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夜在雪地里拉紧衣袍,面红耳赤的环抱着自己,大步的往前走,但她到了马边就停下来了。
她差点就忍不住上马逃走,但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在作梦,他以为那是梦,因为她也是。
她原先也以为那是梦。
但她太生气、太害怕、太羞耻,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被如此碰触,不晓得她竟然会那样反应,不清楚他引起的那些感觉是什么。这不像上次,不像他故意要让她害怕,故意粗鲁的对待她。
他低声诱哄着她,温柔的抚弄着她,引起阵阵战栗酥麻。
他的唇、他的手,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都让她全身发软。
她不应该让他那样碰她,即使是在梦里也一样
可他总是大声咆哮、冷声说话,她从来不知道他也会用那样渴望的声音说话,从来不晓得原来他能够用那双恐怖的大手,那样抚摸觖碰另一个人,如此小心、那么温柔,就好像,像怕弄坏她。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不自禁的沉浸在那被他呵护、需要、渴望的感觉里,沉浸在他引起的种种让人战栗、稣麻、热烫的悸动”,直到他将手指伸了进来,弄痛了她,她才因为那侵入的疼痛清醒过来。
他不是故意的,他以为那是梦,以为她只是另一个女人。
但对她来说,那不只是梦。
她的乳尖依然紧绷挺立的顶着衣袍,双腿间也仍旧湿热微颤。
她握紧缰绳,再次想翻身上马,离那个男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去这片荒野,而且就算她知道,她也随时可能遇上那些骑兵。
狗屎,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咬牙切齿的解释在脑海里回荡。
她回过头,看见那男人已经走出那倒塌的帐篷,隔着大老远看着她。
她以为他会过来,将她抓回去,对着她咆哮,告诉她独自一个人骑马离开有多蠹,而他真的只是因为作梦才将她误认成另一个女人。
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她。
半晌后,他转过身去,开始试图重新将那倒塌的帐篷搭起来。
那女人没有离开,还没有。
他看见她待在黑马旁,紧抓着那缰绳,但她没有走,也没有靠近他。
这时他若是上前,那女人绝对不会听他解释,至少她还没有逃走,所以他转身做自己的事。她一动不动的,只注视着他来回走动,看着他整理帐篷,看着他抓着弓箭走到另一个方向。
当她消失在视线里时,他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回来时,马和她都不见了。
但那真的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他的伤还没好,他不可能追得上她,他让自己专心在眼前的猎物上。
他射中了一只肥美的雁鸟,当他拎着它回去时,她仍杵在原地。
他松了口气,但不让自己看她。
他知道她看着他的动作,抬手依然会让他背部疼痛,弯腰一样会让他脸孔扭曲,但他一声不吭的工作着。
他拔掉鸟毛,去捡抬干柴,然后回到帐篷里生火烤肉。
北方的冬日,白天很短,夜来得极快。
他转动着那只被他插在木根上的鸟,肉快焦了,她还没进来。
该死,也许他应该再出去看看,说不定她走了,还是决定要走。
他紧抿着唇,他不怪她想逃走,甚至没资格怪她不听他的解释,虽然他以为他在作梦,但他也确实将她压在身下——蓦地,他听到了声响,就在帐篷外。
他屏住了呼吸,感觉到她就站在那里,迟疑着,犹豫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经过了一整个冬季,眼前的门帘被掀了起来。
他没有抬眼,但仍能从眼角余光中看见那个女人走进来,隔着火塘里的火,沉默的在他对面坐下。
他心头一松,想着也许他应该要道歉,可他不想提醒她,他的存在对她来说会造成多大的烕胁,如果她不想讨论这件事,想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他可以继续闭着他的嘴。
他一语不发的再次转动着手中的烤肉,烧红的柴火发出噼啪声响。
“你知道,如果你强迫我,我没有能力阻止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锴愕的抬眼,只见她下意识的以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环抱着自己,看着他的大眼里,透露着脆弱与恐惧他没想过她会示弱,会承认这件事。
他轻易就能伤害她,但她回来了,选择试着相信他。
眼角微微抽搐,一颗心莫名紧缩,他凝望着她,哑声开口承诺。
“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用匕首插着肉,一起递给她。
她没有伸手来拿,他没有收回手,只道。
“如果我再碰你……任何男人不顾你的意愿想要碰你,你只需要用力踢他的胯下,那会让男人痛不欲生,给你时间挖出他的眼珠,划开他的喉咙。”
这个男人在教她如何攻击他吗?绣夜错愕的瞪着他,怀疑自己听到的,她忍不住开口回问。
“胯下?”
“胯下。”他点头,重申:“那里是要害,只要你够用力,无论是谁都会痛得松开手。”
“即便是你?”
这个问题让他颈背抽紧,瞳孔收缩,但他依然坦白回答。
“是的,即便是我。”繍夜沉默,这才伸手接过他手上的匕首和肉。
他紧绷的表情在那瞬间和缓下来,让她心头莫名一跳,慌忙垂下视线盯着自己手中的烤肉。
然后发现那是第一块被切割下来的肉,在她进来之前,他一口都没吃过。
不敢再瞧他,她张嘴咬着那块肉,慢慢咀嚼着,怀疑他是否知道当她抬手接过他的匕首时,他无意间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
那一夜,她怀着忐忑的心帮他换药,然后看见他重新穿上衣服,合衣躺下。
她收拾了东西,犹疑了好一会儿,才抓着匕首过去在他身旁躺下,他没像咋夜那样伸手强拉她,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她戒备的盯着他的脸,他的呼吸规律,但她知道他其实还没睡着。
夜很长,风很冷。
他能感觉到她的紧张,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忍不住闭着眼,缓缓开口道。
“我也是人,不是金刚铁打的,你应该很清楚,你若拿刀捅我,我会流血,若用利刃划过我的喉咙,我也是会嗝屁的。
”她知道他是对的,但就是没办法放松下来,她的沉默和僵硬,让他也跟着僵硬起来。
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气氛如此紧绷,在她来得及深想之前,就听见自己开了口。
“告诉我,你为什么没剃发?”
他仍闭着眼,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张嘴道。
“因为我不是蒙古人,我不被允许装扮成他们的模样。”
“你为什么会变成奴隶?”
“你为什么变成了奴隶?”他不答,反间。
因为战争。
这是个傻间題,她猜。
“你当蒙古兵多久了?”
他不想回答这些间題,不想谈论那些过去,但她试着想要把注意力从他非礼了她的事情上挪移开来,显然他也只能尽力帮忙,所以他深吸口气,再开口回“十五、十六年吧,我已经不再计算它了。”
绣夜心头猛地一抽。
十多年是很长的岁月,而她清楚他为何不再计算正确的时日,因为活在那种状况太过痛苦,所以他才不再算它。
“为什么……你没试着离开吗?”
“你知道逃兵的下场。”
他张开了眼,看着她,回答的迅速又简单,但她看见他紧绷的太阳穴抽动着,额上青筋微冒。
蓦地,他的表情,让她想起他恼怒的警告。
忘了报仇这件事否则你赔掉的不会只是你的身体等你发现,你已经什么肮脏事都做过,满手满身都是洗不掉的血迹,连心都是黑的,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当你照镜子时,看见的只会是一头冷血的怪物他当时说的不是她,她知道,那时就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
忽然间,她领悟过来,不禁惊愕脱口:“你想报仇,对不对?想报仇,所以没有逃。”他沉默着,眼角微抽,下颚紧绷,但她知道她是对的。
他和她一样,因为战争失去了亲人,所以想要报仇,所以没有逃走。
“谁?”她不该间,但她忍不住,她看着他眼里的痛,听见自己开了口:“你失去了谁?”他没有回答,只是目丁着她看。
“是谁?”她再次追间。
她看见他瞳孔收缩,看见他喉结上下滑动,然后他深吸了口气,张嘴。
“我娘。”
她气一窒,震慑无言。
老天,这男人和她一样,他和她的遭遇如此相像。他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他才折了回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
“我很抱歉。”
他说,沙哑的声音,回荡着。
这一次,她无法假装没听到。
他看着她的眼,道:“我不会要求你的原谅,你也不需要原谅我,因为我知道那不是能够原谅的事。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的命是你的,我欠的,你栽的,你若想要,随时都能拿去。”那是个宣告,她可以从他眼中看见那个保证。
就在这时,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落到她脸上。
她微颤,但没有退缩,无法退缩,只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斩钌截铁的许下承诺。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只要我还活着,我的命就是你的。”他的手很热,又热又烫,让她的脸都热了起来,让她的心狂跳。
然后,他缩回了手,重新合上了眼。
她瞪着眼前的男人,喉头紧缩,完全的无言以对。
他不是认真的,不可能是认真的。
只要我还活着,我的命就是你的。
他在说完之后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她听见他在打呼,看见他放松下来,而她却因此一夜无眠到天亮。
“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这天早上,当她醒过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她走出帐篷,看见他走向她,吐出了这句宣告。
“为什么?”她和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多天,那些骑兵并没有出现,她几乎已经开始认为那蒙古军队已经放弃。
“因为那个。”他回身指着远方天地交接之处。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头蓦然一沉
远处有炊烟,还有鸟群不时盘旋,那炊烟和鸟群距离很远,但十分密集,它们咋天还不在那里,那么密集的坎烟,只代表了一件事。
有军队一
“你确定你能骑马?”她收回视线,看着他间。
“我确定我们不能被逮到。”他说。
那回答了一切,她转身收拾东西。
他帮着她打包,将那些行囊绑在马背上,让她先上了马,才踩着马铠坐到她后面,握紧了缰绳,让黑马载着两人入了山。
他和她小心的在山圼移动着,连着几天都不敢生火,夜里只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暧,如果两人能看见军队的炊烟,那表示对方也看得见他们的。
越往山上,天气越严寒。
两人连着越过了几座山,到了第四天,就算站在山顶棱线上,回头也早已看不见草原,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山上很美,鸟兽比人多,她在第一天就看见野马群在山谷中奔腾而过,偶尔还能看见长角羚羊站在岩石上遥望着两人,然后转瞬间就跃上更高的山岩上离去。
曾经有两次她远远看见一顶圆帐,座落在山谷草原里,一旁有着大批的羊群在吃草。
两次他都避开那些牧民,远远的绕了过去。
她羨慕的看着那些羊群和那冒着炊烟的圆帐,但不曽说要靠近。
他带着她继续穿越山脉,挑着艰险的山路走,以摆脱可能的追踪者,她一直很安静,不曽叫过苦,每天还趁着尚有天光时,帮他检査伤口换药,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她的情况并不好,直到这天清晨,他几乎叫不醒她,见她脸泛红热,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发了高烧。
该死,这女人在过去这些天,一直强撑着!
他没有察觉,是因为他的体温也很高,但这不是理由,他比她强壮许多,应该要注意到她不舒服,应该要给她多一点休息时间。
他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恼怒,只能尽快将她带上了马。
绣夜在昏沉中,感觉到他抱着她上了马,她清楚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在这之前,她还以为他会因为身上的伤而撑不住骑马的颠簸,没想到竟是她先倒群山很美,也很危险,她两天前就开始喘不过气来,她尽力撑着,可在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之后,她的体力已经到了尽头。
当他叫唤她时,她很想爬起来,却连眼睛都睁不太开。她其实不是很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他喂着她喝水,记得黑马载着两人往山下走。
“不可以别下山别回去”
当她发现他在下山,意识虽然模糊,却依然忍不住揪抓着他的衣,虚弱的靠在他肩头上说。
“没事的,你放心,我没走回头路。”
“我不想……不想……再当奴隶了……我宁愿……死在山里……”
“你不会死的。”他拿披风围着她,将她紧拥。“越过这座山脉,山下有座废城,那里有商旅聚集,定也有大夫。
只要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好转的。”他的话,让心抽紧,人口聚集的地方,也表示容易被人发现,她想抗议,但他伸手覆着她的脸。
“别担心,没事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万分沙哑,她怀疑他知道他要求她做什么。
相信我一
他说,她好竒他有多久没这样和人要求。
热泪,莫名湿了眼眶,她闭上眼,虚弱的靠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知道,在内心深处,早在他为了她伤了拉苏,叛逃军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信了他,她清楚他并没有那么糟,和他相比,制造武器的她,手上染的血并没有少到哪里去。
“对不起……我很抱歉……”
这句悄然的呓语,让他心头发慌,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道歉,再顾不得掩藏行迹,他挑了一条最快最方便的路途直奔山中隘口,星夜兼程的越过那最后一座山峦后便直接下山。
他花了两天一夜才下了山。
山下比山上温暧许多,但怀中的女人时冷时热,还不时颤抖,即便他喂她吃了他所知道的退烧草药,也没有好转。
那座废弃的古城不是他记得的样子,但那里有人,非但有人,人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