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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夺妻心理学(下) 第14章(1)

  入冬的天色暗得快,时近掌灯时分,春福门前的大坑周围,聚集了不少各司各所的宫人正窃窃私语着,一见皇上驾到,全都跪伏在地,瞬间鸦雀无声。

  大坑不大,但要容纳两三个站立的人倒是绰绰有余,只见夏侯欢走到坑前,在众人摸不着头绪的眼神中,把辛少敏抛进了坑里,压根不管她可能会摔伤。

  见状,在场宫人不禁暗抽口气,只敢以眼神交流,不敢出声议论。

  夏侯决站在坑的另一头,轻挲着下巴,像是在思忖夏侯欢此举的用意。

  “皇上,这是——”李铎走向前询问着。

  夏侯欢微摆手,示意他噤声后,沉声问:“寿央,是谁指使你在华若殿上使毒?”

  辛少敏坐在坑里,神色恍惚地瞪着眼前的土。她听见声音了,但听不清楚,她能够视物,却看不清楚,像是魂魄快被抽走,身体像是飘在空中,一切显得虚浮无立足之处。

  “不说?”夏侯欢哼笑了声。“来人,把她给埋了。”

  身后的禁卫全都看向李铎,一见李铎点头,几个禁卫上前,将搁置坑边的土铲进坑内。

  她没有知觉,任由土掩,直到夏侯欢提高音量,沉声问:“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指使你在华若殿上使毒?!”

  她呆楞了下,循声望去,她还是看不清楚,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她却张了口,“……李铎。”

  尽管声音虚弱了些,但因为现场安静无声,靠近坑口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夏侯决皱起眉正要开口之际,被夏侯欢抢了白。“胡说,岂可能是李尚书!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

  他说时,踢了脚下尘土一脚,尘土喷进她的眸底,教她不禁皱紧了眉,未及思考便脱口道:“李铎!”

  “皇上,微臣根本不识得他!分明是有人栽赃微臣!”李铎急声替自己辩白。

  “李尚书,朕自然是相信你的,这个太监是朕前些日子从御膳房带到玉隽宫伺候的,那时便听人说起她和玉宁宫的宫女何碧有所往来,朕原本不以为意,但是在皇贵妃死后,何碧认罪,朕便对她起疑,岂料她却趁机在华若殿上下毒,朕为了问出幕后主使,便要御医全力救治她,谁知她竟如此胆大,还想栽赃朕最信任的李尚书,简直是愚蠢至极。”

  夏侯欢一席话说得不疾不徐,注视着辛少敏的狠厉目光,教一旁的李铎心头一颤。这杀气是真的,难道说皇上所言才是真?虽然夏侯决言之鏊鏊,直指皇上宠信这小太监,甚至害死皇贵妃,再由另一个安插在玉宁宫的眼线担罪,可谁会为了个小太监害死自己的子嗣……如今想来,皇上所言似乎比较可信。

  “李尚书,看这状况恐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夏侯欢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来人,把她给埋了。”

  禁卫闻言,加快了掩埋的速度,土落得极快,不过是眨眼功夫已经来到辛少敏胸口,夏侯欢眉眼不眨,眼神仿似在看具无温尸体。

  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心如刀割,他不愿如此,却是别无他法。

  玉泉宫底下暗道密布,机关众多,如果他没记错,在这坑的下方有块斜壁,只要土的重量够,盖上青石板后,机关会立刻启动,让埋在其中的她掉入暗道。

  那是父皇一时兴起架设的机关,以往只试过一次,他亦在现场目睹,可是已经超过十年了,他无法确定机关是否正常。

  然而只有这个方法可以将她送出宫,否则再让她待在宫里,只有死路一条。

  土得要埋得快些,再快些!只要稍有差池,他这一计就等同亲自葬送她的生命……他不在乎自己落得什么下场,他只要她活下去。

  见她泪眼婆娑,夏侯欢心像是被人狠狠掐着,因为怕加重她的病情,所以迷药下得极浅,这会她……清醒了吗?她恨他吗?怨他吗?

  她即将被掩在黄土之下,恍若被他亲手埋葬,即使明知是假的,是个赌注,他仍恐惧即将成真,却又不能被任何人看穿他的恐惧。

  眼见土已经掩到她的颈项,他不自觉地往前动了一步,几乎在同时,他察觉李铎和夏侯决的目光紧锁住自己,于是,他更往前走,抬手遏阻了禁卫的举动,就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之中,逼迫自己无情地道:“记得再将青石板盖上,绝不留半点空隙。”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她心死的神情,听见了心破碎的声音。

  他双眼眨也不眨,目睹黄土将她掩埋,禁卫立刻将一旁的青石板盖上,尘土飞扬中,他抽紧了下颚,启唇道:“李尚书。”

  “臣在。”

  “传朕旨意,要都察院和刑部追查此事,找出幕后黑手,朕宁可杀错也不错放!”

  李铎见识到他冷酷无情的一面,纵然先前有诸多疑虑,此刻也已烟消云散。

  “臣遵旨。”

  “回宫。”他头也没回地道,不让任何人看穿他的激动。

  祝平安随即在前喊道:“皇上回玉隽宫!”

  徐步回到玉隽宫,夏侯欢踏进寝殿里,颤抖地坐在锦榻上。

  他浑身冰冷,彷佛辛少敏依旧在眼前含泪与他对视,他用力闭了闭眼,不让自己思考,企图回归平静,但他的心像是失去控制,不断抽动着,痛得让他无法冷静。

  不安在体内无止境的蔓延,迫使他必须发出一点声音。

  “平安。”他哑声唤着。

  “奴才在。”殿外的祝平安赶紧走到他身旁福身。

  “你想夏侯决可有看出端倪?”

  “不会的,皇上的动作毫无破绽,他不可能看穿。”这计划极险,连他都看得胆颤心惊,要不是早听皇上说过计划,他真会以为皇上要取少敏的命。

  “朕说的是……他可会看穿朕的不舍?”

  “不会的,就连奴才都没看穿。”

  “那么,少敏一定也信了朕的绝情。”

  祝平安几次张口,终究还是闭上了嘴,看向一旁花架,赶忙将那碗元宵取来。

  “皇上都没进食,吃点元宵吧。”这元宵是皇上亲手捏又亲手煮的,方才舀了两碗,本该是和少敏一起分享,但却是各自独享。

  夏侯欢垂眼接过手,却没有动手食用,哑声问:“太斗回报了没?”

  祝平安正要应答,眼尖地瞧见太斗正从殿外大步而来。

  “卑职见过皇上。”太斗面有疲色地单膝跪下。

  “如何?”他问得极轻,握在扶手上的手已青筋暴露。

  “一切如皇上所料。”

  夏侯欢直睇着他,半晌才徐徐扬笑。“很好,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卑职遵旨。”太斗扬笑离去。

  “就说皇上是神机妙算,这么点机关,皇上自然能够算到。”祝平安松了一大口气,见他舀起了元宵品尝,总算放下心来。“这么一来,等到皇上将宫中烦事处理完毕,就能再将少敏迎回了。”

  夏侯欢直瞅着碗里的元宵,半晌道:“平安,朕要拟诏。”

  “……拟诏?”

  “对,朕必须先替她安排退路。”

  “奴才马上去准备。”祝平安立刻替他磨墨,准备妥当之后,一回头,却见他捧着那碗元宵发呆。“皇上,这元宵怎么了?”

  夏侯欢垂敛长睫,眨落了眸底的泪,哑声道:“……太咸了。”他尝到了少敏所说的咸。他明明是照着少敏所想而做,包了甜馅加了糖,可为何他只尝得到咸涩?

  “皇上,只消除去摄政王,日后就能团聚了。”祝平安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挤出笑容安慰着。

  夏侯欢睨向他,扬起笑的瞬间却滚落了泪水。“朕……没有把握。”

  “皇上?”祝平安不解,不是一切都安排妥当,非但将少敏送出宫,又让李尚书释疑了吗?怎会没有把握。

  夏侯欢不语,继续品尝着元宵。少敏说元宵代表团圆,但他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与她相聚的一天,正因为难测,所以才用险招将她送出宫,正因为无常,所以他才要拟诏。

  就算他俩注定相会无期,他也要用一道圣旨保她无虞,这是最后他能替她做的。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只是因为太爱她,太舍不得她……

  暗夜里,杀声正隆。

  “护驾!”祝平安拔声喊着,拉着夏侯欢直往玉隽宫二楼逃。

  太斗殿后,长剑闪着噬血冷光,靠近者杀无赦,护着夏侯欢一路退。

  然而,上了二楼往下眺望,却见玉隽宫早已被团团包围,有两边人马厮杀着,却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往另一头走!”太斗确定了玉隽宫的东角人数较少,吆喝着祝平安往东角退。

  刀剑无情,祝平安惊惧不已,却不允自己走在前头,反倒是殿后,哪怕以肉身抵挡,能拖得一刻便得一刻,只要夏侯欢能够逃出生天,然而,为数众多的士兵涌上,太斗功夫再了得也无法抵挡,只见他节节败退,身上早已被划下数道口子,鲜血淋漓。

  但,众人像是杀红了眼,非要取夏侯欢项上人头,越过了太斗直朝他而去,长剑划过了祝平安,再刺向夏侯欢——

  “不——”

  辛少敏惊骇不已地尖叫出声,张眼,却是间陌生厢房,瞪大水眸四处张望,适巧有人推开房门,她戒备地瑟缩身子,看到来者,楞了下才以气音问:“成歆?”

  “嗯。”成歆大步走到床边,端详她的气色,“怎么了?”

  “我……”她抓着襟口,心还跳得猛烈,像是快要窜出胸口般,她知道她只是作了一场恶梦,只是梦太真实,真实得教她还不住地抖着。

  “作了恶梦?”

  “嗯……”她点着头,像是想到什么,“这里是哪里?”这个房间她没见过,不是东暖阁更不是夏侯欢的寝殿。

  “这里是首辅府的后院水榭。”成歆说着,眉头不自觉地攒起。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而你又怎么会……”她直睇着他,却觉得他脸色苍白得紧,手还不住地按在腰侧。“你怎么了,身上有伤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察觉她的注视,随即扬笑道:“咱们离开皇宫了,等你身上的毒解除,咱们再回宫。”

  辛少敏抚着额,垂头回想着,突地想起夏侯欢残酷无情的面容,教她抬眼瞪去。“他要杀我,我为什么还要回去?”他屡次置她于死地,甚至打算活埋她!

  “他如果真要杀你,你现在会在这里吗?”

  “既然他不打算杀我,那为什么……”她不能理解,她已经被搞胡涂了,她甚至快搞不清楚哪一张面容才是他的真实面貌。

  成歆叹口气,将来龙去脉简略说过。“他也不愿意这么做,但是他实在是被逼得无路可走,否则他怎么可能伤害你?”

  辛少敏傻楞地看着他,消化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所以……他并不想杀我的?”

  “当然,他还特地煮了你想吃的元宵了,不是吗?”

  “他假扮成你?”那时,她觉得他是夏侯欢,但又认为夏侯欢不可能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所以认定他是成歆。

  “你没看穿。”他打趣道。“因为他是一流戏子,要是不入戏,怎么瞒得过老奸巨猾的夏侯决?”

  “所以我错怪他了……”她呐呐地道。原来,从何碧认罪开始就是夏侯决的计谋,要她下毒,说穿了不过是为了令其他官员对夏侯欢有疑虑,可她却自以为是地要保护他,依她这种脑袋,根本就无法在宫里存活下去。

  “给他一点排头也是应该的,你现在只管好好养病,其余的压根不需要多想。”他要扶着她躺下,却被她反握住手。“少敏?”

  “宫中是不是出事了?”她问得极轻,彷佛怕声音一重,恶梦就会成真。

  “怎会?”

  “如果宫中无事,大哥不会将我送出宫。”而且刚刚那场恶梦真实得像是正在发生,教她至今依旧胆颤心惊。

  “我不是说了,那种状态之下,夏侯决会逼皇上交出你,他才会出此下策。”

  “不对,如果大哥对我释疑,他真的相信我,依他的性子,他宁可将我带在身边也不会放我出宫,一定是还有什么原因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成歆,你想想,是不是有什么疑点是你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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