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饭馆的厨房里,大炉火依然烧着,每个人仍然汗流浃背,频频抬高袖子抹汗……
唉,谁教他们不是俏大厨啊,就没有个俊老板帮忙漏风,偶尔还拿沾湿的凉布在那粉脸上勤快地擦擦拭拭——
「小花儿。」
低沉甜腻的声音把厨房里工作的一夥人听得全身无力,鸡皮疙瘩抖落满地。
「嗯?」小花儿忙碌着,脸红着。
「这道是什么?」
一群人拉长了脖子看,一看之下,各个翻起白眼,有眼睛看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三岁小孩都不屑问这种问题,老板也太夸张了!
打情骂俏嘛!
仔细一看,原来老板压根没带眼睛在锅炉里,一双色迷迷的目光都黏在俏大厨脸上,嘴角的笑容比调味罐里的糖还甜。
「这叫浮菱。菱角生于水中,菱叶浮水上,花黄白色,花落果实生。果实有两种,一种四角,一种两角。两角中又有嫩皮而颜色发紫的,就叫做浮菱。」
「原来如此。」听着她甜甜的声音,没听她说些什么,反正听也听不懂。唐本草嘴角咧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离开她的脸,往锅炉里瞥一眼。啊,是浮菱嘛。
菱叶浮水上,花黄白色,花落果实生。果实有两种,一种四角,一种两角。两角中又有嫩皮而颜色发紫的,就叫做浮菱。
这个他晓得。
「我最爱吃浮菱了。」
「是吗?那我剥给你吃。」唐本草勤快地放下扇子和湿布,从盘子上拿了一颗菱角拨开来。
「不行,我要当食材用——」话到一半,浮菱已经送进她嘴里。花疏哪儿也不敢看,咀嚼着嘴里的菱角,滚烫的脸上更红了。
「咳、咳……」
「嗯、咳咳……」
满间厨房工作的人们纷纷清起喉咙来。看不下去了啊!就算是老板,也不能在这么忙碌的时候,霸占着大厨毫无节制的调情啊!
「好吃吗?」情人眼里只有西施,西施以外全是死人。
花疏点了点头,满嘴里都是甜味,紧抿着弯弯上扬的嘴角,赶紧把浮菱吞下肚。见他拿一颗又要剥,此起彼落的咳嗽声更多了,她连忙道:「你要出城去收帐,早点出发吧。」
唐本草眼角余光四下扫瞪,再无人敢出声。
这下子大夥儿总算明白了,原来老板是要出城去,这来回通常要十天半月,难怪今天一直缠着俏大厨不放,这就情有可原了。
唐本草忽然把她手里的勺子交给一旁的厨子,拉着她走出厨房,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把她压到墙壁上。
「本草,我很忙。」她羞红了脸,相当不自在。
「小花,你可别趁我不在,跟对面那家伙见面。」他一把搂着她的腰,深邃目光锁着她。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上百逼了。」天天叮咛,天天念,她头都点了上百回了,却还是在他的瞪视下,很慎重地又点了一次头,外加口头保证:「我不会去跟白礼让见面,绝对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来。」
她是不会去跟白礼让见面,不过街头碰上难免……聊上几句。
为了某个原因,好几年来她一直把身世来历甚至姓名都隐瞒下来,唐本草似乎也看出她有苦衷,救了她以后不曾追问。
不过自从两人的关系转变以后,他总在言语之间试探着。她后来慢慢了解,他在等待她的信任,等着她自己来告诉他。
她很意外他竟然没有直接开口问她,毕竟他的耐性很有限,这倒是让她满感动的。
虽然他已经等得心浮气躁,几次都要开口直接问她了。
她选择沉默避谈,并非不信任他。她这条命是他救的,她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肯对自己承认,在她昏迷醒过来,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已经对他一见锺情。
他强吻她时,她甩了那一巴掌,真正是痛在她的手上、心上。
她从来没有让他知道,得知他对她也有情时,是她这辈子以来最开心的事……花疏突然一怔,心底里有块阴影,有个小小的人儿笑得好快乐,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身旁的少年,和他一块儿坐在凉亭里,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吃相,悬空的两条胖腿晃呀晃的,好开心……
她的心紧紧缩了起来,揪着一股疼痛,过去这股疼痛夹杂着被背叛的情绪而仇恨着,如今这疼痛,已经单纯是为了过世的爷爷。
遇到白礼让以后,她已经释怀了。
如果白礼让就是「白哥哥」,那么十年之约,他没有来,是因为他出了意外失忆,把她忘记了,就不能怪他。
如果他不是「白哥哥」,那她也宁愿相信,「白哥哥」可能也是另有苦衷,无法践约。
就让那一段年少无知的岁月,留在过去里。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一辈子的真爱。
「真想把你也一起带出城。」唐本草蹙着浓眉,深情款款,依依不舍,忍不住亲上了她的唇。
他靠得很近,眼睫毛碰上了她,她闭起眼和他亲吻。这段时间,他为了她早起,夜晚接送,天天都在一起,其实她也和他一样,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对两人短暂的分别,存着深深不舍……
但是,如果白礼让不是「白哥哥」,她还得四处流浪寻找翠玉花戒的下落,他们两人终须暂别离,如此一想,这次短暂分别也算是一个考验。
只是那时……她恐怕又得订下另一个「十年之约」吧?
「小花,你还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柔软的唇,还有着他的温热呼吸,她缓缓张开眼睛,凝望着他。她身上背负着对爷爷的愧疚及必须完成的遗命,但是她这辈子也要定了他……
「一路上多保重,早去早回。」
唐本草眯眼瞪视她,狠狠地又吻了她一次,弹了一下她额头,推开了她,准备出城。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回头,「白礼让——」
「我不会去跟他见面。」她缓缓笑了起来,对他挥挥手。
她那笑靥,美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唐本草眯起了眼,忍住冲回去吻她的冲动,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饭馆。
花疏放下了手,心虚地咬着唇。他不知道她和白礼让很可能「有一段过去」,都已经如此罗唆了,被他知道还得了。
这阵子唐本草防得滴水不漏,她和白礼让已经好久不见,不知道他是否有翠玉花戒的下落?
她得尽快弄清楚戒指是不是在白礼让身上,如不然,那她要尽快起程去寻找戒指了。
否则,等到下一个十年之约,她都老了,怕到时唐本草已经不要她了。
*
「花疏。」
无月的夜晚,大地一片黑暗,她提着灯,即将到家门口了。
听见一声温柔的呼唤,她回过头去,提灯一看,果真是白礼让。
「白老板,好久不见了。」内心里松了口气。这是「不期而遇」啊,本草。 白礼让一脸笑容走过来,眼里尽是愉悦的情绪,看起来相当高兴。
「花姑娘,好久不见了。」白礼让低头凝视着她,眼神里藏不住对她的思念和情愫,又向她接近了一步。
花疏把头仰得更高,全身有些紧绷。白礼让一直是个不会让人感觉不愉快的人,他向来是位谦谦君子,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白老板……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话里透着疑惑,她忍不住提起脚跟往后挪了一点。
「花疏,我找到翠玉花戒了。」他双眸异常的发亮,情绪亢奋一改往昔的温文尔雅。
花疏心脏漏跳了一拍,惊讶地瞪大眼睛,瞠望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始终笑着凝视她,目光愈来愈深情,往她走近一步。
「我找到翠玉花戒了,花疏。」
「……在哪里?」她仰头看他,手上提着的灯把紧紧握住。
白礼让拿出一只小木盒,将它打开来……
花疏的心脏不停鼓动着莫大的期待和深恐失落的情绪。等待的十年,寻找的五年多来,这十五年不是一段短日子,离开了她十五年的戒指,她几年来千山万水苦苦寻觅,如今就在这个盒子里了吗?
是不是呢?
是不是就是她寻找的翠玉花戒,她是不是能够从此在睿阳城安定下来,和唐本草一起共度未来的岁月……
她提起灯来,不眨眼的望着,看着白礼让将它打开——
一枚玉戒指,翠绿花,在灯火下闪着墨绿光泽,她熟悉的、思念的、朝思暮想的翠玉花戒……
她终于找到了!
「是……是真的,是真的翠玉花戒!」她从白礼让手里拿过来,仔细地一看再看,摸了又摸,扔下了提灯,眼泪掉了下来,紧紧握着戒指,情绪终于崩溃,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爷爷……爷爷……我找到戒指,我找到戒指了……爷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终于找到戒指了……」
仿佛一场梦,她犹是在梦里,过去经常做着这场梦,醒来却总是一场空,她只有一再、一再的从一个城镇走过另一个城镇,不停的找,找那个她应该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早已经变了模样的少年。
她的旅程终于能够结束了,她找到爷爷的花戒了!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