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白话,柯裕棻立时感觉自己被无数道透着微酸嫉妒的目光狠狠关切。
虽然她还没完全从穿越时空的震撼中恢复,但她可没失忆,学生时代的白书维是大家眼中的神祇,这些目光都是不满她凭什么可以被神祇眷顾。
她看着那只属于十年前的白书维的手,迟迟没敢把自己的手搭上,想到回到过去又重生这种荒谬而离奇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恐慌作祟,她紧张得肠胃纠结翻腾、浑身冷汗直冒,接着,一股空前强烈的呕吐感涌上,虚弱的她完全来不及
控制--
她吐了。
而且就吐在白书维伸来的手心里。
她居然亵渎了大家心目中的神祇。
保健室的病床上,柯裕棻用一条薄被将自己蜷缩得宛若虾米的身体,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的包得密不透风。
她实在太懊恼了!想她竟把恶心的秽物如此毫不吝音的吐了白书维满满一手,就羞愧得一度想咬舌自尽谢罪去。
她快爆炸了,觉得自己习惯木然对待人生的脑袋快要负荷不了,毕竟,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离奇了。
先是她逃婚,在庙口和十年不见的白书维重逢,他们一起被例塌的戏台攻击,然后她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吐了这个时空的白书维一手脏秽。
她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诅咒,要不,为什么每次她一偏离人生轨道,就会有灾难发生?
十岁那次的叛逆,妈妈发生车祸,她被内疚折腾得不成样,还放弃了白书维这个好朋友!二十八岁这年,她好不容易再度鼓起勇气,违抗母亲的安排,勇敢逃婚,结果一场意外让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
等等,她一个人穿越了,那白书维呢?还留在原本的那个时空吗?她跑到这里,那么对于原本的时空来说,柯裕棻这个人是不是就死翘翘了?所以,平行时空这个理论是真实存在婆?
可是,为什么她就只能存在于一个时空,白书维却可以同时存在两个时空?也不对,白书维存在两个时空吗?她又没看到,也不能确定,再说,他们一起发生意外,没道理只有她跑来,他却没有跟过来啊?这也很难讲,又说不定他没活下来……
柯裕棻近乎失控的胡思乱想,越想越混乱,混乱到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乱七八糟的在思考什么了,整个脑袋一直绕着这个时空、那个时空,活像是跳针。
“啊……”脑袋胡思乱想的同时,肉体还得承受肚子痛,她低低呻吟。
姚真衰,什么时候不穿越时空,一回到过去就踫上来的日子,头昏目兹、肚子闷痛。因为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力,被窝下的她烦躁的动来动去。
白书维来到保健室的病来旁,就看见薄被下的人扭来动去。
一开始,他以为她很不舒服,直到听见那句懊恼的咕哝--
“他一定觉得我很恶心。”话落,叹息响起,薄被下的身子动得更厉害了。
听见她赤裸裸的担心,白书维莞尔,伸出手指往隆起的薄被戳了戳。
薄被下的扭动骤然歇止。
谁?是谁戳她?躲在薄被下的柯裕棻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柯裕棻。”
是白书维的声音!柯裕棻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紧绷了,想到自己方才千的蠢事,深觉没脸见人的她浑身僵硬得活像一尊木乃伊。
“嘿,别把自己闷死了。”他微笑提醒,不忘扭扭她紧抓不放的薄被。
听见他不楹不火的嗓音,抓着薄被的双手缓缓向下移动,一双圆滚滚的眼楮从掩得密不透风的薄被后方露了出来。
白书维弯起眉眼对她发善微笑,当场让柯裕棻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有一种被雷劈中晕眩的感觉。
“你还好吧?”亮晃晃的白牙,依然醒目的闪耀着。
她撑起身子,缓缓的坐起来,“好多了。”好像应该要道歉。她尴尬的想,却有点说不出口。
“偌,这个给你吃。”
柯裕棻傻傻的看着他手中递来的巧克才。
“吃点巧克才,可以减缓生理期的不舒服。”
听见他神色自若的说出“生理期”那三个字,柯裕棻耳朵发热、害羞脸红,整个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硬生生的把自己折成两半。
明明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也没什么好别扭的,可她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应该说,她太习惯别扭了,母亲的淑女教养总是限制东、限制西,这个不、那么不允,经年累月下来,她就成了怪人一枚,要不,那“严谨构束、呆板无趣”的形容是怎么来的?唉。
见她害羞得迟迟没有接过,白书维体贴的帮她撕开包装,把香浓的巧克力凑到她面前,一把抓过她的手,紧握住。
仿佛有一股电流从他踫触的指尖窜来,要不是他握着自己,柯裕棻早吓得松掉巧克力了。
“……谢谢。”她用力深呼吸,须臾,才快快地将其放到嘴边轻咬一小口,像只害羞的小羊。
目光不经意的膘见他修剪整齐的白净手掌,想起她先前制造的混乱,连忙内疚的道歉,“那个……刚刚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手的。”她自己想来都觉得很恶心万分。
“没事,手洗一洗就干净了。”白书维根本一点也不在意。比起来,她愿意接受他的巧克力,就足以弥补一切了。“对了,这个也给你。”
“什么东西?”纳问之际,就看他往她手里塞了一包东西--暖暖包。
“给你放在肚子热敷。我妈不舒服的时候,我都会去帮她买这个回家热敷。”感动。他一定是个很体贴的儿子!
记得白书维刚搬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因为单亲家庭的来历引发不少揣侧,许多人指证历历的说他是豪门外遇的私生子,为了避人耳目,不得已才撤到这里。
是说,就算他是私生子又怎样?重要的是,他是个会体贴母亲的好儿子,而现在她甚至很幸运的成了他体贴的对象。
柯裕棻受宠若惊。
只是,这东西学校合作社应该没在卖吧?她疑惑的看向他--
厚薄适中的唇扬起微笑,长指往自己唇上一放,白书维表情顽皮的对她比了个哄声的动作,深邃的黑眸闪烁着光芒。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个系在一块。
“谢谢。”她浑身细胞都在吶喊着感动。
“不客气。”话才刚落,上课钟声便响了,他说道:“我先回去上课,待会再来看你。”没等她说什么,他便迈开长腿,转身离开了。
走出保健室,白书维靠在门口冰凉的墙面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久久都没有吭声,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重大战役似的。
须臾,就看见他柔软的嘴角从浅浅微扬转而高高的向两边咧开……
他不可置信的仰起脑袋紧贴着墙壁,双眸紧闭,下一秒,高大帅气的男孩握紧双拳,振奋而压抑的喊了声。接着长腿一迈,一路欢呼、兴奋的跑跳着回到教室。
“白书维,你发疯啦?”座位左手边的陈光宗忍不住诧异的看着他。
白书维一句话也没说,就是笑,不停的笑。因为这种心情远比投篮进了三分球,比中了统一发票头奖,比考试考了第一名还要教他高兴,他真的很高兴!
他回忆着……回忆着她小口小口的咬着他给的巧克力,仿佛被吃下去的还有他满腔的热血真诚。
她终于没有再拒绝他,太棒了!
他一直觉得柯裕棻就像是一首戛然而止的乐曲,突兀的中断在十岁的那年夏天,中断在那个像是搭上了云霄飞车的诡异日子。这些年,他一直想要让乐曲再重新奏起,但她总是对他回避漠视,令他很是挫折失落。
他曾经剖析过自己的执着,怀疑自己该不会像某些小动物那样,对于睁开眼楮首先看到的东西产生特殊的情感依赖,而柯裕棻是他来到这里踫上的第一个同龄的朋友,是以他才这样莫名的执着在乎--
或许有吧,但这肯定只是一小部分,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想望,绝对不只是那样粗浅的依赖而已,因为,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思维、他的脑袋已经满满的都是柯裕棻。
那是一种恋慕,对异性的恋慕--他,暗恋着她,偷偷的喜欢着班上同学口中那个严谨构束又呆板无趣的柯裕棻,她是那样莫名而强烈的吸引着他。
因为太开心,白书维整堂课都轻飘飘的,恨不得下课钟声快点响起,他好再度飞奔到她身边。
跟白书维一样,保健室里的柯裕棻也深深的激动着,打从他离去之后。
十岁那年的夏天,荒唐走板的结束后,她和他,就再也没有过像刚刚那么美好的互动了。
不是他的错,是她,是她为了遵守对母亲的承诺,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善良真诚的他,平白错失了那么多的机会,留下那么多遗憾的空白。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从十岁到二十八岁,她整整浪费了十八年的时间唉!光想就头皮发麻,毕竟,人的一生是有多少十八年可以这样糟蹋挥霍?!
她不要了,不要再当懦弱的傻瓜了,这次,她要好好的抓住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在这个时空待多久,也许睡过一觉就又魂归原处,但那都不能阻止她凭把握当下的强烈念头。
这是老天爷在给她机会。
柯裕棻呀柯裕棻,你要是再白白浪费,就真的要咬舌自尽了。
那双有好长一度时间总是灰败的水眸,瞬时燃放出强烈的战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