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淮恩发火是她预料中的事,她既然都敢来了,就敢于承受。
她目光熠熠的迎向穆淮恩,「世子爷,奴婢有重要的事要向世子爷禀报,雇用马车赶来边关,不巧途中马车坏了,遇上公主,便拜托公主送奴婢进军营。公主原本要来,是临时有事才没到。」
穆淮恩听她竟然雇用马车赶来边关,想到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在途中会发生的危险,额前青筋一跳,「有什么事可以写信,你不需要——」
「不,这件事奴婢一定要亲自对世子爷说,这攸关着世子爷的安危!」赵芙龄截住他的话。
他的安危?穆淮恩听她说得那么慎重,姑且听听是什么事,「好,你说。」
赵芙龄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见得能获得他的信任,压力很大,但她还是得说。
她深深吸了口气后道:「世子爷,奴婢看到七王爷深夜来侯府与二少爷会面,偷听到……」她将过程详细说了一次。
穆进恩锐眸射出厉光,「大胆!这种话不得胡说!」
「奴婢发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世子爷,你自己也很清楚,二少爷是有动机害你的,他长期活在你的光环下无法出头,再加上公主对你情有独钟,因此怀恨在心,下毒并买凶杀你,现在又受到七王爷煽动。世子爷可调查二少爷是如何进军营的,便知和七王爷有没有关系。」赵芙龄句句条理分明,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下。
这一番话让穆淮恩沉静下来细想,他想到穆谨熙临时被皇上召来军营确实有异,再想到他一直怀疑穆谨熙背后有个主使者能助其取得神仙,倘若主使者是七王爷的话就说得通了。
其实穆淮恩最初调查皇宫里的人时,是有怀疑过七王爷的,可七王爷受到神仙所害,失去了母妃,更丧失了成为储君的机会,这样的人无疑对神仙恨之入骨,不会去碰触神仙才对,所以他排除了七王爷的嫌疑,现在想想,是他太主观了,犯了大错。
但假设七王爷是幕后主使者,那他一次次帮穆谨熙除掉自己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七王爷看不惯他抢去穆谨熙的风头,为穆谨熙抱不平,才想杀死他?
不,七王爷知道皇上很看重他的打仗能力,不可能做这种摆明对自己没有好处,又得罪皇上的事,他会冒险帮着穆谨熙杀他,肯定是怀有什么目的。
如今乌烈国随时会攻打来,如此急迫的情况还想陷他不义,其心可议,就不怕穆谨熙带兵会打输,被乌烈国反攻吗?
穆淮恩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七王爷与乌烈国有勾结?
穆淮恩不得不深想。
沉思到一半,有一件事突然遁入他脑海里,他眸光犀利的望向赵芙龄,「不对,你怎会知道穆谨熙对我下毒,又买凶杀我的事?」
完了!赵芙龄这时才惊觉自己说熘了嘴,把阿福知道的事一并说出来了。
穆淮恩又想到另一个疑点,质问道:「你是如何偷听到穆谨熙和七王爷谈话的,又是如何不被察觉全身而退的?」他并不认为这两人在谈重要的事时,会轻易地被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偷听到。
「奴婢……」赵芙龄小脸渐渐发白,发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总不能老实说,她是变成阿福才偷听到的吧。
她咬了牙道:「世子爷,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没办法向你说明理由,但是奴婢绝对没有说谎,奴婢真的听见了,请你相信奴婢!」
穆淮恩心情复杂的看着她,说他不相信她,她说的话细想下来是合理的,目眼神坚定,态度又是那么理直气壮,没一点虚假。但要他相信她,疑点仍太多,光是她无法解释如何得知这些事,本身就大有问题。
他的目光让赵芙龄害怕他将她当成细作,「世子爷,奴婢不是什么细作,请你相信奴婢,奴婢是为提醒你二少爷和七王爷要联手谋害你而来的。」
穆淮恩叹了口气,恐怕也没有像她这种连圆谎都做不到的蹩脚细作,「女人是不能待在军营的,我派人送你回去。」
听到要被送回去,赵芙龄直觉认为他不相信她的话,不想让一个有疑点的人待在身边,拒绝道:「奴婢不回去!若世子爷对奴婢的话心存怀疑,那么就让奴婢证明吧,奴婢会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用意被曲解了,穆淮恩没好气地道:「我没有怀疑你是细作,只是你是姑娘家,不能待在这里。」
听到这话,赵芙龄高兴的道:「既然世子爷没有怀疑奴婢,那么就更应该留下奴婢,让奴婢成为你的助力,助你一臂之力。」
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穆淮恩怒了,「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奴婢不回去!」赵芙龄耍赖的坐在地上,「世子爷就教人把奴婢拖走吧,奴婢一定会死命挣扎,还是你干脆把奴婢打晕算了,若没打晕,奴婢途中一定会想尽办法逃跑,再来军营找你的。」
她这是在威胁他!穆淮恩眯上锐利的眸子。
赵芙龄知道他在生气,但兹事体大,她只能坚持到底。
穆淮恩瞪着她,觉得她真是不知好歹,偏偏他就是在意这个女人,怕她真的在途中逃走,毕竟她是那么聪明又大胆,没有她做不岀的事。
若她逃脱,被居心不良的人看出她是女儿身,遇上危险,又该怎么办?
派人将她送回去,不如让她待在他身边,还教他放心点。
穆淮恩盯着她白晳秀气的脸蛋,接着踏出大帐,当他回来时,手上多了把泥土。
他想做什么?用泥土攻击赶她走?赵芙龄发现自己不是不怕的,往后倾想闪躲。
穆淮恩对她这姿态感到好笑,现在才知道怕?他走近她,倾身扣住她的下巴,将泥土涂在她脸上,命令道:「好好的涂,把你的脸涂黑,让人看不出是个女人,否则别想待着。」
「我明明都打扮成男人了……」赵芙龄哇哇叫,嫌泥土脏,她快崩溃了,丝毫不知在穆进恩的眼里,她仍然是个娇俏的姑娘。
「快涂!」穆淮恩一声斥喝。
「知道了……」为了留下来,赵芙龄不得不听话,一脸委屈的涂着脸。
穆淮恩见她慢慢涂黑半张脸,看起来像个小黑人,总算有点满意了,但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军营里都是男人,没有多出来的帐篷,都是共用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晚上要睡哪。」
这是很大的问题吗?赵芙龄看向四周,「这儿这么大,我睡这里就好了。」说完,她对上穆淮恩的眸光,突然尴尬起来,想到这是穆淮恩的大帐,他们孤男寡女同睡在一顶帐篷中……不妥当吧。
穆淮恩拢着眉看她,一言不发的将这难题丢给她,踏出了大帐。
赵芙龄大拍额头,「真丢脸,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的脸发烫,晚上该怎么办呀?
其实赵芙龄根本不必烦恼晩上孤男寡女怎么办,因为她一到夜里就会变成猪,她该烦恼的是,同在一顶帐篷里,她要如何守着秘密不被穆淮恩发现?
赵芙龄用完晚膳后,意外的发现穆淮恩在帐里的某个角落为她铺了床,还细心的用布幔围住四周,很有隐私,但仔细一瞧,那位置离穆淮恩的床铺很远,让她不禁想,他是怕被她怎么样,所以想离她远一点吗?
变身时间一到,赵芙龄躲在布幔中,在棉被里露出了一双猪耳朵。
透过布幔,她看到在外头闪烁的烛光,映出穆淮恩躺在床上的影子。
她知道他还没睡,因为她不时听到他翻来覆去的声响,而她也睡不着,她发现就算是变成阿福,只要和他同处一室,心脏就会怦怦直跳,哪里有办法睡。
赵芙龄就这么精神奕奕的瞠着圆亮的双眼好久好久,可说是彻夜未眠,直到她听见脚步声,看到穆淮恩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确定他踏出帐篷,终于待不住了。
她心道:反正睡不着,穆淮恩又不在帐篷里,不如偷熘出去探查敌情。她一路辛苦的闯来军营就是为了帮上他的忙,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接着,赵芙龄从布幔里探出猪头,悄悄踏出去。
穆淮恩并不在帐外,大帐外的士兵也都只盯着前方,根本不会注意到底下有只小猪熘出来。
赵芙龄白天时就曾经小逛了下,知道大致的方位,但穆谨熙的帐篷位置她并不确定在哪,只能一边问一边找了。
当然不是问人,赵芙龄是向动物们询问,这真是她变身为猪后最好的技能。
她来到了马厩。
穆淮恩的爱驹疾风和其他的战马分开饲养,单独圈在一个栅栏里。
疾风看到赵芙龄,暴躁的道:「你这只天杀的小猪怎么跟来了?主子一定是被你可爱的外表迷惑了,才会将你这只猪带来军营!」
脾气真差!赵芙龄故意在它面前跩跩地道:「对啊,我就是长得可爱,嫉妒我吗?」
疾风不屑的朝她哼了哼,「你这只小猪来军营能做什么事?你又不像我是战马,可以跟着主子去打仗,除了做成烤乳猪,你没有一点贡献。」
什么烤乳猪,真是不尊重猪。「谁说我没有贡献的,我会帮主子探查敌情。有人要害你家主子,你都不知道吧。」赵芙龄挑衅道。
「什么,有人要害主子?到底是谁?我要一脚踹翻那个人的屁股!」疾风嘶鸣起来。
看来这一点他们很合!赵芙龄偷笑着,「小声点,你那么激动,要是引起注意就不好了。」
看顾马厩的士兵正在前面巡逻,她这只猪可不想被发现。
「快说。」疾风压低声音。
「最近乌烈国有可能会攻来,他们会派出细作来烧粮草,要是粮草被烧了,会害得战马没粮草吃,没力气打仗。」粮草当然不只给战马吃,但这样说疾风才会合作。
「竟敢偷烧我们战马要吃的粮草!」疾风气呼呼地道。
「所以我们才要合作,你帮我告知你的同伴们这件事,一起注意有无可疑人物接近马厩,或是有无发生奇怪的事,有的话务必告诉我,我每个晚上都会来的。」
「哼!」
赵芙龄就当它是愿意和她结为同盟了。
「马大哥,我叫阿福,你呢?」
疾风得意洋洋的道:「主子帮我取了疾风这威风的名字。」
「名字取得真好呀。」赵芙龄夸起它,想跟它培养感情,又道:「马大哥,你这身黑色的毛真漂亮,到底是怎么保养的啊?」
说到它一身油亮的黑毛,疾风引以为傲的道:「我当然平常都有在梳理毛发了,不是我爱说,能长得比我好看的马真的不多……」
赵芙龄听着疾风吹牛老半天,发现它没有停止的迹象,她不能继续浪费时间,遂向它打听穆谨熙的帐篷在哪里。
疾风并不知道,赵芙龄只好离开马厩,沿途询问其他动物。
她先问了一只青蛙。
「呱呱呱呱……」
原来是往左边走。赵芙龄迈动她的小胖腿,躲过巡逻的士兵,看到一顶顶帐篷。
穆谨熙住的是哪顶帐篷呢?她问了一只爱唱歌的鸟儿。
「啾啾啾啾……」
找到了,原来是这一顶。
赵芙龄看到帐篷上的标记,这是参将的帐篷。
她悄悄靠近,刚好看到有个侍从打扮的人进了帐篷。
她竖起猪耳朵贴着帐篷,听到里头传出对话声,声音很小,但凭着她的耳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来消息了,再七天乌烈国就会攻来,王爷嘱咐务必在前一晚烧粮草……」
「这……没问题吗?」
「穆参将请放心,王爷要我来协助您,我会发落下面的人去做,到时请您做一些事引开在马厩附近巡逻的士兵……」
赵芙龄专注的听着,完全没有察觉有士兵靠近她。
「这是哪来的猪?」
完了,被发现了!赵芙龄吓得浑身僵住。
两名士兵围着它看,困惑的道:「我们营里有养猪吗?」
「这是从外面闯进来的野猪吧?」
「我还真没看过这种野猪,毛色好漂亮,像镀了金一样……」
「而且还肥滋滋的,看起来真好吃……」
最后一句话,赵芙龄听得浑身竖起寒毛,意识到变身为猪的她是绝不可能被当成细作的,只会被当成食物!
「怎么这么吵闹?」穆谨熙踏出帐篷,问起士兵。
士兵指了指底下的小猪,「穆参将,我们发现这只野猪,也不知道是从哪跑来的。」
穆谨熙低看一看,喃喃地道:「这猪好眼熟……」那漂亮的棕黄条纹很稀有,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赵芙龄哪管得了穆谨熙说了什么,着急的想,她被当成食物了,她会被宰来吃的,她要快点逃跑!
赵芙龄自两名士兵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飞奔逃走。
穆谨熙看猪跑了,这才想起来是穆淮恩养的那只猪,心里一震,脱口而出道:「快追!」
「是!」
穆谨熙见属下去追猪,才惊觉自己下了道很蠢的命令。
哪怕穆淮恩带猪来军营,他也不得过问,更别说像这样大费周章的命人捉猪。
只是……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只猪每次出现的时间点都那么恰好,都在他商讨重要机密的时候,更奇怪的是,穆淮恩当初并没有将这只猪一道带来军营的,穆淮恩前往军营后,他还曾在侯府内见过它,怎料它现在竟诡异的出现在军营里,让他觉得它就像是个人一般,懂灵性的在跟踪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对,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哪有像人的猪!
穆谨熙现在担心的反倒是若属下莽撞的伤了猪,他对穆淮恩就不好交代了。
在乌烈国攻来的前夕,他绝不能跟穆淮恩起任何冲突,免得被盯上,防碍了他,无法执行七王爷交代的计划。
穆谨熙脸色深沉,迈开步伐去追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