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月十分欣慰,这位继母并非善人,若寒莲先替她尝药,毛氏肯定会在贵妇圈子里替她宣传,说她人还没嫁进王府就开始提防小妾,整治小妾。
她决定每个月赏赐寒莲一荷包金豆子。
过两日,她已完全康复,看寒莲宝爱地捧着她送的《十方游记》的珍本,笑得像个孩子,单纯又灿烂,她也忍不住心情大好。
屋里的气氛一团祥和,小厨房的人送上一坛子刚煨好的药膳乳鸽汤,最是滋阴补气,寒莲乖巧的上前要帮花荣月盛一碗,刚拿起汤杓就听见有人道——
“这是什么香味啊,真勾人食欲。”
毛氏带着毛景兰来探病了。
不管喜欢不喜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花荣月、寒莲和一屋丫鬟上前见礼。
婚礼已近,毛景兰本不该来,但她仗着姑姑疼爱,又有探病的堂皇借口,反正花荣信去右军都督府当差去了,不怕会碰到。
花荣月请她们坐下,心里腹诽,汝阳侯府真是没规矩、没教养,怪不得一年比一年没落,死皮赖脸地就是想攀上哥哥!
既然有客,寒莲盛了三碗药膳乳鸽汤,奉于毛氏、毛景兰、花荣月,自己就没有了,但她毫不在意的在一旁的绣墩上坐着,翻看《十方游记》。
毛氏过了孕吐期,正是嘴馋的时候,吃得欢快。
毛景兰也不想将一碗补汤让给立志作妾的寒莲,优雅地吃个碗底朝天,用绢帕拭拭嘴角,笑道:“荣月这儿的可都是好东西,连吃的都特别养人,难怪莲儿宁愿作妾也要巴着你不放。唉,我娘说,稍微有点儿骨气的女子都是宁为小户妻,不为大家妾,就是有人自甘下贱!”
花荣月脸色不好看起来。
寒莲闻言抬头,目光恭顺,温柔娇怯,“这世上,没有比表姊更真心疼我的人,我只要能跟表姊在一起就好了。我相信表姊不会害我,所以宁作英雄妾,不作庸人妻,只要有表姊在,我什么都不怕。”
花荣月脸色大好。
“英雄?”毛景兰噗嗤一笑,凉凉道:“英雄不是已英年早逝,寇准寇世子也算英雄?得了,你就傻吧,不过别忘了,王府的规矩大,见了世子妃要自称奴、奴婢、婢妾,千万别犯错啊!”
寒莲温顺如绵羊,低声道:“我没有关系,只要表姊高兴就好。”
当别人都是傻子啊,毛景兰,就因为你怕花荣信对寒莲余情末了,想在进门前将寒莲嫁出去,才会唆使毛氏替寒莲择婿,却又不安好心眼,千挑万选了一位歪瓜劣枣,想看寒莲过着辛苦又卑微的一生!
高高在上的操弄别人的命运,很得意吗?因为算准了寒莲没有反击的力量,只能乖乖受着,所以有恃无恐的为所欲为,很有趣吗?你可知道你方才喝的那碗汤里加了什么吗?
寒莲雪白的小脸柔软微笑,柔弱得教人心疼。
花荣月喜欢寒莲的温顺,却见不得两位毛氏把她当小白兔捉弄,别过头,“莲儿,你回去歇了吧!”没发觉自己已是一副当家主母的口吻。
寒莲像是完全没感觉,笑涡轻漾,“是,表姊。”身子轻盈地给在座三位女子福了福身,领着云雀告退。
丹凤院有自己的小园子,繁花馥郁,华美富丽,寒莲沿着青石板道漫步行走,水眸眨动着,颊边的小梨涡忽闪,一脸愉悦地呼吸着芬芳。
沿路遇见的丫鬟、媳妇子,都觉得表小姐虽不如大小姐那般美得惊人,但胜在温柔和气,看人的眼神软绵绵的,只有单纯的善意。
宁国公府不缺捧高踩低的奴仆,但也有一部分仆妇对大小姐是尊敬里含有五分畏惧,怕误触逆鳞而被卖掉,对表小姐倒是单纯的喜欢服侍她。
寒莲全没放在心上,回眸再看一眼富丽堂皇的丹凤院,眨眨水眸,眼瞳迅速闪过两道幽光,没人瞧得清道得明。
云雀轻轻“啊”了一声,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寒莲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回了朵笑花,“云雀别担心,这儿是丹凤院呢,出了什么事,自有表姊担待,与我们何干?”
云雀微微点头。
“表姊可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们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急,凡事都要慢慢来。”寒莲微笑着走出后花园,淡定、静谧、从容。
重生一世,她有什么好着急的?花大小姐主动将两人的命运绑在一起了,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世人都畏惧死亡。
其实死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停止呼吸而已。
痛苦地活在人间炼狱里,才是永劫!
撤走了汤碗,换上香茗,钧窑玫瑰紫釉的盖碗是毛景兰没见过的珍品。
毛氏一手端起茶碗,一手抚着自己的腹中宝,微笑着道:“大夫说有了身孕的女子,少饮茶汤。”
毛景兰一挑秀眉,“荣月,这就是你不对了,姑姑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屋里的丫鬟竟敢如此怠慢,还不换一碗红枣茶来。”
花荣月暗地里咬牙,这还没进门呢,就立起长嫂的架子了。不宜饮茶?呸!安庆王府送来的聘礼中有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信阳毛尖,毛氏可是借着国公爷的名义取走一大半,说是分送亲友,焉知不是进了汝阳侯府。
毛氏道:“算了,小事一桩,我们不喝茶,来聊聊……”边说边将茶碗放回手边的几案上,一个不留神,“锵啷”一声跌落地上,碎成数片。
屋里服侍的,包括周嬷嬷都变了颜色,心疼不已,那可是上百两银子呢!好好的一套茶具就这么缺了一个。
毛景兰“哎哟”一声,“姑姑您没事吧?有没有伤了哪里?”
“没事,没事,一时手滑。”毛氏一脸歉意的看着花荣月,“一个茶碗而已,你不会放在心上吧?”谁让你爱炫耀!死鬼元配生的女儿凭什么事事压我一头,屋里用的东西都比我好,早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花荣月气笑了。当别人眼睛都瞎了,没瞧见她是故意的?想到自己在出嫁之前,都要看这两个女人趾高气扬的,不由一阵气闷。
不过仗着肚子里有一块肉,行事便肆无忌惮,汝阳侯府出来的就是不入流!
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少了一个盖碗,不齐全的东西花大小姐自然不会再用了,但也不想便宜其他人,吩咐凝珠,“让人将茶碗洗干净了,送去暖香院,表妹一个人喝茶,用着无碍。”
凝珠屈膝应是,没多久剩下的钧窑玫瑰紫釉茶具便送到寒莲手上。
毛景兰皮笑肉不笑道:“荣月待莲儿就是不一样,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想到她。不过常言道,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小心哪天被反咬一口。”
花荣月呵呵一笑,“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是呵,这几年见识了毛大小姐的手腕,我算是明白了。明面上大言不惭地说是来陪伴姑姑,和我们姊妹俩玩耍,暗地里却勾引我哥,教我哥色迷心窍的非卿不娶,我真有被反咬一口的痛感呢!”
想挑拨离间,就凭你毛景兰?寒莲从小到大都是最无害的小白兔,美貌不如你,家世不如你,都这样了,你们毛氏女一样容不下,心思歹毒的要毁了她的一生,像胡乱咬人的疯狗!
花荣月心中腹诽,却完全忘了自己也不曾为表妹仗义直言过。
毛景兰勃然大怒,毛氏的脸色也跟着阴沉。打人不打脸,女子出嫁前,娘家都会多有包容,同样的,嫁了人的女子也会明白有可靠的娘家当后盾,在婆家的日子会更踏实,没人会傻得与娘家父母兄嫂扯破脸、硬碰硬。
花荣月所倚仗的不过是未来的夫家比娘家更显贵,只有娘家人求她帮衬,而她不会来求娘家人,活生生是另一个安庆王妃的嘴脸!
毛氏没好气的站起身,阴阳怪气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神气几年!”
花荣月笑靥如花,“母亲这话好没道理,女儿在夫家能神气地把好日子过到老,不也是娘家的颜面吗?”
毛氏眯眼,不想再跟她耍嘴皮子。
毛景兰上前扶着毛氏,见花荣月一副恭送继母的假惺惺姿态,心中恼火,唇边不经意露出讽笑,“呵,若论手腕高明,谁也及不上荣月你啊,哥哥死了还有弟弟可嫁,这屁股钉在世子妃的位置上就是不肯挪动呢,佩服佩服。”
毛氏噗嗤一笑,心情大好,由毛景兰扶着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