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她气虚地问,隔着一条棉被的距离,羞得不敢抬眸看他,心跳得好快好快。
他退开,摇头,背过身。
“先把衣服穿上。”他拾起散落在他那头的衣物,递给她,自己也迅速套上长裤,披上压皱的衬衫。
空气凝结,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他听见背后传来宪宪宰宰的声吝,印象模糊地想像着自己昨夜是如何粗蛮地剥光她的衣服,把她压倒在床,一逞兽欲……
不待她开口质问,他已经先被自己的良心压垮,好想杀了自己!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你做出这种事……”他转身面对自己的罪行,低哑的声音消失在浓浓的痛苦中,觉得那个林芷云还真是骂对了他的无耻,可惜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犯下的罪。
“因为你喝醉了。”韦倩琳坐在床的另一边,望着男人不出意料的自责:心情凄然。
“那不是理由,就算喝得再多,我也不该这样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该死!真该死……”他扯着头发,对这颗不清醒又痛得要命的脑袋又敲又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懊悔,向她赔罪。
倘若晓得自己的贪杯会对她铸成大错,他一滴酒也不会沾……根本不该邀请她一起出席这场婚宴……他根本不该执意参加这场婚宴!
面对?呵……他现在拿什么脸来面对她!
“总经理不需要跟我道歉,你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她口气平和,表情镇定,眼中仅有的紧张,是他怎么可以用那只才要痊愈的手去对自己的头“施暴”。
倪光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对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如此宽容?
从她肤若白玉的颈子、胸口,甚至手臂和大腿上那些清晰可见的紫红色印记,他都不难猜出自己昨夜对她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啊!
“怎么会没有!昨晚我——”
“是我自愿的。”她打断他的自责,清清楚楚地说明原因。“昨晚……我是跟自己喜欢的男人上床。”没有半点勉强,所以他没必要道歉。
“你说……什么?”他神情愕然,如同方才发现她竟躺在他身边。
“我喜欢你,倪光爵。”不是“总经理”。她终于说出口了,心口有种解脱的轻松。
不过另一个男人却妇遭雷击,晴天霹雳。
“你在安慰我。”
“不是。”
“不可能……”
“但它的确发生了。”她本来也以为不可能,所以还自信的许下承诺,结果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暗无天日的苦恋里……
“我爱你,很久了。”
倪光爵真的没想到,自己稳扎稳打的人生中,还会有比亲眼撞见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幽会更震惊的时刻。直到方才睡醒后,发现自己跟女秘书上了床。几分钟里,又由同一人再创“高峰”——
我爱你。
他惊望着女人笃定的眼神,听她口吻坚定的告白,脑袋里仿佛又加入了上万只蜜蜂,嗡嗡嗡地振翅,吵得他一度耳呜,思绪真空。
她爱他?
这女人爱他?
韦秘书爱他?
不……怎么会!怎么有可能?!她是他最信赖、倚仗的秘书,他们应该只是互相了解、默契绝佳的工作伙伴,就算比起他跟其他部属、员工更要好一些,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从来不是其他的……
顷刻间,他心中千头万绪,脑子里涌进许许多多一起与她经历过的片段,包括她的专业、她的认真、她的关心、她的体贴、难得一见的慌张、偶有的温柔、柔媚的浅笑……
蓦然,昨夜的记忆又拼回了几块。他记得是她搀他进房,帮他脱衣擦手。他拉住她,在恍神间吻住,而她……没有拒绝,扬起一弯柔美的笑容,主动解开背后的隐形拉链……
而后,他失控得彻底,她似乎也毫无抗拒,在他身下的印象是令他疯狂的艳媚、配合……正如她所说——她是自愿的。
但,她怎么可以自愿?!她怎么能够放任意识不清的他对她胡作非为,一点都不抵抗他的非礼之举!
她自愿,可他并不愿,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醉后乱性的禽兽,对自己最信任的工作伙伴做出这种千万不该的恶行,以后叫他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她,再跟她继续共事下去?
突然,他心头火起,愤怒起这个女人擅自爱上他的那份心甘情愿,害他平白占了别人的便宜,身陷在这阵罪恶感之中;又害他做出跟那个林芷云一样的肮脏事,变成一个被人“抓奸在床”的下流家伙。尽管在时间点上不算背叛,但分手不到半个月,他就和其他女人上了床,这点也很抵触他白认“专一”的感情观,令他无法忍受!
“你不该爱我,也不该让一个不爱你的男人那样对你……”他面色铁青,眸光冰冽,满腔歉意非但没有因为她的示爱而释怀,反而更痛恨自己的严重脱序,甚至不禁要埋怨起她的痴傻,怎么可以纵容一个无心的男人这样对她……他到底该怎么负起这该死的责任!
韦琳倩怔望那双充斥悔恨的赤红双眼——心口像抵着一柄利刃,隐隐刺痛……他的一句“不爱”,比她长久以来的“不该爱”更具杀伤力。
“你……真的……不可能爱我吗?”她神情凄怅,脸色苍白,即使讨厌这样显得卑微可怜的自己,还是贪求着他的心,期待一丝一毫的希望。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对自己的员工存有私情。”他重申自己的原则,把那条失守的界线再度划清,用力刻在心上,与她之间。
但不知为何,那道刻痕似乎也划痛了他,使他心头一阵拧紧,情绪更闷,特别是看着她那脸快要没有血色的惨澹的表情,思绪愈是一片混乱,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件更严重的错事。
“如果我不是你的秘书呢?”她不死心地追问。
“你是我的秘书。”他定视她眼中的企盼,毫不考虑地答道。
“如果我不想只做你的秘书呢?”
“你,是我的秘书。”沉稳的,他再说一遍,这表示他们之间,不会有其他可能,所以他才苦闷这负不起的责任。
早知道会是这样了。她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多此一问,还妄想试探他什么?挑战她明明很了解的这个男人,平自在自己心上多补几刀……
“我知道了。”她不再自讨没趣地起身,离开那张让她有过一夜美梦的大床,挺直因前夜纵情过度,依然酸疼的腰背。“那么昨晚的事,就请你把它忘了,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抹笑,抿淡所有愁苦,再回身面对他的,是淡然,带着些许自信,不许自己示弱的面容。
“这怎么可能!”瞧她说得轻松,他便觉得一阵光火,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是个弄不清楚状况的笨蛋一样。
“可以,因为昨天跟你上床的韦倩琳,不是韦秘书。总经理和秘书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她字字坚定、冷静,如同在厘清一件丝毫不麻烦的小事。
这么一来,他就不必懊恼自己的“错误”,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而她,也不会太伤自尊,依然是一个勇敢爱人的韦倩琳,也是尽忠职守的韦秘书。
“我走了。”她拿起皮包和外套,下面压着他家的钥匙。
她拿起它,顿了几秒,又放下。不想等他开口要回这把钥匙,省得给自己多添一笔难堪。
她晓得,自己已经没有保管这把钥匙的资格……
一步接一步,她走得不算快,因为腿间还有些不适,心里还有些不舍,一想到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屋子里,脚步越发沉重了起来……
他,始终没有出声留人。
倪光爵坐在床沿,看她一步步走远,消失在眼前,心头也像踩出两行沉重的步子,颠簸不平。
他不是没想留她,而是被她最后几句话困住,心思紊乱,实在想不出留下她以后,还能跟她说些什么。在总经理和女秘书之间,确实什么事也不能有,那是他不曾破例甚至动摇过的基本原则。
然而听她撇清昨夜的亲密关系,一副不要他负任何责任的洒脱……他一点轻松的感觉也没有,良心反倒更受折磨,恼火起她惯有的平稳,但又不能因为这点过意不去就违背自己的原则,接受她的感情,给她爱的假象——这不仅他做不到,想必连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负责”。
所以,怎么办?他到底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
想来想去,他头更痛,思路更乱,烦躁地掀了那床跟他脑袋一样凌乱不堪的被子——
小块的干涸血迹印在床单上,引起他注意。
他直觉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背……结痂的伤痕完好无缺,那么这斑斑血渍是……
可恶!那女人疯了吗?!像他这种感情迟钝,连被爱都浑然不知,又没办法给她任何正面回应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她把自己的初夜交给他!还在他半醉半醒,根本不可能太温柔对待她的情况下……
是我自愿的。
“嫁究竟爱我什么!这么笨……”
他喃喃自语,抚着手上的伤痕,想着那个原来一点也不聪明的女人,憔悴又苍白的容颜……你……真的……不可能爱我吗?
当然不,她只是他的秘书,他们不可能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可为什么,他现在满脑子的她,跟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个不需要他负责的处女……
太棒了,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