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月的生辰便安安静静地过,够憋屈了,寇准给她的生辰礼竟是一个红封,里面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她差点把红封砸回他脸上,她缺银子使吗?都当了几年的风流浪荡公子了,不会连买首饰讨好妻子都不懂吧!莫怪有人道,这天下的美人儿,男人最懒得讨好的就是自己的老婆。
寇准被瞪得莫名其妙,越来越觉得花荣月难相处,还很难受孕,迟迟等不到喜讯,该不该找太医来把把脉?
静王只比他长一岁,两个儿子都启蒙了。
三名侍妾都奉上鞋袜为主母祝寿,寒莲有前世的记忆,又另外画了几张往后两年会流行的衣裳图样当生辰礼,不好意思的道:“姊姊知道我针线不怎么样,怕浪费了上好的衣料,不敢自己亲手裁制,听闻针线房有几位绣娘的手艺好,姊姊不妨试试。”
花荣月看了衣裳图样有几分惊喜,更多的是雀跃,王府每年都会在三月中旬办春宴,不只安庆王府,许多公卿之家均会在忙完过年的大小事后轮流办春宴,交流情谊,她正想做几件新衣裳压过毛景兰的风头。
她高兴地收下,笑道:“我们是什么人家,哪需要妹妹亲自动手做衣裳,你能替姊姊出主意,足见有心了。”
王府的侍妾,每季有六套衣裳,若想多做就须自己出钱,或者自己出衣料请针线房的人做,花荣月身边有几个针线特别好的丫鬟媳妇子专门替她做衣裳。
寒莲也从不为这种事情费神,她的针线只够替自己做小衣,精细的绣活有云雀做,她负责画图样就好。
年顺慈和周吟鸾自小产后便沉静许多,看清楚自己在王府的处境了。王妃和世子爷都不会为了她们而责罚世子妃,王妃命身边的嬷嬷送了补药,世子用五十两银子安抚,世子妃没事,寒姨娘成了新宠。
世子妃只跟寒姨娘话家常,世子在一旁喝茶看着,年顺慈留意到世子的眼神十分柔和,仿佛望向世子妃,其实看的是寒莲,不由得心里发凉。
周吟鸾则眼红寒莲手腕上绿汪汪的翠玉镯子,说是圆房后的次日王妃赏的。当初她们进门,王妃只用一根金簪子打发,后来才晓得这种圆头金簪每一位小妾都有,王妃打了一匣子备用,随手赏人。
寇准一个大男人,待在内院的时间其实不长,妻妾们穿什么戴什么哪会上心?只要赏心悦目,不丢他的脸就行了。
女人之间的争奇斗艳,说穿了是给女人看的。
寇准就喜欢寒莲的淡雅自然,有一回他很晚了才去榴花院,寒莲穿着一身半旧的细棉布衣裤,坐在床上和云雀玩丢沙包,他笑得不行,她红着脸把沙包藏进被子里,后来才不好意思道:“以前没机会玩……”他还陪她玩了几回才一起睡下。
相比之下,花荣月太矜贵,采薇院的太做作。寇准望着花荣月满头珠翠,富贵逼人,忍不住好奇,她的脖子不酸吗?
待三名侍妾退下,他向花荣月道:“过两天你陪着娘去一趟宣武侯府,向太夫人问安,商量让大姊大归回娘家的细节。”
花荣月成亲之前便有心理准备,真正面对时心里却膈应得很,勉强笑道:“宣武侯府这样爽快地放大姊归家?”
寇泱回王府之后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在王府住一辈子?一般人家寡妇再嫁并不难,都是为了糊口谋生而再嫁,世人不至于太过责难。
但寇泱不同,不愁吃穿的人家,就会把《女诫》、《女训》、《烈女传》端上台面,很少有再醮之妇。尤其两家都是功勋贵族,前宣武侯更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他的遗孀只能是贞节烈妇,不能有二心,皇家不会同意她再嫁,宣武侯府丢不起这个脸。
既然有心守节,在婆家守节才合乎正道。
寇准眼眸沉凝,缓缓地道:“现今的宣武侯胆小惧内,侯爷夫人又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泼辣货,小人得志的时常找大姊麻烦,太夫人也因家宅不宁而时时称病。母亲心疼大姊日子艰难,便想接大姊归家守节,太夫人考虑再三终于松口,至于细节部分还须再讨论。”
花荣月心里有数,撇嘴道:“大姊的陪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丰厚,那侯爷夫人既是个眼皮子浅的,舍得让大姊把嫁妆运回来?”
寇准皱眉道:“侯爷夫人想把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大姊,大姊不愿意,那孩子长到三岁说话还不利索,痴肥呆笨,长大了也指望不上。侯爷夫人又吵又闹,大姊威胁道:“孩子若要承嗣我夫,宣武侯的爵位就该由他继承才是!”
“侯爷夫人这才消停,但从此对大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处处找碴!大姊是圣上亲封的华泱郡主,为何要过这种日子?回娘家至少可以过得自在些,也可以帮着在爹娘面前尽孝,于你我并无坏处。”
你是男人,你是儿子,你是弟弟,于你自然无坏处。若是寇泱的性情像小白兔寒莲,住一辈子也无妨,但寇泱可不是善茬,她当初若没给弟媳气受,弟媳怎会当了侯爷夫人就一直找碴?
花荣月还想说什么,寇准已起身道:“这事就这样定了,到宣武侯府见太夫人,你看娘的眼色行事便是。”接着便不容分说地离开了。
花荣月瞪着他的背影,为之气结。
寇准哪会看不出妻子不乐意寇泱归家?但是个男人都讨厌跟老婆吵架,何况他完全不认为寇泱回娘家对花荣月会有什么不便之处。寇泱一样住在她婚前所居的院子“怡林雅轩”,吃穿嚼用能花费多少?何况寇泱有自己的陪嫁私房钱,又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多一个人尽孝,她不是反而轻松吗?
寇准无法理解花荣月在闹啥别扭,干脆置之不理,回畅意轩时顺道进榴花院瞅瞅寒莲在做什么,得知她往梅园散步去了,心想还真是难得,便也信步往梅园走去。
冬日百花凋零,只有傲梅凌霜枝。
白雪红梅,是春回大地之前最美的一景。
这几日虽然没下雪,路上积雪扫得很干净,但高堂广厦、水榭楼台仍覆盖一层霜白,清冷得让人透心凉。
绕过假山便是梅园小径,突然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寇准心中一动,几个纵跃跳上了假山山顶,从上往下俯瞰,却见他的通房碧泉正跪在寒莲面前,寒莲朝左避开,碧泉便朝左跪拜,寒莲朝右避开,碧泉便朝右跪拜,云雀“啊啊啊”的要扶碧泉起身,碧泉竟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不知情的人见了,还道寒莲仗着身分欺负碧泉呢。
这是在演哪一出?
寇准被勾起了好奇心。在他面前谨守奴婢之道的碧泉,低眉顺目,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私底下又是哪一种面貌?
寒莲呢,是否也有多重面貌?
碧泉哭道:“我求求你了,寒姨娘,我求求你,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借到一百两银子,才会求到你面前,我没有骗你,我说的全是事实……”
寒莲叹道:“碧泉姑娘,我相信你没有撒谎,所以你先起来吧!你这样跪着,被人撞见了不好看。”
云雀使出大力,碧泉终于站起身,膝盖以下的裙摆湿了一大片。
“会冷吧,你先拿去用,”寒莲将自己的手炉递给碧泉,温柔道:“拿着,别跟我客气,你是服侍世子爷的人,受了风寒可不好。”
“寒姨娘……”碧泉感激的把手炉抱着,真的很冷。
“碧泉姑娘常替世子爷送东西给我,可见是个实诚人,才得世子爷信任。”寒莲语气真挚,心里冷笑,所以她才知道三名侍妾当中,自己钱财最多,而且年纪最小最好说话。
她知道碧泉没把她看在眼里,才会说话时我啊你的,根本就是觉得她好骗好欺负。
寒莲很坦诚地说:“我没想到你姊姊碧珠姑娘服侍过前世子,后来嫁出去却不幸遇到一个爱赌博的丈夫,输了一百两银子就要将碧珠姑娘卖入青楼抵债,处境着实可怜!可是,碧泉姑娘,赌博是个深渊,这次替他还债,他下次又赌输了怎么办?”
碧泉急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姊姊被卖入窑子,只能先解燃眉之急。”
寒莲苦笑,话里有了几分唏嘘,“是呵,要先解燃眉之急。碧泉姑娘,你先回去换身衣裳,下午我让云雀拿一百两银票给你,你再将手炉还给云雀。”
碧泉喜出望外,又要跪下来叩谢,云雀连忙拉住她。
“别跪了,地上冷。”寒莲软语道:“这种忙我也只能帮一次,最好能求得王妃或世子妃开恩,让碧珠姑娘回来当差,纵使辛苦些也好过被卖掉。”
碧泉摇头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嫁出去的丫鬟便不能再进府当差。姊姊是前世子的通房,王妃开恩给除了奴籍,不会再进府的。”
寒莲只能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