现在就是抢,怎么?瞧不出来吗?」他冷扬嘴角,理直气壮。
程欣月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赞赏的看了程福山一眼。
程老婆子气血一阵翻涌,怎么也想不通,上门来连一毛钱都没要到,反而要贴上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