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千乘迷冬一走出慕府的大门,就冲向路边,扶著粗壮的树干呕吐。
之前在喜宴上空腹灌了许多壶酒,虽然没能如愿喝得烂醉如泥,但也面红耳赤,脚步虚浮,整个人变得昏眩。而美酒一进入胃就变成造反的苦水,搅得肠胃天翻地覆,难过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头,让自认酒量一流的她吐了个头昏脑胀,终于明白醉酒的滋味了。
“呕!”
顾砚津飞快地跟上,轻拍著她的背,看著她因酒意而酡红的面孔,在月光下犹如雪融之后的春花般艳丽。但是,她不停的呕吐,撕心裂肺般地呕出满肚子的酒水,渐渐的,额头沁出一滴滴冷汗,醉红的脸颊慢慢地淡化成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忧心忡忡地递给她手帕,另一手依然拍抚著她的背。“还好吧?”
她的脸色很难看,这样暴饮,拿自己的身体发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当然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和迷冬谈明智不明智的问题,他也知道慕希圣成亲对迷冬打击太大,她才会那般自虐,这让他也跟著她难过。
仿佛都要把肠子吐出来,才止住胃里那股恶心的搅动,她缓缓地直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凉的夜风瞬间冲散喉间的不适感,人也清醒许多。
千乘迷冬接过手帕,一边擦著唇,一边踩著摇晃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迷冬!”顾砚津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身后,张开手护著她,怕她晃荡的步伐把自己摔倒,“我送你回家吧!”
今天的喜宴上,除了慕希圣敬酒时,开口祝贺之外,她一直闷不吭声,让他很忧、心。
他知道她满心悲伤,但他宁愿她大哭大叫发泄一通,也不愿见她这般沉默,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迟早会憋出内伤的。
千乘迷冬郁郁寡欢的样子,看得顾砚津很心疼。
她摇头,推开他的手。突然,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大跳,回过头,就见身后慕府上空绽放美丽的烟花,在明月下,烟花如彩虹般散出七彩光芒,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的心像被千年雪山埋没一样,一片黑暗冰冷,而令她伤心的源头却五彩缤纷,灿若星辰。
热腾腾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顺著脸颊滑落,消失在嘴边,是咸涩的泪水。
一步,两步……她要远远地离开希圣存在的地方,她不要为他伤心,不要为自己来不及的爱恋遗憾,希圣没有喜欢过她,是她自作多情而已,就算魂销肠断,也不能改变什么。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被她踩在脚下,她的愁,希圣看不到;她的伤,希圣不在乎……
她这样为难自己又是何苦呢?
她停住脚步,双手捂著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掉落,就像不被人珍惜的雨珠一样,散落在地上,消失在土间。
“唉!”一声沉沉的叹息,伴随著温暖的热气,把她从悲伤的冰雪之中,卷入宽阔温暖的胸膛,顾砚津搂著她,怜惜地抚摸著她的头。“难过就大声的哭出来吧!”
“呜呜……”
千乘迷久、松开手,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哭吧,哭完之后心情会好受点的。”顾砚津疼爱的拍著她的肩,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片湿意。迷冬这个大水库下爆发则矣,一爆发就以水漫京城的速度氾滥,还好有他挡著,不然整座敕扬城就会变成迷冬的伤心之海了。
哭吧,把自己对慕希圣的眷恋也都哭出来吧!
“呜呜……砚津……”她的双手紧紧地抓著顾砚津的衣襟,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哽咽开口,“为什么希圣不喜欢我呢?这些年,他明明很疼我,为什么一转身突然就和公主成亲呢?我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他还那么春风得意呢?”
正所谓“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慕希圣现在是皇家的驸马爷,此时春宵一刻值千金,就算你为他哭得肝肠寸断,他也照样过他的洞房花烛夜。
这话是顾砚津在心里嘀咕著,开口仍好言好语地安慰她,“不喜欢你是他的错,不是你,所以不要再为他伤心了。”他不值得。
“他说把我当妹妹,可我不要!”千乘迷冬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地哭得惨兮兮,说话语无伦次了起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和我喝酒,所以,他是喜欢我的。
“每次我被迷鸟气糊涂时,希圣都会安慰我:我刚开始接手千曲楼时,遇到混混挑衅,希圣也会保护我,为我解决麻烦。我常常藉著送酒去见希圣,他也知道……他知道我的心意,一直都知道,为什么要把我当妹妹?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我呢?
“那样的话,我就有时间去争取,努力让他喜欢我……但是,为什么他要突然成亲?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让我连和公主抢人的机会都没有……不公平,如果他真的疼我,早该让我知道亲事才对啊……”
面对千乘迷冬连珠炮的话语,顾砚津沉默以对。迷冬对慕希圣的感情,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深,她对慕希圣的亲事,除了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和对慕希圣的埋怨。
“砚津……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我再也不可能和希圣在一起子,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和他喝酒了,呜呜……”她低低抽泣著,精神上的打击以及身体上的疲惫,让发泄后的她变得昏昏欲睡。靠在顾砚津的怀里,温暖的怀抱如同熏人入睡的迷香一样,让她渐渐平静下来,红红的双眼慢慢地闭上,嘴边仍挂著不知所措的话语,“不能见希圣了……怎么办……希圣……”
“怎么办呢?”顾砚津喃喃地重复,看著满脸泪痕的睡脸,疼惜地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你问我怎么办,我只想把你从慕希圣身边夺走!既然慕希圣不珍惜你,另娶她人,从今往后,你就待在我的身边,我绝不会让你哭得这么伤心。”
睡梦中的千乘迷冬仿佛听到他的话,皱了皱眉,苍白的唇抿出一道游移不定的弧度。
顾砚津轻吻她的唇,依然有著让他陶醉的醉人味道。
“回家了,我的公主。”他背起疲惫沉睡的她,嘴角微微翘起。
从这一刻开始,迷冬将完全属于他,谁也抢不走。
慕希圣,已经不是他的障碍了。
***
头有点昏,眼睛有点痛。
千乘迷冬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漆成酒红色的床。
奇怪,她记得之前她明明和顾砚津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里醒来呢?
她转过头,突然被在床边托腮沉睡的顾砚津吓得心惊肉跳,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才发现她竟然拽著他的手,一起身就把他扯醒了。
“迷冬,精神不错嘛!”他睡眼惺忪地看著她,嘴边挂著让人心跳加速的笑意,刚苏醒的嗓音低沉圆润,比平时的清亮更加迷人。
“你──你──”千乘迷冬反射性地拉起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戒备地看著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会、会在这里呢?”
顾砚津站起身,伸伸懒腰,这才说:“昨晚送你回来,一时太困,就在你的床边打起瞌睡了。”
他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是吗?”她怀疑地瞅著他,然后紧张兮兮地问:“你……没对我怎么样吧?”这家伙有吃她豆腐的前科,虽然现在他们是朋友,但眼下这种情况,让她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
而且事情很奇怪,因为慕希圣的亲事,这几天她郁闷得辗转反侧都睡不著,昨天她去参加婚礼时心情还非常糟糕,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呢?
“嗯──”顾砚津故意摸著下巴沉思,“你咬被子的样子被我看到,我偷笑了两下。”
千乘迷皋、的脸腾地一红,嘴角抽动两下,勉强地笑道:“没吓著你吧?”有点丢人。
顾砚津摇头,然后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既然你已经没事,那我也该回去了。”
昨晚发泄之后,她今天的情绪稳定许多。
“嗯。”她点头,想到慕希圣,心又一沉,胸口还是好难受。
顾砚津若有所思地低下眼,随即向她颔首示意,往敞开的房门走去。
“砚津。”千乘迷久、突然喊道,他回头对她挑了下眉,“谢谢你!”
谢谢他,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好好休息吧!”顾砚津笑道,抬步踏出门。
没一会,红喜就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看到清醒的千乘迷冬,开心地大叫,“小姐,你醒了,我给你端洗脸水去!”
“等一下。”她拉住红喜的手,“昨晚,顾砚津一直在我房里吗?”
“对啊,因为小姐一直拽著他的手不放,我都掰不开呢!”红喜笑嘻嘻的说:“顾老板真可怜,想回家都不行呢!”
原来是这样。
千乘迷冬的脸开始烧了起来。她怎么会死拽著人家不放呢?
这下子,所有的脸都在顾砚津面前丢光光了。
“不过,顾老板人真好,一直守在小姐身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哦!”红喜补充道。她想到刚在门外遇到顾砚津,看见他两个黑眼圈深得像墨印上去似的,肯定一夜都没有睡好。嘿嘿,顾老板对她家小姐真用心!红喜歪著头,盯著千乘迷皋、瞧。“他好像很担心小姐呢!”
依她看哪,顾老板八成是喜欢她家小姐,就像当初小姐喜欢慕大人一样,可惜,慕大人娶公主了,害小姐伤心欲绝呢!
“我知道了。”她被红喜“别有深意”的眼神盯得毛毛的,催促著,“你还不快给我端水来洗漱。”
“好的!”红喜得令,乖乖地尽她丫头的本份。
而千乘迷冬下床走到窗边,看著阳光斜射通往大门的走廊上,顾砚津的身影正笼罩在生机勃勃的朝阳中。
这个朋友虽然酒量差、酒品怪,但为人不错。
看在这优点的份上,她愿意为他破例放宽交友标准,不会再乱灌他酒“刁难”他,也不会再以他一杯倒的酒量为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