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月不经意道:“妹妹以前喜欢吃酱爆鸡丁,如今却不爱吃,换口味了?”
寒莲笑着打趣,“表姊从前爱吃刚起锅的豆馅煎饼,后来不也嫌腻了?若是我没记错,去年表姊最常吃的点心是糖蒸栗粉糕,今年换了梅花枣泥饼。”
酱爆鸡丁是青楼酒肆天天都会做的一道菜,咸香下饭,配酒适宜,一般恩客常点来当下酒菜,看都看腻了。
花荣月笑道:“傻妮子,我是看你喜欢吃,才吩咐厨房做的。”随时不忘施恩。
“表姊待我最好了。”寒莲的笑容甜如蜜。
两人聊着京城勋贵最新的八卦,大都是花荣月在说,寒莲很少出门,那些名门贵女上门串门也是找花荣月的,花荣月从不当她是同一阶级的贵女,很少让她参与聚会,所以寒莲只有洗耳恭听的分。
如今寒莲要做媵妾的消息已传出去,那些闺秀们下帖子邀小姐们过府赴春宴,以及接下来赏荷茶会,更不会邀请寒莲了。
寒莲即使受人慢待,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花荣月。
过了午时,有丫鬟来报,安庆王夫妇和寇世子用过午膳后回府了,还道:“不知为何,寇世子突然提及大小姐的爱驹胭脂。”
花荣月扬眉,“他说了什么?”
寒莲亦心中一跳,呼吸陡紧。胭脂马?是那匹踩死她父亲的马?
那丫鬟回道:“寇世子问国公爷,胭脂处理掉没有?”
“处理掉?他是什么意思?”花荣月一怒,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清冷高傲的气势。
那丫鬟把头垂得更低,“奴婢不知。”
周嬷嬷让报信的丫鬟先下去,温和地对花荣月道:“大小姐,胭脂是一匹烈马,虽然从小被你驯服了,但曾经出过事,终究不吉利,您看……”
“不行,我绝不同意将胭脂卖掉!胭脂是我娘去世的那一年送我的生辰礼。”花荣月美丽的凤眸一沉,缓缓道:“我要告诉父亲,胭脂将随我进安庆王府,否则我不嫁!”
“大小姐!”周嬷嬷一脸震惊。国公府千金,又即将为世子妃,怎么可以语出轻狂、任性倔傲呢?而且就为了一匹马。
花荣月却铁了心,起身便朝外走,周嬷嬷和一群贴身丫鬓忙跟了出去,完全忘了表小姐还坐在一旁发呆。
果然,寒莲被忽视得很彻底呀!
若真心疼爱表妹,何至于生生看着寒莲被一桩破婚事逼得悬梁?若非求助无门,走投无路,小白兔有勇气自杀吗?
说疼爱道怜悯,倒不是没有,但多属锦上添花之举。到了紧要关头撒手不管,怕麻烦上身;若是像今天这样的,更是立马忘了寒莲的存在。
需要陪嫁一名媵妾时,穷表妹又成了最好的人选。也是,生得艳丽倾城,岂能不自傲?
家世高贵显赫,自然目无余子。
好,真是太好了。绝代有佳人,自私又自利,要利用穷表妹也不忘利用得彻底,一手棒槌一手甜枣,要人感恩图报又要严控生育功能。
寒莲心中冷哼,喝完变冷的茶,唇畔浮起一个可爱的笑容。
屋里一个二等丫鬟雏菊,忙上前道:“奴婢再为表小姐沏一杯热茶?”她觉得表小姐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不用劳烦,我该回去了。”寒莲记得这丫鬟十分伶俐能干,年纪也够大,但因相貌平凡,花荣月便升了凝珠、银冰作大丫鬟,随侍左右也赏心悦目些,而雏菊一直留守屋里当二等丫鬟,负责整理大小姐的衣物首饰。
一见寒莲要走,雏菊忙道:“奴婢送表小姐回去。”今早周嬷嬷亲自到暖香院接寒莲去见王妃,她的丫鬟没有跟过来。
寒莲没有拒绝,由雏菊护送回去。几句温言关怀的话,便套出雏菊的父母已为她定了一门亲,早求了主人恩典,重阳过后便放出去成亲。
花荣月不可能把屋里伺候的十几名丫鬟全陪嫁过去,年纪太小的会留在国公府,年纪大些的会在出嫁前放出去。
寒莲脑子转得飞快,待雏菊更亲近二分。
“表妹!”英俊潇洒的花荣信,站在荷花池畔的鹅卵石小径上等她。
寒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了寇准玉佩作信物的刺激,这只缩头乌龟终于出头了。虽说男女有别,好歹表兄妹一场,寒莲病了好些日子,他却不曾遣丫鬟送补品过来问一声,真令人寒心。“表哥有什么吩咐?”
花荣信不禁皱眉,“表妹为何这般冷淡?”然后瞪向雏菊,喝道:“你,退到十步之外,不许偷听我们说话,更不准到处胡说,否则立刻找人牙子卖了你!”
雏菊一哆嗦,立即照办。很快要出府嫁人了,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表哥好威风啊!”寒莲垂下眼睛,声音很恭敬。
“莲儿!”花荣信一脸心痛的模样,“你何苦挖苦我?我不是不管你,而是父亲已动了怒,不准我有非分之想,很快作主为我定下亲事。”
得啦!分明是自己贪恋美色,毛景兰不仅艳冠群芳,出身侯府,嫁妆自然不菲,比穷表妹的条件好上百倍!真当寒莲是无知的小白兔,很好糊弄吗。
或许,过去的寒莲是吧。
她嘴角轻抿,幽幽叹息。“我明白表哥心里的苦,自从病了一场之后,去慈云庵听了两日的佛经,我便顿悟了。表哥是人中之龙,国公府的世子爷,任重而道远,怎能纠缠于小情小爱?是我配不上表哥,我没有高贵的家世,于表哥的前程没有丝毫助益,不像毛姊姊,她完全适合你,又是舅母的亲侄女,日后不会有婆媳问题,这家宅和睦是大福气,表哥当能安心于国事,建功立业。”
心有灵犀啊!表妹完全明白他的苦衷。前程远大的男人,怎能被虽然温柔可爱却无足轻重的表妹绑住?
今日晴光正好,湖中水光绿波轻荡,微风拂面送清香,美人如梨花含珠般透着孱弱,令人百般怜惜。
花荣信感慨道:“早知表妹愿意委屈做小,我就……唉!”悔之不已。
给你做妾?把自己的一条小命捏在毛氏手中,又不是傻了!寒莲心中腹诽,面上却泫然欲泣,“表哥千万不可起了纳妾的心思,毛姊姊与你情投意合,便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忠贞念头,她对我说,她眼里容不下别的女子,劝我不要痴心妄想!因为想独占你的心,这才想尽办法要把我嫁出去,我因此“病”了一场,终于死心断念,心想至少表姊还是疼我的,便答应表姊做媵妾。”
她说着,微微侧身垂下了脸庞,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线条优美的脖子,坚强中透出一丝凄婉悲凉。
花荣信一下子呆若木鸡,没想到白兔小表妹也有这般万种风情的时候,如一朵妖艳的昙花,只求一夜的芳华。
“莲儿……”他的声音有点苦涩。
寒莲神色哀婉,“表哥和毛姊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毛姊姊对你情根深重,才不许有别的女子瓜分你的爱,莲儿深受感动,只能祝贺表哥和表嫂白首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为功勋贵族间的一段佳话。”
说完她想说的,便转身离去,雏菊快步跟上。
花荣信不免怅然若失,但事到如今,他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能做,免得被继母捉住把柄。
亲妹妹荣月不懂他,莲儿一定能白他的苦衷,娶了毛景兰进门做世子夫人,继母才不会生出狼子野心,日后也可减少嫡媳与继婆婆的矛盾,父亲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同意这门亲事,要不,在勋贵当中,汝阳侯府实在不算什么。
他叹息着回到世子居处,遥想着寒莲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凉。
毛景兰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开什么玩笑,牡丹虽好,时不败,满园芳菲,也须有清雅的荷花、幽芳的兰花、风姿绰约的茶花相衬啊!
他房里灼灼如杜鹃的两名通房怎么办?待毛景兰进门后,若想打发掉他的通房,他一定不会同意。父亲已警告过他,女人是宠不得的。
幸好今日有找莲儿说心事,可怜的小被毛氏逼得去做妾!听说父亲给了她一些压箱钱,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小气。
当初继母进门之前,父亲悄抬了两箱黄金放进世子的私人库房,十两一根的金条,一箱有一百根。
花荣信用锦盒装条,命心腹嬷嬷送去给表小姐添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