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当嫔妃们好不容易都告退了,楼织宁忙不迭换下皇后的朝服,去了沉重的钗镮,那急切的模样让尚茵为之失笑,看着总觉得她家娘娘开朗许多。
“娘娘这样打扮很好看啊,何必急着换下?”尚茵笑着,将主子头上繁复的头饰取下,重新为她梳整发髻。
“这里又没别人,本宫打扮给谁看?”她甚至连发钗都不想用,很想扎两条辫子或把头发剪短一点。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在这里,不管男子女子,短发都是惊世骇俗。
“娘娘,凤仪宫不比凌翠宫,随时都会有人来向您问安,也不宜妆扮得太过朴
素了。”深怕主子听了会反感,尚茵点到为止地说。
楼织宁清眸一转。
是了,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不然在现代怎么挽着三、四十万名牌包的人进餐厅会比较受礼遇,这道理同样可以用在这里。
她粲然一笑。“那你就适当的帮本宫妆扮一下吧!”
尚茵大喜过望。“奴婢遵旨!”
过去不管怎么劝,她家娘娘是说什么都不会动摇的,看样子囚禁了那么久也不全然是坏的,她家娘娘像是开窍了,也肯听她的建言了。
她欣喜地为主子描眉点唇,梳了雅致的如意髻,镶嵌着夜明珠的金簪插在发髻间,再取百花飞蝶刺绣的罗裳让主子换上,仅仅这样,她家娘娘便显得格外圆润秀雅,还有几分俏皮的味道。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她家娘娘的眼神变了吧,不再整日阴霾沉沉,现在她家娘娘每每眼眸一转,波光流动就显得神采奕奕,说跟从前判若两人也不为过了。
“娘娘您瞧,这样可好?”她多希望这回她家娘娘能得到皇上的眷顾,能在这后宫里真正的当家做主……
“尚医,本宫怎么觉得你望着本宫的眼神像在望女成凤?”她打趣尚医。
“娘娘您现在也会与奴婢说笑了。”尚茵苦皱着一张脸……
才妆扮妥当,寝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合莲掀开水晶帘进来了。“参见娘娘。”她有些局促不安,眼里流露着担忧。
楼织宁微扬秀眉,温言问:“怎么了?”
“何公公来了。”合莲愁闷的回道,“传皇上的旨意,说是皇上请娘娘上肃心殿东暖阁去。”
也不能怪她紧张,她家主子还是太子妃时便不待见皇上了,入宫后也从未被传唤到肃心殿,那可是皇上平时批阅奏章和召见大臣的地方,如今唤她家娘娘去,总让人心里忐忑。
“肃心殿吗?”楼织宁不惊不乱的起身,姿态娴雅。
从凌翠宫到凤仪宫,如今她也明白在这里她是身不由己的,什么人权啊、人身自由是不存在的,她就只能遵循着古制和礼法生活。
在大观王朝,皇上就是天,就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要关她便关,要放她便放,要叫她去哪里,她就得去哪里,她不能说句凭什么,也不能大喊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为何要听你的?
若穿到小户人家,她还可以想想怎么谋生,照自己的意思过,但穿到了宫里,又成为了皇后,她便不可能过舒心的日子,就算她不犯人,人也会来犯她,祸根便是这皇后的宝座。
她想过了,直到她找到回现代的方法为止,若要在这宫里生活且不再被囚入冷宫,她就必须跟封腾打好关系。
照原主的记忆,他们除了圆房之外便再无夫妻之实,封腾登基后忙着宠幸六宫嫔妃都来不及了,从没召幸过她,所以她可以放心,她只要能与他和平相处就行了。
他要她好好打理后宫,莫要让他操心,她会做到这一点,而她想要他给的报酬便是保她在宫中性命无虞。
“咱们走!”她淡淡地吩咐。
在一干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她款款从凤仪殿走向肃心殿,弯过千步廊,途中经过朝霞宫、永宁宫和含翠湖,视野开阔,放眼所及,满目都是名贵繁花。
她在心中赞叹,这就是宫廷古装剧里都会出现的御花园吧!真是想不到有一天她会置身其中,会成为御花园的一景。
此时正值深秋,虽是晌午,但并不燥热,凉快的风从湖面带着水气徐徐吹来,
一片枯红的落叶被风吹起。
她微微伫足,视线跟着那片落叶远眺,落叶飘过红墙金瓦、雕梁画栋,飘落在
远处肃心殿的白玉阶上,左看是开阔的美景,右看也是开阔的美景,让她的心胸顿时都开朗了,这古代的新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
要是以前有路边算命摊告诉她,她天生就是皇后命,她一定不会相信。
在现代,她要扶养晓星又要上班赚钱,蜡烛两头烧,晓星还小时,她薪水的一半都要给保母,另一半付了房租水电也所剩无几,几乎是咬着牙在撑。
等晓星长大点,不必再托给保母照顾时,又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加上晓星是个天才儿童,一般的童书根本不够看,想学的东西也很多,为了满足晓星的求知欲,她花了很多钱在买书和才艺班上,假日则要把累积一个礼拜的家事做完,往往都累瘫了,曾几何时能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欣赏眼前的风景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肃心殿,何喜脸上带着谄媚笑意迎上来,在宫里待久了,主子一个眼色他便知道要靠哪边站。
几日下来,他敏锐的感觉到如今的皇后可是和从前不一样了,皇上开始看重皇后了,他们这些奴才当然也要巴结巴结。
“何公公不必多礼。”楼织宁一笑。
她可没有狗眼看人低的习惯,更别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古往今来多少嫔妃的生死都掌握在这些首领太监的手里,她更要加倍的和善。
“娘娘客气了。”何喜一脸的笑意,恭谨周到的引路,“皇上在东暖阁里,娘娘请。”
其余人等皆在殿外等候,她自己一个人踏进肃然无声的内殿,连何喜都在引她进入东暖阁后便躬身退下了,想必是封腾早吩咐过的,她也不必多问。
肃心殿是平日皇上批奏折的地方,但不若宣政殿那般威严,她踩着莲步走进去,嗅到熏香氤氲在空气中,显得清淡又雅致。
封腾正专注地坐在御案后批折子,殿内很是沉静,这情景倒让她想起上司贺震霆在处理公文时的样子,只不过御案前也摆了张楠木雕花椅是要做什么?
“臣妾参见皇上。”她盈盈一福。
他叫她来做什么呢?她至今还是没底。
“皇后来了。”封腾抬起眸来看着她。“坐下吧!朕有许多折子要看,也不跟皇后客套了,右方的折子是朕看过,也批好的,皇后照内容的轻重缓急区分。”
她看过去,右方的折子……晕,至少五、六十本折子,这大观王朝的事情还真多啊!要区分,当然也要细细看完才分得出来。
可是,为何要让她看折子,她实在纳闷。“恕臣妾斗胆,皇上要臣妾看折子,这于礼不合啊……”
这样她算是干涉朝政吧?奏折里往往有许多机密,除皇上之外任何人不得翻阅。
“江山是朕与皇后共享的,皇后理应为朕分忧解劳。”封腾不容置疑地说:“皇后坐下吧,开始看折子。”
她当然只能遵从封腾的意思,坐下开始看折子。
就因为要叫她看折子,所以把所有人都遣退了是吧?这件事传出去可不得了,皇后看奏折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不必他交代,她当然也知道要保密。
没关系,反正时间还早,她也用过午膳了,就算要她看上几个时辰也无妨。
就这么安静悄然无声的,他们一个批折子,一个看折子,倒像在图书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封腾忽然起身。
皇帝都起来了,她这个皇后哪有坐着的道理,也连忙起身。
“朕乏了,咱们歇会再来。”
她怔愣的看着封腾,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去休息了,所以她要回
凤仪宫,等他召唤时再过来吗?
对,一定是这样,各自去休息再会合,她正要说臣妾告退时,封腾却离座,几个大步走到她身边,泰若自然的携起了她的手,她纵然惊疑不定却也不能甩开他的手,只能让他携着走。
肃心殿正中三间是正殿,皇上在这里接见官员;东暖阁和西暖阁用来批阅奏折和召见重要大臣;后殿则是皇上暂时休息的寝殿。
此时,她手被封腾牢牢握着走进后殿,忽然有不妙的感觉。
该不会……
步入殿中,映入眼帘的是中间的漆金木屏风,越过屏风,有扇水晶挂帘小门通往皇帝寝殿。
龙床非常的简单,但芙蓉帐引人遐想,她想到杨贵妃那有名的“芙蓉帐暖度春宵”,不由得脸发烫了。
“皇后先上去。”封腾好似没看到她一脸呆愣,寻常地吩咐。
男主外、女主内,当然是她要睡里面,可是之于她,他是个陌生人啊……
她实在想不起来原主究竟有没有跟封腾在这里睡过,于公,他是皇上,她不得抗旨,于私,他是她的夫君,她更没理由说个不字。
她硬着头皮爬上床,才躺好,封腾便泰若自然耳朵跟着上床了。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又不敢背对着他,只好直直的躺着,紧紧闭着眼,这样能睡得着才有鬼。
不一会儿,从呼吸声她感觉封腾已经入睡了,她悄悄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他已沉睡。
难道就真的只是来这里休息一会儿?是她想多了?
或许,他是假睡?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竟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楼织宁卯时起床梳妆打扮,用过早膳后便在一干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往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去。
初回凤仪宫隔日,在接受众嫔妃叩拜之后,她理应率众嫔妃去给太后请安才是,但那日太后身子不适,传了口谕让她们不必去请安了。
今日太后特意传了口谕要她与嫔妃们过去,她便免了今日嫔妃的叩拜之礼,让她们自行去太后那里会合。
原主的记忆里,宋太后这号人物很模糊,想必是两人很少接触的缘故,但在现代身为超级小秘的她,自然事先做了详细的调查。
调查之后,重点只有两个。
第一,宋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他的生母为莲贵嫔,在他登基前已经病逝,追封为贵妃,也因为要看宋太后的脸色,他并没有追封生母为皇太后,只封了扶养他的宋太后为皇太后。
第二,宋太后一门荣耀,是皇贵妃宋芊仪的亲姑母,一直在运作让宋芊仪入主中宫,也因此对她这个皇后向来冷淡。
她到达慈宁宫时,宫前已经有个嬷嬷等着相迎了,那是服侍太后二十年的于嬷嬷。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于嬷嬷客气了。”她命尚茵快将于嬷嬷扶起来,露了笑容,亲昵地道:“本宫沉冤得雪,终于得以回到凤仪宫,往后还请于嬷嬷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让本宫与太后多多亲近。”
她话才说完,合莲便伶俐地送上一个小小锦盒。
不等于嬷嬷开口,楼织宁便道:“是雪蛤丹,听闻于嬷嬷素来有咳嗽的毛病,这雪蛤丹用千年人参和吧百年灵芝炼制而成,对治疗咳嗽极具功效,是本宫的一番心意,于嬷嬷万不要推辞才好。”
她深谙送礼的艺术,尤其是一些不轻易见人的大老板,对他们的秘书送上合心意的礼物是十分重要的,而这于嬷嬷,当然就等于是太后跟前的贴身秘书了,她想要不得罪太后,得先从于嬷嬷着手会事半功倍。
于嬷嬷自然是识货的,这么难得一见的名贵东西谁会推辞,她千谢万谢的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