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翻白,窗外蒙蒙亮的光线隐隐照出床上一双人儿的身影。
火馨窝在一个舒适的臂弯里,半梦半醒地仰头看见一张熟悉酷帅的脸庞,看着他的睡颜,喃喃出声。
嗯,这也是梦吧……
她又作梦了……
梦见,「他」……和他……褪去青稚年少的外表,一样善良的灵魂……一样的……
火馨垂下沉重的眼皮,追逐着更的痕迹,继续寻少年的……他……深邃的双眼,深稳的气息,沉默寡言的个性……那个少年……到底叫什么?
那年,少年用瘦弱有力的双臂抱着「有点重」的她直奔医院,吓到医护。
事后,她觉得很丢脸,立志要减肥。
住院那段时间,他总是错开父亲来的时间,跷课来陪她……
他……少年……在医院里,总是用一双深炯幽黑的眼神注视她,把她看得心脏直跳,脸很红,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他的双眸给吸进去,不知不觉「哭」了……
……
少女为少年而伤,少年抱着她狂奔,后来少女住进健康医院。
在医院五楼的五○三号房,房门开着,里头三张病床,从靠近门的方向排列进去,分别编号是五○三一、五○三二、五○三三。
五○三一的病人是车祸的少妇,身旁坐着她的丈夫。
五○三三躺着跌断腿的老太太,坐在窗口的是她的两个媳妇和孙子。
少女刚好在中间的五○三二。
吃过饭的午后,中间的隔帘都拉起来,房里静悄悄地,突然传来呜咽声。
仔细听,是五○三二少女的哭声,初时大伙儿以为那是病人疼痛的申吟,不以为意,渐渐,听到一对少男、少女的对话……
隔着幕帘,少女哭诉:「呜……我的手残了,以后不能写作业了。」
少男沉稳问她:「你是左撇子?」
少女马上回:「不是。」
「那就不用担心。」
噗哧!
听见少年冷静认真的答案,五○三一的少妇忍不住噗笑,心想这孩子一定没跟女孩子相处过,她叫一旁的老公拉开隔帘,来得及看见……
少女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抱着那只受伤的手,盘着腿,对少年「说教」——
「我跟你说,你是男生,男生就是要对女生温柔体贴,嘘寒问暖,帮忙写作业,你懂吗?」
少年沉默,坐在病床旁边,看着拉开的幕帘,不经意和一对夫妻灼灼的目光对上,他默默移开视线。
少女抱着受伤的手,哭着倒回床上,又开始「呜咽」。
「呜呜……也不知道这只手以后还能不能用……
「医生说会复原,不影响日常生活。」少年声音低了些。
少女又给气得从床上爬起
「怎么知道是不是鸟医生啊!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以后一定会留下疤痕,你是不是想推卸责任?」
噗噗噗……哧哧……房内陆续传出偷偷的笑声来,连走过房门的护士都听见少女的声音停下脚步来看。
这时候,少年身后的隔帘也拉开来了。
从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把少年的影子放倒在少女身上,少年感觉到后头又多了几道视线。
「不是。……我欠你一次。」少年仍然一本正经,只是这回又把音量放得更低。
少女一听,又哭着倒回去,抱住棉被说:「呜……我差点连命都没了,才欠『一次』,会不会太便宜你?我以后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为什么?」
噗!
少年不懂「少女心」,一本老贯的回答,又惹来一串忍俊不住的笑声。
「我跟你说,男生都要讨『漂亮老婆』,有丑丑的疤痕就不漂亮了,你懂不懂?」
少女很认真地爬起来跟少年解释,让房里、房外的一群人都想捧腹大笑,拚命捂住嘴巴,外头的护士自己看不过瘾,还招手要附近同事过来看,几个人挤在门口。
「……嗯。」少年无视房里、房外的「热闹」,把目光定在少女身上,仍然没任何表情和「表示」。
少女终于懒得再假哭了,直接跟少年摊牌:「所以我跟你说,我以后会嫁不出去,你要是负责任的男生,就要负责娶我,知道吗?」
噗……又一个经过门口,差点不小心滑倒的实习医生停下来。
少年望着她,陷入沉默。
少女始终没发觉病房内外一堆人全在看她的表演,滔滔不绝说:「当然不是说现在,要是被我爸知道,你会被打死。我是说我们都长大以后,如果我没嫁出去,你要负责娶我。」
「噗……哈!」终于有一个护士憋不住声音大笑出来,少女马上回头过去看——
大门方向,一切正常,她看不见一堆人全挤在门外头。
两旁的病床,躺的躺、坐的坐,也没人在看她。
少女瞧了瞧,没异状,又回过头,等少年的答案,问他:「怎样?」
少年内心有困惑,不明白「一条疤痕」和「嫁不出去」有什么关联?就像他很难理解她手被砍伤时,还在「解释」她的体重一样,让他匪夷所思。
「……嗯。」尽管不明白,看着因他而伤的那只手,少年还是点头。
病房内外都看到了,这少年表情就像是「被逼婚的」,「嗯」的很不情愿,把大伙儿都逗笑了。
这时,突然听到少女乐陶陶大笑说:「哈哈哈,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住院真是无聊。」
少女的话,又惹来一阵窃笑声。有这少女在,大伙倒一点也不无聊。
少女的病房里,少年最常来探病,常常陪着少女,上演「两小无猜」的戏码。
少女一天上演一个戏码,有「逼婚记」、「告白篇」、「搞笑篇」、「恶作剧」,一串率真开朗的笑言笑语,时常给医院带来欢乐的笑声,少年也渐渐把目光锁在少女脸上,望着她笑眼出神。
不过,少女出院那天,原本大伙儿都以为少年会来的,就连少女也四处张望,却始终不见少年踪影。
这天,少年没来,少女虽然回到英雄市,一颗心却从此落在温柔镇。
不久之后,她又来到温柔镇了……
……
冲刷上来的浪潮声,沙沙打在耳畔。
最近她常钻着大雷雨的隙缝,跑来狱海民宿,给李三狱「收留」。
昨天下午她又跑来,等到傍晚猛雷一响,下起滂沱大雨,她又顺利留下来了。
这场雨一直到深夜都没停过,屋外打雷闪电很是吓人,她一整夜都很难安稳的睡,后来还爬起来想找李小狱聊天,但是李小狱已经睡了,她只好也爬回床上去睡……
火馨重新张开眼,半眯着惺忪睡眼,又看见「梦里」的李小狱……还没消失。
这么说来,她还在梦里……
她的「梦境」还是混乱,一会儿是在国中时期的温柔镇和功夫少年在一起,一会儿又在李小狱开的狱海民宿里,她枕着李小狱的臂弯,甜蜜幸福的和他睡在一起……唔,同时梦见两个喜欢的人,她会不会太贪心了?
是说,这会儿幸福甜蜜,等一会儿醒来,她可惨了。
她肯定又是搞自虐,压着自己的手臂「幻想过度」了。
她仰着脸,望着李小狱的睡脸……果然是在梦里,那就继续作梦,不要醒来吧。
火小馨心满意足地笑了,趁着「在梦里」,大吃李小狱的豆腐,一会儿摸他的脸,一会儿掐他的耳朵,揉弄他的头发,最后八爪章鱼上身,紧紧吸附他,还猛亲他的脸,亲得他满脸都是口水,哈哈哈……
「梦里」的李小狱脸颊滚烫,张开眼来,看着很爱笑的她。
她两手贴住他的脸,困惑问他:「你发烧了吗?」
「……你怎么在房里?」李三狱眯着眼,深以为是场梦,她爱笑的眼,爱笑的脸,开朗灿烂的形影,俏皮爱捉弄他的模样,和过去一样……但是,紧贴着他的浑圆,纤细的腰,迷人的曲线,成熟的身躯提醒他,在他怀里的不再是过去的少女,温热真实的触感,也不是梦。
「唔,那还用问,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忽然仰头望着窗外天光,有些困扰问他:「还是『夜』有所思,『日』所有梦?」
「不是日跟夜的问题,是你……怎么跟到我房里来了?」
「所以我才说,这是『梦』……是梦吧?」天色逐渐亮起来金色光芒刺了眼,火小馨紧贴着一副「会跳动」的热血身躯,脑袋逐渐清醒。
李三狱缓缓推开她,转身下床,默默走进浴室里去了。
火小馨有看到他走进浴室前,单边手臂「疑似」麻痹状能……她抬起两只手,在眼前晃来去,「行动自如」……
「糟糕……好像不是梦。」
她慢慢想起半夜的情况——
火小馨望着天花板发呆,一片彩绘樱花散影和校园里的樱花林重叠,但她脑袋里已经塞满刚才对李小狱大吃豆腐的画面,挤不进更多的东西,没留意到天花板上的彩绘樱花。
她摸着两颊的滚烫,不知道……李小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像小狗一样不停舔他、吻他的时候,他醒过来了没?
她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赶紧爬下床,溜回房间去。
砰……
李三狱弯身在洗脸台前不停泼水,渴望清醒,渴望冷却满身满心对她的渴望和热度!
外头传来她逃离房间的关门声,他顿住,缓缓关掉水龙头,却无法抬头面对镜子里的自己……那张狼狈的脸。
曾经,抱着害怕黑夜的她,拥她入睡……
调皮的她,老爱偎在他怀里,四肢紧紧缠着他,拿他的手臂当枕头……
爱笑,爱捉弄他,舔得他满脸口水,笑得乐不可支,带给他温暖,给他希望和阳光……
但这些,都已经被她遗忘,被她丢弃。
他以为,他已经失去这一切,再也不可能拥抱她……
深以为是场梦,她在半夜爬上他的床,赖在他的身边,紧紧抱着他,填满他失落的心……
以为是梦,他抚摸她的脸,她柔软的身子,吸吮她的唇,将她牢牢锁在臂弯里……真实的触感,明知不是梦,他却自己骗自己……
只有,在梦里,才能抱她,他宁愿沉睡在梦里。
宁愿沉睡……
直到清醒的此刻,他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说他没有丝毫埋怨她把他给忘了,根本是谎言!
他离开她,只是因为必须接受事实,接受她选择忘记他,一个人走下去,他只能孤独承受她所无法承受的痛和苦……
他曾担心她,在远处默默看着她,跟踪她。
看她,气色红润,精神奕奕,和身边的友人开怀畅笑,已经重新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再记得他。
所以,高中毕业后,他选择到更远的外地去念书,选择远离她,把她交给丁翠微。
他以为不再见面,让两人彻低形同陌路,才是为她好……
但,现在重新面对当年年纪尚轻的自己,他想当时,他是对她选择摆脱两人感情,内心积存沉痛的无奈和恼意,所以选择逃避……
也许他就是被我伤害,他在怪我,才没出现。李小狱,如果你是这个人,你会怪我吗?
她,即使遗忘了他,还是比他自己还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