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有蚊子!
柳如珊挥了挥手,想把蚊子赶开。
昨天是公司的趣味运动会,七月在露天场地开运动会,大头目都坐在有遮阳的地方,他们这些员工可是晒得七荤八素,她参加了袋鼠跳跟滚滚乐,肌肉上还能负担,只是实在很想睡,完全起不来,只好告诉自己,蚊子也是生命,放过牠会有福报。
于是,她只翻了个身,继续梦周公。
但还来不及睡着,又被一阵嗡嗡声吵醒,而且她很清楚,睡意已经远去。
可恶的死蚊子,放你一条生路,非得让我起来打死你。
柳如珊怀着杀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熟悉的星空天花板,而是一个梳着两条花辫子的古代人,圆圆的脸对着她直笑。
卧,卧槽,不是蚊子,是鬼!
柳如珊反射性的闭上眼睛,把被子往上拢了拢,开始在心里默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春分!你终于醒了,家安过来问了好几次呢,大爷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老太太还说,若你能熬过这一劫,就算大爷还未娶妻,她也要先喝你的姨娘茶,让你怀孩子,将来的大奶奶如果容不下你,她老人家会给你撑腰。哎,老太太这承诺可是比什么都值钱,也不枉你对大爷这么忠心,多亏了你,大爷只是撞到头而已,要不是你以死相拚,撑到护院赶来,躺在床上昏迷月余的可就是我们大房的独苗了。”丫头稚嫩的声音吱吱喳喳。
这话传入柳如珊耳中恍若雷响,她摸摸被子,是丝质的,帐顶是粉红色刺绣花纹,屋子里有木桌木椅,过去些是一对格扇。
这,这,这是什么?情趣摩铁?但有摩铁还附带丫头装扮的工读生吗?那也太情趣了吧。
“哎,看看我这脑袋,你才刚醒呢,我就说这么多,你等等,小炉子上还温着药,趁着你清醒,可以多喝一点。”
身体好痛,该死的趣味运动会——对了,不是趣味运动会,是趣味运动会的隔天,运动会是周六,她还有周日的记忆。
贺呈志来接她,眼下是遮不住的黑眼圈,但她不想问,都要去律师事务所协商离婚资产分配的两个人,关心是多余的。
有时候她很难理解,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无话可说的地步?曾经晒得一手好恩爱,让周遭人羡慕不已,可是结婚后就变得好难,柳如珊始终不明白,明明他们都没变。后来她只能告诉自己,大概是他们的爱情禁不起相处的考验,只能趁受到更大的伤害之前止血。
直至看到那辆逆向车子之前,他们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之后就是尖叫,剧痛,瞬间失去意识。
这里绝对不是医院,所以她……穿越了?
不是马尔泰若曦,而是一个叫做春分的丫头?
举起手看看,比她原本的手还要小上一些,这时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流进脑子里——
“以后你叫做春分,到翔云院服侍大爷。”
“柳大娘,就当我多事提醒,春分以后既然是大爷那边的人,你们就少去找她,大爷见她家中简单朴实,这才可能喜欢,要是刚刚提拔上去家人就找个不停,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看在主人家眼中都是没个本分的,说不定过几个月就不要了。”
“唉唷,柳大娘你怎么才忍三个月就来跟春分讨钱了?你可别为了几两银子的事情断了女儿的将来,你看二爷的许姨娘,这受宠得可是让全家都脱了奴籍,还做起了小生意,但要是你不断来翔云院打扰,大宝小宝即便有个姊姊能伺候大爷,也是翻不了身。”
“你们既然被提拔成通房,就得知道规矩,我们赵家绝对不允许庶生嫡前,伺候之后便乖乖领药喝,谁要是敢藏肚子,想用孩子来博姨娘身分,也行,等瓜熟蒂落,我便去母留子。”
“大爷您在榻下躲着,千万别出声,婢子会想办法缠住他们的。”
有点像是在看别人,但又有点像是自己的故事。
柳如珊既懵又怕,转过身闭上眼睛,内心忍不住把贺呈志骂了一顿——两人结婚一年多,一来资产不多,二来从交往到结婚都是一人出一半,偏偏他说要到律师事务所写协议书,这样清楚点。
她就不懂了,房子卖掉,钱一人一半,屋子里的东西谁买的就归谁,这样有很难懂吗?行行行,电风扇给你,吹风机给你,拖鞋给你,筷子也给你,快点跟我离婚好不好?
贺呈志说,不行!
所以他们才会拖了几个月还没离成婚,也才会有他来载她去律师事务所,却出车祸的事情。
“春分。”最开始被她以为是女鬼的那个圆脸丫头捧着一个漆黑盘子进来,上面有一个白底双鱼纹的磁碗,“我已经让福儿去老太太跟大爷那边回禀了,你先喝药。”
嗷,这药味……有点厉害。
但她清清楚楚感受到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感,因此也不矫情了,在圆脸丫头的帮助下起身,端起药碗就喝。
喝完,打了个嗝,圆脸丫头笑着要她张嘴,接着把小碟子上的蜜饯放入她嘴巴里。
那蜜饯不知道什么做的,一入口,那苦得让人全身发抖的味道瞬间消散不少。
柳如珊是专案经理出身,见过无数贱人,经过无数风浪,思绪冷静清楚,刚刚捏了自己半天都没梦醒,她觉得自己应该就是死后穿越无误了。
虽然很难接受,但她不能浪费时间,就像案子被退了,难不成她要哭吗?当然不是,而是赶紧投入下个案子。她当上主管后最大的心得就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因为很重要所以要默念三次。
没有为什么,就是得接受,然后想办法,就像现在一样,不趁现在多了解一点原主,难不成病好之后要装傻子?
于是她开始套话,没多久就得出个大概。
这个朝代不是秦朝汉朝,不是隋朝唐朝,而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大东朝,有山有海,幅员辽阔,境内大河无数,四季分明,工商繁荣,只要勤劳点就不会挨饿,是近百年难得的盛世。
主人家姓赵,落地在京城已经上百年,做的是布匹染料生意,已经是第四代了,家中小有积蓄,但却是子嗣单薄,三代单传。
到了赵老太爷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赵仁,娶妻马氏,生子赵左熙;次子赵义,娶妻罗氏,生子赵左齐,另有庶子赵左丰,庶女赵瑞儿,赵佩儿。
相对于还算兴旺的二房,大房是显得太单薄了,但也没办法,赵仁当年携妻子南下探视病重的岳父,由于天气太冷怕冻着孩子,故没带上赵左熙,没想到却在山上遇到劫匪,一行无人归来。
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自然悲痛万分,只是儿子既然已经不在,还是得先考虑眼前问题,当时赵左熙不过四岁,便由赵老太太带回院子亲自扶养,直到十二岁,他才回到当时赵仁住的翔云院。
春分原本叫做柳招弟,是家生子,父亲柳兴,母亲是个丫头,成亲后便称柳大娘,双胞胎弟弟叫做大宝跟小宝。
柳兴对她这女儿挺好的,但柳大娘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极度偏心儿子,柳招弟被选上进入翔云院当二等丫头,她不为女儿高兴,竟缠着管事的方嬷嬷问能不能让大宝顶女儿的缺,怎么说去大爷院中做事都比当外院下人出息,要是能得大爷信任,将来说不定能混个管事做做,方嬷嬷回了不行,柳大娘又继续说那就让二宝去吧,二宝可比大宝伶俐多了。
方嬷嬷被她缠得来气,怒道:“主人家要谁去服侍就是谁去服侍,谁让你换人的?不过是个家生子,还真把自己儿子当宝啦。老太太指名招弟,是见她腰圆玉润,调教好了就能进房伺候,你让大宝去当通房吗?大爷可没龙阳之好。”
柳大娘知道老太太这回是挑通房,这才罢休,但想想还是不甘愿,又跑去帐房那里,让帐房先生把招弟的月银直接给她,帐房笑说月银是整笔派下去的,再由各院管事嬷嬷分派,想要招弟的月银,得去翔云院问。
柳大娘不敢再去惹方嬷嬷,只好跟女儿耳提面命,每个月得把月银交回来给她,春分也算乖巧,每月初便找时间回下人房,把银子交给柳大娘,刚开始倒也还好,只是柳大娘看银子没多,心里不太舒服,明明听说服侍主人家的丫头都有赏银,老太太那里的白玉姑娘,白琴姑娘,每个月光是各种赏银就快要十两银子,见春分这几个月始终只拿五百文回来,觉得奇怪。
春分说自己现在还是二等丫头,只负责洒扫,别说替主子拿东西传消息这种好差事,连大爷的面都见不着,哪来的赏银?
柳大娘却是听了大宝媳妇的挑唆,认为春分私藏银子,于是找了一天藉口有事情找春分,带着大宝媳妇进了翔云院后的下人房翻箱倒柜。
春分房中还住着夏至,小雪,大雪,三人一看哪里忍得住,于是嚷嚷起来,引来其他婆子,后来是牛婆子出言提醒,说春分待在翔云院,哪日登天了就能帮助两个弟弟,她这做母亲的要是故意扯她后腿,让主人家不高兴,把春分打回外院当丫头,柳家可就一点希望也没了。
柳大娘跟大宝媳妇想起许姨娘的娘家全家除奴籍这件事情,这才罢休,春分也才得以过上清静的日子。
等赵左熙十六岁那年,由赵老太太亲自作主,让春分,夏至两个丫头当通房,如此过了一年多,赵左熙正预备谈婚事却遇到盗匪,虽然没受重伤,头却被倒下的大花瓶给砸了,醒来后便有点迷迷糊糊,赵老太太觉得长孙受惊,坚持让他上玉佛山上的别庄住一阵子,沾沾佛气好压惊。
赵左熙遇袭衙门虽然查不出原因,但京城前阵子有一群盗匪入侵,不少富户都被打劫,死伤皆有,故赵家也就默认自己被劫,所幸春分忠心,不然长房这唯一的苗子可能就没了。
至于圆脸丫头叫做遂花,是方嬷嬷的孙女,跟姊姊满花负责照顾春分。
柳如珊在心中已经把赵家关系图画出个大概,一言以蔽之,大房单薄,二房兴盛。
大房是没什么好打听了,就一个主子,而且柳如珊隐隐有着关于春分的记忆,明明没见过赵左熙,却能想得出怎么给他梳头,换衣服,虽然没看清楚五官,却很清楚这人就是遂花口中的大爷。
而二房兴盛,相对的也就复杂得多。
看着遂花笑语晏晏,柳如珊还是希望这是一场梦,最好醒来是在医院里,他们都只受了点轻伤,护士笑着说没有不舒服就能回去了。
然后她跟贺呈志还是决定前往律师事务所签字,这次他很干脆,两人离了婚,不再有任何关系,她依然是那个叱吒商场的专案经理,在自己的圈子里混得好再交男朋友,只是这回不结婚。
然而,事情没有这样好,因为感知越来越清晰,身体温暖,脚底冰凉,前胸后背不时有刺痛传来。
这不是梦境,这是她的身体。
真穿越了?
柳如珊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情,但每一寸的感觉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遂花,我这一病躺了多久?”
“大半年了,那些贼人实在太狠。”遂花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不过你放心,老太太说了要喝你的姨娘茶,别的不说,就看在你舍身救了大爷的分上,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柳如珊想了一下才明白,春分身上肯定都是刀疤,即便痊癒,赵左熙见到这身子也不会喜欢,男人不来,她就不会有子嗣,古代的女人要是没儿子,那就是一辈子没指望。
通房啊,好运的当上姨娘,普通的一辈子是通房,更差的是主子不要转手给了下人,赵老太太说要喝春分的姨娘茶,就是赏春分的恩典,没子嗣一样有名分,只要赵左熙记得自己的命是谁救的,春分就不会过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