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听到有媒婆来,洛云汐本来一脸不开心,但玄朗此时看见的洛云汐却是笑着的,玄朗明白,洛云汐喜爱花草树木,也唯有这些植物能转换她的心情,让她遗忘所有不快。
玄朗走上前去,好奇的看着那几株洛云汐正在照顾的盆栽道:「这些牡丹不是一般种植来贩售的牡丹,也不是代客种植的吧!」
「只看到绿叶你竟识得这是牡丹?」洛云汐的语气中带着赞赏,玄朗对植物的知识学得很快,好像是他失忆前脑子里本就知道这些事,她只是提醒他便记起来一样。
「我识得,只可惜这些牡丹有生命却还没有灵性。」
洛云汐闻言噗哧一笑,他说得那么玄,像客栈里说书的一样。「这植物有没有灵性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所有植物都有灵性,这几株牡丹还不确定能不能养得活,若能养得活,就会有灵了。」
这一点倒让洛云汐对玄朗刮目相看,这的确不是一般的盆栽,而是她所培育的新品种牡丹,她已经经过多年的尝试,但总是失败,即便牡丹结了花苞,最终也撑不到开花就枯萎。
所以玄朗某方面还真说中了,这株牡丹养不养得活,还在未定之天,只是……他是真能知道植物有灵,还是被他蒙中的?
「喔?这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是它们告诉我的,万物皆有命数,若有机缘,也有可能成精成仙。」玄朗指着满花房的花,十分认真的解释。
但每每说到这方面的事,洛云汐总不信他,还当他是在开玩笑。
「原来如此,哪日我不懂花语时,还得靠你为我和这些花儿交谈喽!」
「这没问题,尽管来可我。」玄朗拍着自己的胸脯,骄傲的承诺着。
他的言行看在洛云汐的眼中倒有点傻气,惹得她发笑道:「我初见你时觉得你像猫儿,可我现在觉得你像缠着我猛摇尾巴的小狗。」
玄朗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不禁蹙着眉,彷佛洛云汐说他是猫可以,就是不能说他是狗。
「我这么聪明,哪里像那些傻乎乎只会摇尾巴的狗?但其实我生得这般俊美,应该更像是枝叶扶疏的桃花树。」玄朗说完还张开双臂,模仿树的姿态。
「你哪里像了?桃花生得如此娇媚,要被比做是桃花,怎么也该是女子才是。」
「那么我的容貌与你最爱的那株桃花树相比如何?谁较美?」他忍不住问。
洛云汐伸出手指推了下玄朗的额头,没好气的说:「原来你在嫉妒那株桃花树吗?竟想跟桃花比美?」
「我才不是嫉妒桃花树的美,我是在嫉妒你眼里只有桃花树。」
听到这里,洛云汐不但没消气,反而在手指上使了力,「竟敢对我说这些浑话,不怕我教训你吗?既然你这么清闲,帮我做做苦力,把那两包花肥扛了,跟我来。」
玄朗有些失望,看来献殷勤这招用久了就没效了,一开始洛云汐还会被他逗得心花开,露出娇羞的笑靥,近来倒真把他当表哥一般,对待他越来越像个「亲人」,而不是「男子」。
当初捡到玄朗时,他身上虽然穿着上好质料的衣裳,但因为他没带包袱,所以被带回洛家后便只穿着寻常布衣,再加上或许是洛婶的补汤真起了效用,玄朗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看起来十分健康。
不管是什么样的打扮,都无损他的俊美。
虽然对于俊美容貌的惊艳总会退去,但玄朗对她的呵护及示好,却能让洛云汐对玄朗的好感与日俱增。
玄朗住进洛家不过月余,却已经像是洛家的一分子,玄朗人又贴心,对义父义母早晚嘘寒问暖不说,对她亦是。
洛云汐出身农家,粗重活也不是没做过,即便花匠的工作再辛苦,她倒也能应付。
但自从玄朗也进了园子工作后,说什么自己是男子,本就有义务照顾家里的女子,所以大部分粗重的活都让他揽了。
洛云汐被玄朗这么呵护着,还被他称做是家里的女子,心头多少有些发甜,不过她可没有忘记玄朗是失忆的,而且很可能有个恋人正在等着他,那个叫做青琉的女子……
玄朗扛起花肥转过身,跟着洛云汐走出花房时,不小心踢翻了一个小盆栽,所以在把花肥放到洛云汐指定的位置后,他立刻走过去扶起被他踢翻的扁柏。
洛云汐一回头,就看见花肥已经放在她指定的位置,却不见玄朗,她四处张望了下,看见玄朗又蹲在植物旁盯着植物看。
玄朗每回进园子工作,一有空闲就会蹲在些盆栽前,一脸玩味的看着盆栽,洛云汐第一次看见他这可爱的模样时也发噱,他就像个孩子被新奇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只是一般的孩子不会被动也不会动的植物所吸引。
「怎么?那株扁柏对你说了什么?」洛云汐没忘记玄朗总是说他能听到植物说话。
「它跟我说别小看它,它可以长到几丈高。」
「喔?它怎么会没事跟你说起这个?」
「因为我方才不小踢翻它,我对说它太小了,我没看见它。」
「是啊!别笑话它,它会这么小是因为它是三年生的扁柏,移植到十里真的可以长到几丈高。」
洛云汐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笑着说完后就又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
玄朗知道洛云汐并不相信他的话,但他并不急着为自己澄清,总之洛云汐没因为他听得见植物说话而害怕他就好。
玄朗一开始以为桃花树旁的野花特别,毕竟在听到那些野花说话之前他也常在洛家的园子里工作,那时他可没听见其他植物对他说话。
而这样特殊的能力好似一发现就停不下来,后来再进园子里工作,他竟听到两株兰花在和对方说话,他好奇的蹲在两盆兰花旁倾听,直到那两株兰花发现这个蹲在身旁的人类不是在赏花,而是在听它们说话时,觉得稀奇,于是满园子的植物便都会找玄朗说话。
原来植物们并不是喋喋不休,它们就跟外表一样,总是静静的待着,除非必要才会与同类交流。
「有怪味呢!闻了好不舒服……」扁柏发出声音。
玄朗蹙眉,他也闻到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异味?
「那是一种叫『土畦』的毒,长得跟一般的土壤,但对人类来说却是慢性毒,闻久了会致死,人类不像我们能闻出土畦,所以即便被毒死了也查不出死因。」一栋长寿梅盆栽如老学究一般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土畦这种毒?」扁柏不服气,一样是长在园子里没见过世面的盆栽,怎么就这株梅树会知道这玩意?
「我跟园子里的其他盆栽不同,你们或是嫁接、或是播种、或是山里采来的,自然没见过世面,我是分株,所以能完全传承上一代的智慧。」
玄朗听着却大蹙其眉,既然是植物才能闻到的毒,为什么他也闻到了?莫非是听了扁柏说有怪味,这才有了错觉?
在玄朗还觉得不解的时候,洛成由园子外捧进了一盆兰花,玄朗立刻闻出那怪味是出自那盆病恹恹的兰花。
「义父……这不是朱老爷那盆心爱的墨兰吗?」
洛成把兰花放在园子里的台子上,看着怎么医都没有起色的兰花叹道:「是朱老爷的墨兰没错,刚刚朱府的小厮送来的。」
洛云汐看着那盆枝叶发黄的兰花,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墨兰我上回分明已经治好了,怎么又病了?」
墨兰并不难栽植,大多数养此兰的人都是将墨兰放在厅里或窗台观赏,只要见叶子略干浇些水,注意不要让根部积水就好,怎么这株墨兰会送来治病这么多次?「那朱府小厮口气可张狂了,刚刚送盆栽来时说你空有绿手指之名,什么花草都能种活,偏偏一株小小的墨兰治那么多次都治不好,说了再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我们再治不好这株墨兰,朱老爷放话要让全长岭县都知道我们是坑蒙拐骗的骗子,用绿手指之名招揽生意。」
现在洛云知道义父为何叹息了,这朱老爷财大气粗,当初不做他生意不行,怕得罪了他,如今做了他的生意也头痛,一个不顺心就说要放话。
「凭义父的手艺、凭我的能力,不怕他胡乱栽赃。」
「云汐,可知道这墨兰出了什么毛病?既然你能多次治好它,应该知道是什么病症不是?」
「义父,其实这墨兰并没有什么病,只是养分不足,之前我不过施了些花肥就恢复了。」
玄朗一直在一旁听着,也实在看不过去朱府那嚣狂的模样,看见洛云汐捧过墨兰准备再次施肥时,他突地叫停。
洛成及洛云汐皆一脸不解,看着玄朗抱着那盆兰花煞有其事的自言自语起来,他俩面面相觑,不知道玄朗在玩什么把戏。
不一会儿,就见玄朗突然高高捧起盆栽,看起来像准备把盆裁摔下,洛成及洛云汐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他不但摔了花盆,还把土给挖开,并在根部挖出一只药包。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株墨兰不是病了,是闻了怪味觉得不适,并没有从土壤吸取了足够的养分,这才让叶子枯黄了。」
洛成接过玄朗拿出来的药包,试着凑近一闻,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我怎么闻不出味道?」
「别闻!说是植物才闻得到,这是一种叫土畦的毒,闻久了会致命,而且中毒者丧命后往往验不出被下了毒,只会当做暴毙而亡。土畦与一般土壤相似,就算这个药包被找出来,若非医者或擅毒者,也无法察觉这是何物。」
洛成一听吓了一跳,连忙丢了手上的药包。
玄朗立刻寻来一只木盒把药包收起来,免得让人闻久了中毒。「莫非有人要害朱老爷?」洛成常常为一些大老爷府里的花园做养护,这种宅斗的阴谋手段不是没听过。
「看来是的,只要把这药包交给朱老爷,再为墨兰换新的盆子施些花肥,墨兰便可恢复健康。」
洛云汐来到园子的工具房里,找了一个洛家园子里售价最贵的盆子,来装朱老爷的墨兰,边移植还边问:「植物才闻得到的毒,竟让玄朗你找到了,这回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是扁柏及长寿梅告诉我有怪味,然后就见到洛叔棒着墨兰进来,方才我问了墨兰,它说它的土里被埋了东西,我这才把盆子打破来找。」
洛老听了一头雾水,他刚才听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玄朗,你说扁柏、长寿梅及墨兰对你说话?」洛成依序指着那些盆栽,再跟玄朗确认一次。
「是。」玄朗认真的回答洛成,也再次向洛云汐解程,「云汐,我真的没骗你,我真能听见它们说话。」
原来他真能听见?洛云汐一双大眼眨呀眨的,好像这回才真正听懂玄朗的话。过去她一直当玄朗是在开玩笑,若不是这回真让玄朗找出了毒药包,她可能还当他是在说笑逗她。
洛云汐这才恍然太悟,原来这就是玄朗常常傻傻的看着植物的原因。「所以你常常盯着植物发呆,是在听它们说话?」
「是的,有的植物会唱曲给我听、有的则会说故事给我听。」
方才因为惊讶而呆住了的洛成好似这才回神,一回神便仰天朗笑了起来。「哈哈哈,玄朗啊!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本事,能听得见植物说话。」
这是赞美吗?玄朗原先还担心洛家人会害怕他拥有这样的能力,没想到本以为是玩笑的云汐知道了实情后是一脸顿悟,而洛叔更是开心得像捡到宝一样。
「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才会让我这辈子捡到了一个种什么都能活的绿手指,跟一个能听得懂植物说话的你,这若不是花匠,得了你们两个天赐的大礼怕也是无用武之地啊!」
「洛叔别这么说,能帮得上忙我很开心。」
「这件大事我要去跟婆子说,她听了一定觉得稀奇。」洛成别说会害怕玄朗的能力,甚至献宝似的往屋子走去,打算跟杨素锦说。
洛云汐笑看着义父回屋里,摇了摇头,「幸好义父是花匠,若是卖艺的,肯定逼着你上街卖艺赚赏银。」
「可惜我不能跟法严寺旁的桃花树说话,否则我定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开花,或许能帮你治好它。」
「你说过能养得活便有灵,那桃花树都多大树龄了,怎么会没有灵呢?」
「野花说桃花已经成仙了,前些日子突然离开不知去向,还说那灵芝是人类生灵幻化的,也已经消失近二十年。」
「的确可惜了,要不我真想听听桃花树及灵芝的故事呢!」洛云汐不禁感叹。
她将墨兰做好了移植,只是土畦虽然已经取出了,墨兰养分不足也是事实,看来还需要照顾一段时间才能送回朱府。
洛云汐把墨兰安置好后,看着原先的花盆碎片,叹口气。
「怎么了?突然叹气?」
「把你摔碎的盆子碎片收拾好,到时还得向朱老爷交差,这花盆看来价值不菲,希望朱老爷能看在我们帮忙找到了毒药包的分上,不计较这只花盆的损失。」
玄朗只是想帮洛云汐的忙,却没想到他摔碎的花盆可能会有赔偿的问题。「要上朱府的时候你带着我吧!我会负责向朱老爷解释。」
朱府的墨兰送到洛成的园子才三天,自然还未恢复健康,朱府竟派了小厮来说,洛云汐几次医治墨兰无效,要赔偿朱府的损失,要洛家无偿为朱府墓园的庭园做养护。
洛成想向朱老爷解释墨兰的培土里放了毒药的事,朱府小厮却说朱老爷这两天没空,要过几日才能见洛成,又说了墓园庭园养护的事很重要,不能担搁。
洛成知道朱老爷哪是真的没有空,要占他们便宜倒是真的。
最后,洛云汐无计可施,还是得去墓园做养护,陪着她的自然又是玄朗。
朱府墓园在郊外,据说是一处风水宝地,建造得像座园子般,倒不像个墓园,墓园外还有一座土地庙。
养护完毕后玄朗帮忙把工具送上驴车,看洛云汐这么辛苦难免抱怨。「看这墓园朱府应是十分富有,怎么却要占人这种便宜。」
「义父正在想办法,这次的墨兰医治好后,要拒绝朱府的生意。」
虽然养护的工作是洛云汐在做,但玄朗帮了不少忙,粗重活也由他全做了,所以洛云汐不至于太辛苦,反而是玄朗,忙得一头热汗。
洛云汐拿起手绢为他拭汗,为他心疼。
此时,刮起一阵风,吹走了洛云汐的手绢,飘到了一旁的大树树枝上,被树枝勾住。
洛云汐追着手绢上前,看手绢勾在树上构也构不着,有些懊恼,那条手绢她很喜欢,就这么丢了她舍不得。
玄朗走上前举起手要试,尽管他的个头比洛云汐高了不少,但还是构不着手绢,看洛云汐一脸可惜的看着手绢,他道:「云汐,我要做一件事帮你拿到手绢,但你别多想,我没想轻薄你。」
「嗯!好。」
洛云汐才刚应完,玄朗便抱住她,把她给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尖叫,「放我下来,我很重吧?」
「怎么会重,你身轻如燕。」说完,他还转了个圈,证明他真的不觉得吃力。
洛云汐觉得自己都快被甩了出去,吓得她的手立刻搭着玄朗的肩好稳住自己的身子,由上往下看着玄朗,他不是说谎,他的确表情轻松,好像举起她是轻而易举的事般,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这个笑不同于他过去那个勾人的粲笑,是个恍若能让洛云汐看到他心灵深处的真心欢喜的笑,令她的心悸动了起来。
「怎么了?脸都僵了?」
「没、没什么。」回神的洛云汐想伸手拿回手绢,却在碰到手绢前,手绢又再次被风吹了下来,「手绢又飞了。」
玄朗把将洛云汐放下,为了遮掩她刚刚看着他着迷的表情,她立刻追上前去要追回手绢,却在捡到手绢的同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几名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