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老公对她好像有些不同了,但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太上来,总之就是注意力多放了一点在她身上。
坐在客厅里,她偷偷瞄了一眼看着电视新闻的他——现在的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以前则是爱听不听;现在的他会对自己做些亲密的小动作,以前除了上床外根本不碰她;现在他还会带自己出门亮相,以前外界都没看过她这个老婆。
她有些小小的欣喜,却也疑惑这是否仅是她的幻想,原骏对她或许只是习惯了,离她希望的爱情还很遥远。
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电视被关上的声音,她恍然回过神,才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偷看他被抓个正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直想问你,你对我了解很多?」从一起逛街回来后,他就想问了。
他很少向她提过自己的事,但她却把他的背景背得滚瓜烂熟,所有他的需要,她总是先一步想到。
而他,却对她一知半解。
「因为我……一直都在注意你,杂志报纸都会写你的消息。」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她扭着十指。「就从十一岁那时候开始嘛!」
那么久了?原骏非常讶异,却也不免满足了男性的骄傲。相形之下,自己对她的付出及情感简直微薄得可笑。
「要不要谈谈你自己呢?」他试图了解她。
「我?我没什么啊!就每天起床、看看书,进修、煲汤,还有等你回来。」她细数着平日一整天做的事。
「你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他不以为她会一直满足于这种单调无聊的生活。
「其实我在日本念的科系是视觉艺术方面的东西,我觉得很有趣,本来想往这方面发展,可是苏阿姨说我在国外花了这么多钱,应该尽尽庄家人的义务。」
「你嫁人就是尽义务?」他相当嗤之以鼻。
「刚开始我也很难过,想偷偷告诉爸爸我不想嫁,不过后来听到对象是你,就……」越说脸越红,最后已如绯色霞光。
他伸出大拇指轻抚嫣颊,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他也不清楚的情意。「你父亲对你好吗?」
「很好啊!他很疼我。」
「那苏芬芳呢?」
庄净攸沉默片刻,像在考虑该怎么回答。「苏阿姨嫁给爸爸前已经有两个女儿,因为照顾两个姊姊就很忙了,所以比较没时间和我培养感情。」
「是根本不闻不问又心怀芥蒂,才会把你从国中毕业就丢到日本吧?」苏芬芳那个自私又精明的女人他会不明白吗?凭着手中握有百威玩具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就让一个父亲不敢疼爱自己的女儿。
被他一针见血地道出重点,她连想帮苏芬芳说句好话的余地都没有。
「那你父亲呢?岳父都不管她亏待你的事吗?」
「她没有亏待我,只是不太管我而已。」还有偶尔会在父亲背后向她撂狠话,要她嫁出去就别再妄想庄家的财产。「苏阿姨很照顾爸爸,所以爸爸也很尊重苏阿姨,或许爸爸认为去日本留学对我也有好处,因此没有反对。」
「除了这个呢?他都不管苏芬芳对你冷嘲热讽?随便把你嫁出去,他也没有意见?」
其实她知道苏芬芳握有父亲的把柄,但她可没胆老实说。「苏阿姨对人比较冷淡,习惯就好了。而且嫁给你是我自己愿意的,爸爸怎么会有意见?」
原骏没有错过她在提起庄家时,眸底飘过的落寞,苏芬芳的冷漠与庄育雄的懦弱真的伤到她了,只是她不擅与人计较,只往好的方面想。
他有一种直觉,嫁给他除了是她的心愿,也是顺理成章协助她摆脱庄家那个桎梏的方法。
「幸好你嫁的是我。」想到苏芳芬可能为了利益将她随便许人,他的心就忍不住紧缩。她是否也会为了逃离庄家而勉强嫁给别人?
「是啊!我也觉得好幸运。」她笑得甜甜的,自然而然依偎在他胸前,随即又矛盾地垮下脸。「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就是了。」
「为什么会对不起我?」他蹙眉。
「因为要强迫你娶一个自己不爱的新娘。」她偎得更紧了些,不让他看见她的心酸表情,「我当初是想,既然你一定要商业联姻,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那么至少娶一个爱你的人,可以全心全意地陪伴你,但后来我发现那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说不定我的选择,反而限制你爱上别人的机会,那不是反而让你难过了吗?」
「我没有这么想,我也不觉得娶你是委屈。」他正色道。「相反地,我觉得这是到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成功的投资。」
「……谢谢。」波光粼粼的水眸瞅着他,他的好意,她收到了。
她的反应,让原骏微板起脸。「我不是在安慰你。」
「那你,有一点爱上我吗?」她鼓起勇气问。
「我……」
*
「我不知道。」这是原骏的回答。
但事实上,他对她的感觉超出这个答案许多许多,而且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惜,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爱她,不过他明白自己非常喜欢她。
可是,他说不出任何一句类似承诺的话,因为冷淡的个性令他开不了口,何况他觉得在还没厘清自己喜欢她的程度前,他不能随便许诺,否则对她的认真是一种侮辱。
都坐在办公室半天了,原骏还是忍不住反复地回想起昨天听到他这句回答时,她脸上露出的遗憾及迷惘。
此时电话突然哔的一声响起,他甩了甩头,接起内线。
「什么事?」会直接打内线找他的,不是秘书就是副总。
凌曼贞的声音传来,「总经理,百威玩具的庄董事长来访。」
是他?原骏不禁在心里揣测,两家公司的合作案进行顺利,他最近和庄净攸感情也不错,对庄育雄未经预约突然造访,他着实想不出原因。「请他进来。」
凌曼贞领着庄育雄进门,原骏在他的眼神暗示下,示意秘书先退出办公室。
「岳父有什么事吗?」他察觉庄育雄的神色紧张,精神也很疲累。
「原骏,你听我说。」庄育雄深叹了口气,「我们的合作案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缓一缓。」
「会有什么问题?」他皱起眉,下一季的行销企划已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所有合作厂商也全就定位,连广告都开始拍摄了,现在急踩煞车,损失的不只是金钱及信誉,只怕时间也不允许。
「我在大陆的工厂,是芬芳的弟弟苏富贵负责管理的,结果前一阵子,他突然卷款潜逃,我才知道他在大陆欠了一大笔赌债。」他揉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我本想把台湾的资金马上调过去,但芬芳却已把钱转投资其他公司,所以一下子周转不过来。唉,我现在正在找银行洽谈贷款的事……」
「净攸知道这件事吗?」原骏脱口而出,他没发现自己最担心的不是合作计划受到拖延,而是他的小妻子心情会受影响。
庄育雄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随即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笑容。「她不知道。」
「那,需要我帮忙吗?」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这么做。
「资金方面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略带抱歉的目光突然投向女婿,「只是我必须向你道歉,因为苏富贵卷走钱也就算了,但你的行销企划原本是保密的,我怕会因此曝光。」
原骏沉默,庄育雄说得没错,下一季企划内容虽然只有公司内部几个人知道,可是做转蛋玩具搭配行销的手法还是第一次,有心人很可能会猜出来,就算猜不出来,那批玩具的设计也不能用了。
「那小子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居然心术不正,连芬芳都被他骗过了。」庄育雄摇摇头,「只要我和银行贷款完成,工厂随时可以复工,但现在我做也不是,不做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发生多久了?」外界似乎一点风声都没有。
「才三天,消息一传回台湾,我马上找了银行,然后通知你。」
「如果工厂复工,全力赶工的话,最快多久能达到我要的数量和品质?」
「第一批大约要个把月,我还可以找相熟的、可信任的工厂帮忙,那就可以把完工日子提前一星期。」
原骏暗自估计了一下时间,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的缓冲期,也就是说这段期间他必须想出解决的办法。
而且,最好能瞒着庄净攸那小妮子,想着她可能会愁眉苦脸,他心里一下子充满着不舍……
不舍?!
那小妮子的渗透力果然不容小觑,他已经会舍不得她了啊!
此时庄育雄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只见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话,挂断后随即脸色一凛,接着转为惨绿。
「岳父,你没事吧?」看他摇摇欲坠的模样,原骏连忙上前扶住他。
「你听我说……」庄育雄大口喘着气,用力抓住女婿的手臂,「我、我在大陆的厂长打电话给我,说他昨晚看见苏富贵了,而他正在和大陆的其他玩具厂商交涉……」
原骏俊容趋严,他知道他的意思了。
庄育雄缓了口气,「所以我怕我们之前的……那些讨论全不能用了……」
话还没说完,庄育雄突然白眼一翻,整个人昏过去,原骏连忙将他放倒在地上急救,一边大声喊着,「凌秘书!快叫救护车!」
*
庄净攸赶到医院的时候,小脸苍白,表情是遮不住的惊慌。
难得一次接到老公上班打来的电话,怎知竟是通知她父亲昏倒的消息,她急忙来到病房门口,刚好和同样接获消息来探视的苏芬芳遇个正着。
「你来做什么?」苏芬芳细眉拢紧。
「我来看爸爸。」庄净攸一慌,轻拉她的袖子,「阿姨,你已经看到爸爸了吗?」
苏芬芳啐了一声,甩开她的手。「还没。不过你不用看了,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可是我没看到爸爸,我不放心。」她越过她想直接进病房。
「慢着!」苏芬芳伸手拦住她,「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你懂不懂?你不是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干么还一直巴着庄家?」
「我只是想探望爸爸。」她急着想进去,可苏芬芳硬是挡着她。
「哼!说得那么好听。」这个继女,她巴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你知不知道育雄是怎么倒下去的?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什么意思?」庄净收心里一惊。
「你嫁给原骏,育雄就觉得庄家应该给你们一些好处,所以和原骏合作。」苏芬芳眼底有着诡谲,「谁知一下投入太多,资金出了问题,育雄就是为了这件事太过劳累心力,才会昏倒的。」
「是这样吗?」混乱的脑袋一下子打结,她总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样,却又分辨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是这样!你该知道他是昏倒在原骏的办公室吧?」苏芬芳不屑地撇过脸,「就是不知道原骏和他说了什么,才会刺激到他,害他昏倒。」
「不可能的!」事情一扯到老公,她就激动起来,「原骏他、他很尊敬爸爸,绝不可能会害他昏倒。」
「否则你说还有什么理由?」这死孩子怎么还不快滚?浪费她的口水。
「我不知道。」她又慌又乱,「总之……总之我相信原骏就是了!」
「既然你相信那家伙,那你还来干什么?不是存心惹育雄生气吗?」苏芬芳瞪她一眼。
「我倒想知道,我老婆会怎么惹岳父生气。」门由病房内打开,原骏一手将庄净攸揽到胸前,阴鸷的眼直盯着苏芬芳。
「你……你还没走?」她心虚地退后一步,她以为原骏不在医院才敢这么嚣张,谁知他还在里面。
「当然,我通知净攸来,自然不会先走,何况,我也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将岳父刺激到昏倒?」
苏芬芳辞穷,「这……我只是……」
这时庄净攸再傻也知道继母说谎,反正她从来没怀疑过原骏,因此也不想去管她的矛盾言行,只扯着老公的襟口直问:「爸爸……爸爸他……」
「冷静下来。」他抓着她肩头,定定地看着她,「岳父是一时受了刺激才导致轻微中风,情况不严重,医生已经做了脑部断层扫描,现在正在等报告。」
「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来吧!」引着她进门,原骏特地隔开她和后头那个脸色忽青忽红的女人。
三人行至床边,庄育雄脸色虽然灰败,但神智仍是清醒的,看到女儿来了,他露出一抹惨淡笑容。
「爸!」庄净攸上前握住他的手,「你现在怎么样?身体还会不舒服吗?」
「我还好,只是有点麻麻的。」他拍拍她手背,长叹口气。「净攸,爸爸拖累你了,幸好原骏不怪我。」
「什么意思?」她无法理解。
「原骏没和你说?」现在知道女婿是真的疼女儿,他也放下一桩心事了。「你舅舅苏富贵卷走了大陆工厂的资金,害得原骏的案子停摆,还有资料外泄之虞,都怪我识人不清。」
「真的吗?怎么和苏阿姨说的不一样?」她下意识看向苏芬芳。
「干么那样看我?是富贵做的,又不是我指使的!」后者难堪地别过头。
把一切看在眼里,原骏在心里冷笑,随后走到庄净攸身边轻搂她,「放心,我会解决。」
听到这个保证,她像吃了定心丸,脸蛋儿又转回父亲身上。「爸,原骏说他会解决,你不要担心了,先把病养好吧!」
「嗯。」庄育雄也安了点心。「我出了这个纰漏,可能会害原骏忙上好一阵子,等一下你们就先回去吧!」
「爸。」她还是不放心,「我留下来陪你几天好吗?等你好一点我再回家。」
「不行!」苏芬芳第一个出声反对。
「为什么不行?」虽然心里也挺不愿意好几天看不见老婆,但原骏知道这是一个做女儿的孝心,他没有理由反对。
「因为……她没事跑回娘家,会被别人说话的。」她怎么可能给那小贱人机会讨好丈夫。
看到老婆又和女儿斗起来,庄育雄在心里暗叹。「净攸,反正爸爸的检查报告出来就可以出院了,你先和原骏回去好了。」
「岳父,净攸想留下来尽点孝心,你就如她的愿吧!」看到她哭丧着脸,原骏着实不舍。
「可是……」在妻子的强大压力下,即使庄育雄也想和女儿多聚聚,也只能把这想法吞进肚子里。
突然,庄净攸的嘴一扁,水眸升起雾气。「爸,你不疼你的小宝贝了吗?」
被女儿一装可怜,庄育雄也顾不了老婆发火了。「好好好,你想留就留吧!唉……」
计谋得逞,庄净攸拉着父亲的胳臂微笑撒娇。
情况转变之快令人咋舌,原骏愣了一下。原来岳父也受不住她这一招,他不禁感同身受,这小女人果然是经过长期的训练。
「谄媚!」苏芬芳败下阵来,不高兴地咕哝。
「原骏,你的公司现在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先走吧!这里有净收和芬芳就行了。」对于耽误到女婿的案子,庄育雄还是满腔歉疚。
「那我先离开了。」无奈地睨了老婆一眼,他也确实没多少时间继续待在这儿。然而在离去之前,他突然又开了口。「净攸回庄家这几天,就麻烦你们照顾了。」审思的目光落在苏芬芳身上,「我希望她回我这儿时,是『完完整整』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