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滑下鬓角,他咬牙单膝点地,跪于宫门前。
“陛下。”
“嗯?”寝宫内传来慵懒的轻应。
侍卫队长冷汗涔涔,不敢猜想陛下知情后会如何严惩他的怠忽职守?
“中区矿坑崩毁,贝洛斯殿下未及时脱身重伤,性命垂危,目前正在皇家医院急救——”侍卫队长话未尽,身穿轻便白衣、白裤的席尔倏地出现,向来慵懒的姿态已不复见,反而有股肃杀之气。
“请陛下责罚。”侍卫队长心中暗自叫糟,陛下的肃静前所未见,这可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蓝眸瞥了跪于身前的侍卫队长一眼,席尔嘴唇抿紧,大步往宫外走去。
“布拉德!”头也不回的喊着随从之名,影子般的男人跟上,衣着一白一黑的两人快速离宫。
留下那怠职的侍卫队长,久跪不起。
当他领着大批护卫来到皇家医院时,看见贝洛斯的未婚妻就坐在手术室门口,一身的狼狈不堪,身上、手上全是鲜血——那是贝洛斯的血?
席尔蓝眸一黯,他微微敛眉,走向那呆楞的少女。
“陛下。”安洁向国王行礼,神色紧张,情不自禁的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莫鑫鑫身前。
“退下。”席尔轻声喝斥。
“陛下!”安洁不顾以下犯上地为她说话。“王妃受惊,情绪尚未平复,请陛下——”
“我说退下。”席尔语气轻柔,但朝安洁抛去的狠瞪可一点也不温柔。
安洁只能顺从退开,担心的在一旁守着。
席尔站在莫鑫鑫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她。
除却身上和手上沭目惊心的血迹,和汩汩出血的裸足,她可以说是毫发无伤的。
“就是为了你?”席尔看着她冒出这一句,皱眉。
在来时路上他已将来龙去脉搞清楚,贝洛斯为了救她,冲进落石不断,即将崩毁的矿区,值得吗?为了这个平凡的女孩?
莫鑫鑫眼神茫然,听见这冷淡的语调,她抬头,看见耀眼的席尔——这个国家的王。
但她眼中的他,只是贝洛斯的兄长。
所以在他近乎质问的说出那句“就是为了你”时,她崩溃了!
“都是我……”原本吓得哭不出来的她,此时眼眶蓄满泪水。“都是我!”
泪水、自责、内疚,如溃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双手扯着头发,小脸满是担心、害怕,深深的恐惧席卷而来,令她崩溃失控。
“如果不是我,老师不会受伤,血……好多血……”想起当时触碰到贝洛斯背上的伤势时,掌心那湿热的黏腻感让她将双手摊于眼前,歇斯底里的哭喊,“是我害的……都是我……如果我不贪玩……老师就不会受伤,我为什么要这样?都是我!都是我!我害死他了……”
席尔眯眼,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揪起慌乱失控的莫鑫鑫,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至眼前,危险地警告,“再说一个死字,我就杀了你!”
“陛下!”安洁紧张的跪下求情。
席尔瞪着哭得快断气的莫鑫鑫,沉声恫吓,“你最好给我冷静一点!不要忘了你是那家伙的王妃!”
他粗暴的举止和恐吓,让情绪崩溃的她顿时清醒,找回理智。
“我是王妃……”对啊!她是贝洛斯的王妃,他说了,没有娶她舍不得死,他不会骗她,她应该要冷静,抱着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信念,而不是失控崩溃的想着他可能……
如果连她都不相信贝洛斯会平安,还有谁会相信?
“他会醒来,老师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他答应我了!”慌乱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明确定,不再仓皇失措。
南尔的蓝眸瞬间闪过一抹精光,但手下的动作却是粗鲁的将她丢给一旁的安洁。
“你现下狼狈的模样不只有失王妃风范,还丢尽皇室颜面!安洁,带王妃回行宫梳洗打理,我不想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那嫌恶轻蔑的嘴脸,会令任何一个女孩自卑得打退堂鼓。
“老师不会喜欢看到我这副模样。”她看着自己一身脏污和血渍,思及贝洛斯若是看见这样的她,铁定不会开心,还会担心她,甚至会怪罪安洁未在第一时间将她脚上的伤势处理好,尽管这只是不碍行动的小伤……
“退下。”席尔大掌一挥,护卫队便护送她离开医院。
莫鑫鑫乖巧听话,没有反驳,不像刚来到医院时的蛮不讲理,那时候的她说什么都不离开,也不让任何人碰她脚上的伤势,呆呆的坐在手术室门口,谁的话都听不进耳朵里。
在护卫队的簇拥下,她离开医院,但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向充满王者霸气的席尔。
他一身轻便的白衬衫和长裤,衬衫还开襟直到腹部,露出结实的体魄,这么随意的打扮,仍难掩他的王者气息,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他还是这么的冷静自持,她没见过多少国王,但是如此气势万千,打着赤脚的国王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咦?赤脚?!
“呃?”莫鑫鑫眼睛倏地瞪大,看着不符席尔形象的裸足,神色复杂的迎上他的双眼,她破涕而笑。“原来啊……”
席尔目送她离去后收回视线,落座在方才她坐着的椅子上,深思半晌后下命令。
“布拉德,私下调查矿坑爆炸崩塌的线索——在证据被湮灭之前。”
黑衣男人无声领命而去,留下席尔一人坐在手术室外等待。
他看着手术中的红灯,表情深不可测,连一旁被留下的侍卫都感染到王的不悦,四周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流转着。
许久许久,等待超过一小时的席尔,紧握椅子把手,咬牙低咒,“你最好给我没事!贝洛斯,我不准你死!”
*
背好痛。
“Shit!”这是贝洛斯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当他睁开眼,发现他处在自己行宫的卧房,他趴卧在床褥上,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
还好不是医院,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没有令人厌恶的白色墙壁,他更没有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插着各种折磨人的维生设备,这表示他的伤势没有大碍,所以才会被安排回行宫。
可他昏了多久?希望不是太长的时间——
“老师,你醒了!”莫鑫鑫原本转身在水盆里拧干毛巾,要替他擦拭身子,一转头就看见他睁开眼睛,还开口骂脏话,她不禁欣喜的爬上床,跪坐在他身边,眼中泛着泪花。
“鑫鑫?”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二个人,就是他的心头肉——思及受伤前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他不禁焦急的问:“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了?你的脚伤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得有多难听!
他一醒来所关切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她的安危……
莫鑫鑫不免动容,轻轻的摇头道:“我没事,我很好,有事的是你……”
再三看她,穿着列斯登王室的传统白裙,一身清爽,裸露的四肢也没有任何一处伤口,原先的脚伤已痊愈,他松了口气,可仍免不了担心。“真的?你可别逞强。”
心头那股像是要溢出的热潮,是对他的感动和爱,毋庸置疑。
“老师——”克制自己拥抱他的冲动,她动容地道:“我决定留在这里,不回台湾了。”
“鑫鑫?”贝洛斯震惊,欲坐起身与她面对面好好聊,可这一动就扯到背部的伤口,痛得他脸色泛白,他倔强的咬牙隐忍,怕一喊疼又引起她的愧疚。
“不要动,你背部的伤很重,不要又扯裂伤口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突然下这种决定?”他无力的趴回床上。
莫鑫鑫留恋再三的看着他那张俊颜,侧卧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躺在这张大床上。
指尖轻柔的滑过他缠着绷带的背部,来到裸露的肩头,最后停在他粗犷的剑眉。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和你在一起更重要,你肩上的重担,我想帮你分担。”
她侧躺在他身边的角度,正好让他能够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贝洛斯轻叹一声。“我吓坏你了?”
她没说话,但是他很清楚答案是肯定的。
“我不希望勉强你,这个国家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回来最大的主因,只因为我想给你一个别开生面的婚礼。”
“但身为列斯登的王子,你有责任使这个国家更强盛。”她从安洁安排的课程里了解,列斯登共和国是一个君主制的国家,没有内阁,没有选举,国家的政治、经济兴衰,全由皇室一肩挑起。“我不想让你因为我成为罪人。”
当年他以寻回母亲遗物之名离开列斯登共和国,在台湾成为她的老师,与她相恋,而后寻回翡翠之钥后便滞留台湾,迟迟未有回国的打算。
“我也不愿你委屈自己,放弃梦想。”
“在你身边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莫鑫鑫搂着他的手臂,小女人地撒娇,“老师,你要快点康复,我想嫁给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贝洛斯轻笑,感受到她体贴的一面。
她说的没错,身为这国家的王子,掌握重要的经济命脉,他不能说走就走,必须做好妥善的安排。
是责任感,也是好强,因为席尔的看轻。思及异母兄长,贝洛斯眼一冷。
“御医交代在伤口结疤之前最好不要乱动,老师,你乖乖趴着休养。”她红着脸起身,拿起一旁的湿毛巾为他擦拭光裸的上身。
原本心绪阴沉的贝洛斯看见她脸上那两抹潮红,愉悦之情涌上心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暂且抛下。
她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