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一阵钝痛的文执秀挣扎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想要追出门外,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她不断地拍着门板。
“开门、开门!谁在外头,帮我开门!”她惊慌不已,瞧见外头有光亮,映照出纸糊的门板上有几抹移动的人影。
“为什么不帮我开门?你们听不到吗?”她说着,看向窗外,雨势已骤减,门外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她的声音。
所以……他们是故意不理她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扑在门板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滑落。
当门板一关,她的世界瞬间寂然封闭。
她的双眼再也不能当她的双耳聆听,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世界一直是安静的,透过双眼,她可以读出对方的话语,去假想自己听到了声音,去猜测对方是什么样的音调,用尽心神去判断对方的心思,而当她看不到人,就等同被门外的世界隔离。
犹如失明的人,掉进黑暗之中。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伏旭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一点都不邪恶,他一直在帮助我,没有他,我早就不在了……”什么她的男人、她的爱人……为什么要给她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爱他呀……不爱他又怎会愿意嫁给他?
她耳朵听不见,待在陌生而充满敌视的府邸里,倍感压力,却从不说苦,就算姥姥一直不肯接受她的真心,也无所谓,就算丫鬟们恶整她,也没关系,因为有他在,因为他懂她爱他,所以她愿意为他忍受一切。
就连这生不得孩子的身子,她也愿意拚……她很努力了,为什么没有人看见她的用心?
谁都可以误解她,用带着成见的目光审视她,唯独他不行。
是他说,可以消弭两家的仇恨,是他说要永远珍惜她的……
“为什么?相公……”她哭喊着。
文执秀不断地拍着门板,直到腹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教她蓦地屏住气息。
下一刻,像是有什么从身体里剥落,她感觉一股湿热从腿间不断地流淌而下,怔愣地往下一看,掀开裙摆,瞧见鲜血沿着大腿内侧滑洛。
霎时,刺痛爆开,教她再也站立不住,缓缓贴着门板坐下。
血不断地崩漏,象征着她正急速失去什么,教她想起,朔夜要她保持沉默,但是她却因为要解释,破坏了约定,所以……孩子正在离开她吗?
思及此,她更用力地拍着门。“开门、开门!我求求你,快点开门,我的孩子快要不见了……救救我的孩子……”
守在门外的姚望听着,心头一紧。
孩子?真的假的?
他隔着门板,听着她那凄恻的低唤,镂着深情挚爱,那急切的央求,像在为谁请命,要说是作戏,爷儿不在,她要演给谁看?可她确实和别的男人有着暧昧,要爷儿怎能接受?虽然她刚才是有解释,但他又不是爷儿……她说给他听,他也不能做主呀?
房内传出的低切哭泣声,让姚望心烦意乱地直打转,想了下,对着守在门外的宁丁吩咐,“你们看着夫人,我去去就来。”
还是先去请来爷儿再作打算吧。
“是。”
对外头的对话自然不知晓,文执秀反过身,跪坐在门板前,用力地拍着,然而外头半点动静都没有。
“求求你……”愈是拍,感觉血流得更多,她只能缩起身子,停住拍门的动作。“开门……拜托……”
血不断地流,她开始感到冰冷,就连坐也费力,最后虚弱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为什么……”她泪流满面,直瞪着门板门上的身影。
这是范姜家的血脉,为什么他们连范姜家的血脉都不要?
是因为她是文家的人吗?
就因为那莫名其妙,听说的仇恨?
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却要他们背负?她愿意背负了,但是不关孩子的事,她要保住这个孩子……
思及此,她咬牙,拔尖声音大喊,“快开人!快呀……来人……”她声嘶力竭地拚命求助着。
为什么没有人理她?
听不见的人到底是谁……
听不见的人,明明是她,为什么他们也听不见?他们听不见她的声音,却听得见那些蜚短流长,那些听说的故事……
她绝望了,仿佛浑身的气力都随着血液和泪水淌尽,疲惫地闭上眼,不住地跟孩子道歉,不知过了多久,直到--
“爷儿,就在这里!”
房外,静宁带着文世涛赶来。
当在外头听见姑爷的种种质问时,她就知道风波难息,便赶紧奔回文府,要爷儿过府劝阻。
“混帐东西,给我退开!”文世涛一见门板上着链子,门前还有几个家丁看着,怒中来的吼着。
“没有爷儿的命令,门不能开。”
“滚开!”文世涛恼火地冲向前,将几个家丁推开,直接踹向门板,就见门板裂开一隅,里头光线昏暗,但他瞧见门板前有抹异样的红,心头一窒,他低声喊着,“秀儿……”
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妹妹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着自己,再用力踹了下门板,扯下稀烂的木块,踏进房内,没见着她的身影,一垂眼,顺着地面上的红往左一看,入目的景象惊得他浑身血液差点冻结。
“秀儿!”他冲向倒在地上的妹妹,轻抚着她的颊。
文执秀长睫掀了掀,一见到兄长,泪如雨下。
“大哥……”她声泪俱下地喊着。
“秀儿,不怕,有大哥在,有大哥在。”文世涛安抚着她,同时瞥见她身后是一片猩红的鲜血,黑眸一阵灼热,将她一把抱起,用他的体温熨烫着她冰冷的身躯。
“大哥……我要回家……”她不要再待在这里,她的心死了……死了……
“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文世涛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只为心底那抹凶猛的恨意和悲痛。
“魁儿,你这东院到底在吵什么?”
脸色阴鸷的范姜魁坐在书房里,一语不发,就连祖母亲自到来,他连瞧也不瞧她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范姜老太君打量着他冷沉的脸。
“没事,姥姥没在北院歇着,到这里做什么?”他攒紧眉问。
“还不是我一回来就听到执秀的哭声,”她在他面前坐下,“怎么?小俩口出了什么问题?”
范姜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姥姥不用费心,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我都不会休妻,你就别再老是要玉缇到府里走动。”
“你这小子说这什么话?我是在关心你,你倒以为我要挑拨你休妻?”范姜老太君啐了声。
她本来确实是很希望他能够休妻,再迎娶玉缇,然而在她送王缇回安府的路上,王缇也明确表态,她不想嫁给她的笨孙子,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她一头热有什么用?
更何况文家那丫头,总是隔三差五便送上姜渣给她……虽说她始终不接受,但她的心意,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打动。
时至今日,她只是还有些打不开的心结罢了。
“不是吗?你不是一直这么打算?”范姜魁哼笑着。“但我告诉姥姥,我不会休妻,就算她背叛我,我也不会休妻。”
她是属于他的,谁也不能逼他放手。
范姜老太君疑惑地挑起花白的眉,觉得今日的他份外不寻常,正忖着要怎么套他说出心底话时,听到总管在外头喳呼着。
“爷儿,你还是去瞧瞧少夫人吧。”姚望一进书房,瞧见老太君也在,不禁噤声,不知道该不该再说。
“不去。”范姜魁冷声道。
他的心还无法平静,如果去见她,就怕会伤害她。
“可是……”姚望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范姜老太君不快地低斥着。
“少夫人说她的孩子快要不见了,要人救她……”
范姜魁和范姜老太君闻言,瞬间脸色大变。
这时听到外头有人喊着,“爷儿,不好了,文当家将少夫人带走了!”
“什么?!”他蓦地起身。“我不是说过了,谁来都不准开门!”
“我们挡不住文当家,而且少夫人一身是血……”
范姜魁如遭雷击,震住。“血?”
范姜老太君将姚望说的话,与眼前家丁说的事连结在一块,不禁惊呼骂着,“完了,孩子保不住了!”
范姜魁浑身颤抖不休,他在意的不是孩子,而是妻子。“糟了!”他疾步朝外奔去,才来到主屋长廊,便瞧见廊上斑斑血迹。
他想起妻子说过,她身上不能有伤口,一旦流血就不容易止……
瞪大黑眸,他顺着血迹直往寝房走,瞧见了破烂的门板倒在一旁,而房内大片的血迹,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黑眸狠狠地痛缩着。
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范姜老太君从长廊一路走来,不断地喃着,来到门前,被房内大片血迹震得说不出话,就连姚望都吓得脸色苍白。
别说孩子了,怕是连文执秀都活不成了吧……
顶着滂沱大雨,范姜魁快马加鞭,疾入文府。
不管文府的下人如何阻挠,他还是直奔妻子的绣房,就见到文世涛站在房门外,敛眉不语。
“大舅子。”他唤着。
文世涛一怔,抬眼见他走来,瞳眸一凛,一记拳头朝他脸上挥下。“给我滚!”
范姜魁没有防备,被打偏了脸,唇角溢出了血,他抿了抿唇,哑声启口,“执秀她……”
“滚!”像是发狂的野兽,文世涛朝他身上猛挥拳头,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范姜魁,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保护秀儿,会好好珍惜她,你说你会消弭两家仇恨!结果呢?!”
范姜魁痛眯着眼,满脸愧疚。
“静宁说,秀儿在范姜府里众人视而不见,被厨娘欺负,被丫鬟恶整还伤了脚,全心全意地伺候老太君,却被弃如敝屣……范姜魁,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是怎么爱一个人的?!”
“我……我不知道,执秀没告诉我。”
“对!因为秀儿是个贴心的丫头,她从来不说苦,自然不会告诉你,可是你又是为什么将她炼在?!”
“那是因为她私入秦雾林,她和那个炼丹师亲密拥抱!”
“你可问过秀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早已问过静宁来龙去脉,压根不觉得意外。
“我给她机会解释,可是她不说!”
“那是因为她不能说!她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有孩子,咒术师对她施了咒,要他保持沉默,换取孩子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