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安知道他恼她,也不知道如何与他重修旧好,其实她心里也十分矛盾挣扎。
她爱他,但她必须承认,尹泉书的那些话确实让她为难了。
她从来不是个爱多想的人,就连气爆身亡,穿越重生这种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很快便欣然接受了。
可他的事,她却怎么都过不去。
这日,皇后派了辆马车来接辛悦进宫,说是她先前为小皇子做的提笼坏了,想请她进宫帮忙修补。
赵学安一到皇后的寝宫,就见皇后热情亲自迎接。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不用拘束。”皇后上前扶她起,拉着她的手笑道:“本宫早就想邀你进宫一趟了,但怕你事忙,一直没敢叨扰。”
“娘娘言重了。”赵学安蹙眉一笑。“娘娘要臣妾进宫,随时遣人来召便可。”
“怎好意思,你的铺子生意兴隆,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谈论将军夫人做的花灯呢!”
“托娘娘的福,臣妾才能开了那间铺子。”
“这是你自己的本事。”皇后的目光带着赞赏。
“不,臣妾知道娘娘私底下帮忙介绍了很多客人。”赵学安是真的很感激。
“很多达官显贵,都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会光顾臣妾的店铺。”
皇后一笑。“我也只是出张嘴,动手的可是你呢!若你没本事,任凭本宫说破了嘴也没用,是吧?”说完,皇后拉着她往里面走。“走吧,小皇子正等着你帮他修提灯呢。”
“嗯。”赵学安点点头,随着皇后来到小皇子的寝间。
先前,她帮小皇子做了一个机器人提灯,小皇子爱不释手,每天都挂在床边陪着他入睡,前不久,他不小心把提灯戳破了一个洞,哭得死去活来。
皇后说要找人修理,他却坚持一定要将军夫人为他修补,皇后拗不过他,只好把她请进宫了。
不一会儿功夫,赵学安就帮小皇子重新裱好了灯纸,还补上颜色,机器人提灯跟全新的一样。
小皇子心满意足,迫不及待的在宫女的陪伴下玩耍去了。
既然正事忙完了,皇后便邀她到亭台品茗赏花,两人聊了许多体己话。
小皇子在园中玩耍,欢声笑语不断,赵学安看着看着,不禁想起了她跟盛铁军令人苦恼的关系。
他是真的想要孩子吧?她可以想象他逗着孩子玩的画面,美好而幸福。
她应该给他的,她不该坏了他的梦,可是……
“辛悦?”见她望着小皇子发楞,皇后轻声唤了声。
闻声,赵学安倏地回神,尴尬地道:“臣妾一时出了神,真是惶恐。”
皇后温柔一笑。“无妨,我看你也是喜欢孩子的……”说着,皇后瞄了她的肚子一眼。“你跟盛将军成婚也有一些日子了,还不打算生孩子?”
这问题真令人尴尬,赵学安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你铺子事忙,还是将军忙着练兵,忽略了你?”皇后玩笑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可要去找皇上说说了,要他别让盛将军如此忙碌。”
“娘娘千万别说,臣妾跟将军并不是因为这样才至今未有孩子。”赵学安眼睫一垂,神情落寞。
皇后一眼便觑出她有心事,轻牵起她的手,柔笑道:“本宫将你视如亲妹,你若有事,直管告诉本宫,本宫或许不能提供你多么了不得的建议,但至少能听你倾吐,有些话……跟枕边人是说不出口的,但跟好姊妹可以。”
迎上皇后诚恳又温暖的眸子,她的心一揪。
是的,她多么需要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可她穿越重生在这个时代,身边除了盛铁军,再无亲近的人。
她虽随和,但所有人敬她是相国公的义女、骠骑将军之妻,对她礼敬而疏离。
“娘娘,我……”才起了个头,赵学安便红了眼眶。
见状,皇后蹙眉苦笑。“本宫没猜错,你果然心里有事。”皇后加重了握着她手的力道。“告诉本宫,你是不是跟盛将军有什么不愉快?”
“嗯。”赵学安诚实的点头。“我们已分房好些日子了。”
闻言,皇后有些吃惊。“何故?”
“说来羞人。”赵学安为难又碍口。“应是臣妾的错吧。”
“是闺房之事不协调?”皇后语带试探。
“是也不是。”她跟盛铁军之间应该不是房事不协调那么简单。
皇后秀眉一纠。“本宫听得有点迷糊。”
赵学安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娘娘,您认识将军多久了?”
“好些年了。”皇后想了一下。“他十九岁那年立了战功,范老将军将他带进宫里面见皇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赵学安思忖了一下,又问:“娘娘眼中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后虽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奇怪,但仍答道:“盛将军无疑是个对君尽忠,对弟兄重义,有情有义,耿介正直之人。他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正如其名。”
听了皇后对他的评语,赵学安的心里终于稍微踏实了一点。看来,他在别人眼中,正如她所看见的那样。
既然如此,尹泉书口中的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娘娘,能跟臣妾说说将军的事吗?”
“怎么你不自己问他呢?”
“尴尬,别扭。”赵学安轻描淡写地道。
皇后蹙眉笑叹,“果然是年轻姑娘,脸皮薄……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好。”
皇后歪着头,想了一下才道:“将军他爹娘相继死于一场瘟疫,他离开村子四处为家,后来从了军。他十分忠勇,又具谋略,在范老将军麾下立了战功,受到皇上的赏识及重用,年纪轻轻便得了骠骑将军的封号。”
这些事她都知道,她想知道的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在娘娘眼里,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吗?”皇后一笑。“他这人率直耿介,独来独往,既不与人结怨,也不与人结党,遇到不平之事,勇于出头,却又不居功。”
赵学安相信皇后识人的功力,可她想知道得更多、更多,多到足以让她消除对他的疑虑及不安。
“娘娘从何处判定他的为人?”
“嗯,有件事……”皇后顿了顿。“这事发生后,少有人提起。”
“何事?”赵学安好似找到了点蛛丝马迹,急问。
“两年多前,将军回京受封,碰巧撞见当时在侍事处任官的尹信秀非礼一名宫女,将军仗义制止,不料尹信秀却恼羞成怒的反击,你也知道将军武功高强,尹信秀自然挨了他一顿教训。”
赵学安是第一次听闻这件,着实难掩吃惊。原来盛铁军曾跟尹信秀有过过节,难怪尹信秀一提起他会这般咬牙切齿。
“事后,尹信秀向相国公告状,相国公就在皇上跟前告了将军一状,幸好佟喜找到那名宫女,还了将军清白。”皇后续道:“皇上就此事训斥了相国公一顿,也免了尹信秀的官职,之后好一段时日,相国公见了将军都犹如陌生人般。”
“他们因此交恶了吗?”她急问。
“那倒没有。”皇后轻笑道:“将军是个不擅记恨的人,事情过了就过了,再说相国公后来也主动示好,两人并无嫌隙。只不过尹信秀一直以来都是相国公的遗憾,他不学无术,无所事事,要不是当初相国公涎着脸找人帮忙,他也进不了侍事处。”
听到这儿,赵学安突然豁然开朗。
盛铁军确实为人厚道,可尹泉书似乎并不如他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是个温善的长辈,毕竟两造说法相对照,尹泉书的心态着实可议。
突然之间,她觉得尹泉书是个可怕之人,其城府心机之深,实难想象。
也许他从未与盛铁军尽弃前嫌,也许他一直处心积虑想报这老鼠冤,也许辛悦是他送到盛铁军身边的一只棋,只为……
天啊,想到这儿,她不禁头皮发麻,背脊一凉。
她得快点让盛铁军知道辛悦跟尹泉书的关系,好教他有所提防。
皇后见她出神,表情又十分凝肃,疑惑地问:“你在想什么?”
赵学安摇摇头,笑叹,“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臣妾真是嫁了个好丈夫。”
闻言,皇后嫣然一笑。“确实。所以啊,快给将军生个娃儿吧!”
赵学安一离开皇宫,便遇上尹泉书的马车。
尹泉书让随从拦下她,并邀她到相国府坐坐。
她虽急着想回家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盛铁军,又不好拒绝尹泉书,于是便答应前往。
来到相国府,尹泉书引着她来到书斋,并支开了所有下人。
赵学安心有不安,探问道:“义父,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悦儿。”未待她说完,尹泉书便一脸凝重的打断她,“义父问你一件事。”
“义父直言无妨。”
“你还想报仇吗?”
她心头一震,面色却仍镇定。“义父为何这么问?”
“因为如今你又有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尹泉书的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但稍纵即逝。
赵学安内心震惊,却假意一脸迷惑。
“悦儿,义父本认为失忆对你并非坏事,或许你可以藉此忘却过往的痛苦,好好跟将军过日子,甚至生儿育女,但是……”他皱着眉头,沉沉一叹。“我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之后,我实在担心……”
“义父担心什么?”她问。
“担心你无法再像往常那样对待他、面对她,担心你的身分被他识破,担心你有生命危险。”尹泉书忧心自责。“也许我不该告诉你实情,但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啊。”
赵学安知道他跟盛铁军过往有过恩怨后,她对他有了防备及戒心,但她知道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得让他觉得她为此感到痛苦及挣扎。
于是,她眼睫一垂,神情哀愁地道:“不瞒义父,自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再也无法跟他过正常的日子了……我与他已分房好些时日。”
尹泉书一脸讶异,但眼底却有暗喜。“是真的?”
“嗯。”她点头。“我怎能跟杀父弑母的仇人同床共枕呢,这样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听见她这么说,他勾起一抹笑意,但转瞬即逝。
两年多前,盛铁军让他颜面扫地,不只儿子因此丢差,他还遭皇上斥责一顿。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后嘲笑他,他甚至有一阵子称病缀朝,无颜见人。
当时他告诉自己,终有一天他也要夺去盛铁军的名声,教他一败涂地。
他故意对盛铁军示好,以给外人他俩前嫌尽释的错觉,为的就是来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盛铁军。
他先将自青楼买来的辛悦安排进宫,以做备用,之后他透过层层关系买通了边关的一名小兵,让小兵向巴赫人泄露盛铁军的侦察行动,致使他身受重伤。
消息传回京城,他立刻向皇上建议,派一名宫女至风止关照料服侍受伤的盛铁军。皇上允了,他便买通侍事处的人将辛悦的单子上呈,将她送往风止关。
辛悦原是雏儿,深谙引诱男人之道,还勾搭上他的儿子,两人过从甚密,可他堂堂一个相国公,怎可能让一个低三下四的女人进尹府大门,于是他以此为条件,骗她为他办事,并允诺成事之后,让儿子娶她为妻。
辛悦出身寒微,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毫不犹豫的答应。
原本的计划是,她将被迷昏的盛铁军送离风止关,之后使他伤重不治,再带他的尸骸回京,诋毁他的名声,教他遗臭万年,怎知她带他离开风止关后竟杳无音讯,再见到她时,她已失去记忆,完全变了个人不说,还跟盛铁军订了终身。
尹泉书并未死心,他继续用计,一步步将辛悦重新诱导进他的计划之中。
他先是认她为义女,卖人情给盛铁军,然后再装好人对失忆的她扯了个大谎……
她信了,对他毫无怀疑。
如今,她是盛铁军的妻子,更有机会接近他,杀他于无形。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第二次机会,这次,他一定要除去盛铁军。当然,他从没真心想让辛悦进尹家的门,为了杜绝后患,在她除去盛铁军之后,他也会除掉她,假造她畏罪自杀,或是为爱殉情。
“确实。”尹泉书幽幽一叹。“任何有血肉之人都很难忘却这样的深仇大恨。”
“义父,您方才说机会来“,是何机会?”赵学安故意问。
“方才我见过皇上,得知巴赫人再度侵扰边关,有一队骑兵在关外遭击失踪,皇上震怒,欲派盛铁军赶赴风止关镇压,你可跟随他去,伺机报仇。”
“我一介女流,如何赴前线?又如何报仇?”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义父自会安排,到时风止关亦有人与你接应。”说罢,他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重重一握。“放心吧,义父一定会帮你的。”
“唔。”如果此时她有录音笔或是针孔摄影机在手,定可录下证据,立刻告发他,真可惜。
她未能掌握尹泉书意欲谋害盛铁军的证据,不能打草惊蛇,眼前她只好暂时对盛铁军隐瞒此事,伺机而动。
她一定能掌握犯罪证据举发尹泉书的,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