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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娃 第5章(2)

  “……从小,就属你最疼我,爹爹护镖长年在外,娘又走得早,出世以来,你是陪伴我最久的人,地位远胜过我爹娘,我最爱勾着你的脖子,大声说“我长大要嫁给楚叔叔”那不是孩子气的话,是我视为最大的心愿,你却担心辈份,担心年纪,担心我爹与你恩断义绝……你独独就是不担心我会伤心难过,你所有事全依我,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偏偏我最奢望求得的,你不允我……”参娃后知后觉,终于听出戏里最重要的男主角是谁,不禁惊呼:“楚、楚唔唔唔——”睚眦捂住她的嘴,偷听还敢出声,想将场面弄得更混乱吗?

  四人之间一片宁静,参娃是因为中嘴儿被大掌覆盖,睚眦细声是否形迹败露而不作声,另外两人也没再传出对话,这令参娃狐疑,由他掌间挣扎,要从洞窗瞧一眼。睚眦制止她,食指在白墙上轻画一圈,本是石砌的墙面,从指腹点过的那处开始轻轻抖动,如涟漪,扩散再扩散,白墙变成水墙,不用踮脚就能看清墙的另一侧正有一对唇舌交缠的爱侣,激狂拥吻中,他们无法亦无心感受石墙变化,人类看不见睚眦施下的法术,武乘凤与楚灿现在眼中只剩彼此。

  “原来是武乘凤和她老挂在嘴边的楚叔叔……我一直以为是武家庄的丫鬟和长工耶……”参娃还很震惊,即使人已遭睚眦拽着走,两人离武乘凤与楚灿好一大段距离了,临走前那一景,依旧历历在目。

  楚灿怎么仿效睚眦对付她的那套在咬武乘凤小嘴?武乘凤也有一嘴补气参汁吗?

  “难怪她反对亲事,心上有人了嘛。”睚眦倒没有太多反应,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

  参娃脚步一定,认真看他。“你……你不会破坏他们吧?”

  “我都快说烂了——我不可能娶她。”他此时仍困在武家庄中,理由为何?“理由”正站在他面前,眼神严肃地问他这个蠢问题。

  “可是她长得很美丽。”参娃是不太会分辨美丑,可时常听武纬文自夸自个儿宝贝爱女容貌无双,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她想……武乘凤应该算是美的吧?

  “比起氐人族,她离‘美丽’还很遥远,瞧过各界诸多莺莺燕燕,胜得过氐人族雌性的,大概只有凶兽穷奇吧。”睚眦实话实说,不能怪他眼高于顶,而是自小生长的环境里,抬头望去,全是浑然天成的俊男美女,偶有一两条例外,那些例外摆进人类城里,说不定也算极品呢。

  “穷奇姐姐很美没错……你们海底城像穷奇姐姐那样的美人很多哦?”

  “很多。”他点头。

  “真那么多?”参娃表情有些古怪。

  “嗯。”

  “睚眦。”

  “嗯?”

  “那……我算不算漂亮?”不是对自己没自信,也从不在意美或丑这种小事,灵参只比药效不比外貌,但她很是在意从睚眦眼中看见的她,是何种评价。

  睚眦的停顿,像是被她给问得无以回答,实则是没料到她有些一问。

  漂亮吗?

  昧着良心都无法说她貌美如仙,可要否认她不美,又显得娇情,她太顺他的眼,那对眉,那双眼,那支鼻,那张嘴……他完全没有哪里想挑剔。

  “你干咳不回答?有这么难以启齿吗?”参娃追问。漂不漂亮一句话,考虑这么久很伤人耶!

  “不是不回答,重点是,你连女人都称不上,要我用什么当标准来比较呢?男人的漂亮与女人的漂亮不同,你问倒我了。”睚眦不愿把心里所想的赞美告诉她,省得有人太过骄傲,便采虚与兴委蛇的方法回她。

  “如果我是男的呢?”

  “失败。男人要高,五官不用多精致,唇红齿白反而太娘味。”

  “那……我是女的呢?”

  他会直接把她拖上床,扑倒,尽情戏弄,尝遍她的滋味,要她拿娇美身体来补尝他这些日子以来,被点燃却无处宣泄的炙焰焚身之苦。

  睚眦用一种让她忍不住想吞燕津液的眼神看她,又迟迟不给她答案,瞅得她脸蛋开始泛热,她好希望从他口中听见一句“漂亮”或是“还不错”,她就欣喜若狂,乐上好半晌。

  她希望在他眼中,她是美丽的……

  “如果我是女的……你觉得,好看吗?”她扯扯他的袖,又问一遍。

  “不要做这种不负责任的假设,会害人白高兴一场。”睚眦的回复,是两指狠狠拧住她的鼻,让一张人模人样的俏脸蛋皱成一团。

  “什么嘛,我只是一时好奇才问,跟负不负责任哪有关系?”她从他作恶的指头下逃走,捂着微微发红的鼻,朝他不满地吐舌做鬼脸,恼他死不肯夸她美丽,连骗骗她都不愿做,气呼呼掉头跑远。

  睚眦笑觑跑走的背景,良久之后,低吐出他发自内心的评语。

  “好看呀。”

  *                            *                                *                            *

  不是冤家也路窄。

  参娃从睚眦身旁跑掉之后,赌气不想回房,在武家庄胡走乱逛,去瞧庄里子弟练拳舞刀,去听庄里丫鬟说三道四。但她胸口闷闷的,啥事都觉得无趣,最后决定缩藏在武家庄一泓小鱼池前,赤脚泡水,让脑袋瓜冷静冷静,那时,双眼红通通的武乘凤也躲到这儿来,两人对上了眼。

  两人打从头一回照面便吵了几句,迄今倒没再对彼此说过半个字,武乘凤只当她是睚眦的妹子,因为睚眦死不肯离开,她也就跟着白吃白喝白住。

  武乘凤本想扭头走人,又高傲的认为该走的不是她,而是这名小食客,于是她哼了声,落坐在她每回心情烦闷便爱独处的池畔扁岩上。

  参娃与武乘凤不同,她对武乘凤称不上喜欢或讨厌——如果睚眦会和武乘凤成亲,那么她就很讨人厌,偏偏这几回偷偷去听戏,已对戏里男女主角的痴心感动同情,连带影响武乘凤在她心目中印象,坏的那一面淡化许多,加上武乘凤爱的是楚灿,而非睚眦,参娃连半点排斥她的都不剩。

  “你哭完啰?”参娃率先开口,一副和武乘凤相离数十年那般自然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哭过?!”武乘凤则是浑身发刺的警戒和惊讶。

  “我刚刚看到你,你抱着姓楚的,哇哇大哭——”

  “你无耻!你偷听?!”武乘凤跳起来吠。

  “一开始是不小心听到的……后来几次才‘勉强’算是特地去听续集。”参娃很坦白。

  “你听到了什么?!”武乘凤漂亮脸蛋又是窘又是气,涨得通红。

  “很多耶……你跟他说非君不嫁啦,逃家成亲啦,爱你要勇敢一点啦……你干嘛拿鞭子出来?!”参娃反应很快,自水池中抽脚起身,跑离武乘凤十来步远。

  “我把你这个偷听鬼的耳朵和嘴巴给撕烂,看你用什么听用什么说!”武乘凤以为参娃在调侃她、戏弄她,变脸比翻书更快,一鞭子抽过去,幸好参娃早有准备,闪到石块后方,没挨到皮肉痛。

  “我不会说出去啦!我才不管你喜欢谁哩,那是你自个儿的事,你不要睚眦喜欢就好……”

  “你是说姓龙的吗?!我巴不得把他轰出武家庄,还喜欢他哩!”

  “睚眦也不喜欢你呀,更不会娶你。”

  “哈!我求之不得!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快点滚出去?!待在这儿想捞油水吗?!”

  “不用你赶,我和睚眦一定会走,但是我们走了,你就嫁得成你心爱的男人吗?”

  参娃只是好奇地多问了这句,却让武乘凤气焰全消,鞭势委软,方才的张牙舞爪仅剩气虚沮丧。

  “……要你管!”红红的眼,又浮上一层闪亮泪光,武乘凤地倔强地抹去。

  “你这么爱他哦?”爱到光是问了个小问题,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

  “从我懂事开始……便是他陪伴着我,我学步,是他牵着;我挑食,是他哄喂着;我习字,是他握我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导着,就连我初次来潮,以为自己生了重病,也是他红着脸,笨拙且努力地解说女孩子长大必经的过程……我是真的爱他,不是当他像爹那样的爱,而是一个女人深爱一个男人,他却因为身为我爹义弟,自惭年岁长我许多,逼自己放弃我,更逼我去喜欢与我同龄的男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是他的包容和他的温柔,并不是他的年纪。”

  武乘凤不懂为何要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兴许是她已经濒临无助绝崖,太需要有个人分担一下女孩心事,让她宣泄情绪。

  诉苦就这么麻利地倾倒出来,她继续向着参娃道:“比他晚出生又不是我的错!他那么好,那么疼惜我,难道将我送入一个年纪和我相仿,却待我极坏极差的男人怀中,对我才是好的吗?他没娶我没嫁,我爱他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我自小期盼的就是快快长大,不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每次只要有媒人上门向他说亲,我多害怕他会答应,我担心他不肯等我,烦恼他娶妻生子,好不容易我大到可以嫁人,他却说他老了,不合适我……”

  “你和他差几岁?”参娃问。

  “二十四……”

  武乘凤知道,马上又要得到另一个反对的声音,总是这样……她曾与一两名师妹暗喻此事,师妹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不看好——                                      “还好呀。”睚眦差她都不只两百二十四岁哩,她也不觉得有何干系呀。

  “……你没觉得有些悬殊吗?”武乘凤极少露出吃惊过度的憨傻神情。

  “一点也不,他没有大你多少。”参娃忽略了人及妖的不同,答得理所当然。

  如果连二十四岁的差距都如此困扰武乘凤,睚眦那种几千几百岁的男人还不快快把他轰出武家庄?

  “……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武乘凤有些开心,仿佛终于觅得知音。“所以你也认为我该要坚持下去,不放弃这段感情?”

  感情事拿来问参娃,比对牛弹琴更加白费功夫,参娃哪里懂呀。

  “嗯,不要放弃。”很不负责任的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胡乱回应,会害武乘凤为这段爱情再吃多少苦、遇多少挫折。

  武乘凤咧开大大笑靥,芙颜妍丽漂亮,快乐得很明显,她收起长鞭,缠回腰上,行动代表着她不会鲁莽再伤参娃,已经把参娃当成自己同派的人马。

  “你呢?你看起来也是一脸怨怼和苦恼,我可以当个聆听者,让你吐吐苦水。”武乘凤在池畔坐下,拍拍身旁的石,要参娃一并坐。

  “我?我没有呀。”参娃本能的摇头。

  “还否认哩,我刚刚一踏进这里,就看见一个嘟嘴委屈,眼泪都挂在眼角的小丫头。”换武乘凤取笑她。

  “我才没有想掉泪哩……只是被睚眦给气到了,那只小气龙,不过是想听他夸我漂亮,他竟也吝啬说,难道我真长得不好看吗?”参娃唇儿抿成一线。

  “不至于不好看啦,差我一些些。但……你哥哥觉得你漂不漂亮,有这么重要吗?”她耳闻参娃是龙家养女,与龙二没有血缘,又久处一家,难免日久生情,武乘凤倒不意外养女与非血亲兄长产生异样情愫这类故事情节。

  “重要呀!”

  “像我就只在乎楚叔觉得我好不好看,其他人怎么夸我贬我,我全不管。”

  “我希望在睚眦眼中,我不输给他见到的雌性生物。”

  “你这说法和口吻好像妒妇哦。”

  “肚腹是什么?”参娃以为是同音的这两字。

  “吃醋的女人,霸着自个儿的情人,不许他看其他姑娘半眼,只准他望着你,只准他说你美丽,最好是所有女人在他眼里全是无盐,就你是唯一天仙美人儿。”

  参娃头一回听见此般说法,而且还是用在她身上,她自己都未曾深思为何会如此气恼睚眦,光埋怨他不懂得说些她爱听的话儿,却没发现自己怎会在意睚眦是如何看她……

  武乘凤说得没错,她不要睚眦看其他姑娘,不爱听他夸他谁谁谁好美,不爱睚眦和谁谁谁成亲——原来就叫吃醋?

  参娃懵懵懂懂,又仿佛碰触到了她似明非明的字眼。

  从不曾体验的情愫,不同于山野林间,与花花草草们打闹交好的友谊,也不是住天山,享受窮奇和月读的护卫,视他们如亲人的感情……

  “我为什么会这样?”参娃困惑地问,把自己的迷惘丢给武乘凤解疑。“我为什么会对一只想吃……想伤害我的家伙有这种怪异感受?你喜欢的男人是对你温柔有耐心,但睚眦又不算待我很怜惜,我叫他放我走他也不肯,虽然他没有狠到完全不听我的心愿,可是他很清楚我跟着他的下场只有一种,他好像全然不在意我的死活——明明就不在意,那只牛和那只鸟要抓我时,他又让电掣保护我,只是因为我很珍贵,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许碰吗?”

  “呃……老实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武乘凤打断她的嘀咕。牛?鸟?电掣?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半点头绪。

  “对哦,你听不懂……”差点自曝身份,参娃眉眼苦苦地思索该要如何修正用词。

  “跳过不懂的字眼,其他部分我勉强可以理解啦。”武乘凤本就是个聪颖伶俐的女孩,举一反三。“总而言之,一个对你并不是太好的男人,你却仍是满心挂念他,还笨笨的美化他所有缺点,替他说话解释,因他随便一句话就生气或开心好久好久,既然知道他会伤你,依旧忍不住想亲近他……对吧?”

  “你怎么都知道?!对对对是这样没错——”参娃连连点头。“然后还有还有,他明明不是月读那种好看的男人,我竟然觉得他很俊很特别,甚至比月读更吸引我的目光,我是眼睛出了毛病还是脑袋有伤到?他应该是我最要害怕的人,可是当我遇上危险,我只会想躲到他背后去,因为我知道有他在,我一定很安全,但这样很怪呀,他比谁都危险恐怖,我该要避之唯恐不及,而不是一直想靠过去吧?”

  武乘凤吹了声响哨。“哦喔,你根本就是爱惨了他吧!”

  参娃仿佛被巨大石槌给敲中脑部,晕眩半晌,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胸口一阵频繁刺痛袭来,她本能绞紧心窝方寸的衣料,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

  “好……好痛……”

  “你怎么了?!”武乘凤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参娃,不解她为何突然疼到脸色刷白。

  “好痛好痛好痛——”

  “快来人呀!快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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