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龙天荒念了一堆,她听得头好晕,更觉得他在诓人。这么麻烦的东西,哪里会好玩?
偏偏等他收集好草叶、开始编织后,她的目光就离不开他那修长的手指了。
他的双手像蝴蝶一样翻飞着,一道道美丽的花纹便在他的指间成形了。
其间,他还抽空问了句:「妳喜欢什么样式的?」
「草帽还能有不同样式?」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她真觉得这似乎满有意思的。
「当然。看妳喜欢圆帽、方帽或是其它……只要妳说得出口,我都能编出来。」他拥有十足的自信。
她忍不住怀疑他不是吹牛吧?
但就算他能编出天下第一漂亮的草帽,她……匹配得上吗?
摇摇头,她很小声地说:「能把脸遮住就好。」
「喔!」他沉默半晌,才又问:「那花样呢?字、花、鸟……还是其它东西?」这时,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后悔的。当年义父为了平安,曾请来无数名医指导他们医术,希望能教出一个医神,以确实保障平安的性命。
奈何他对医学没兴趣,倒对舞刀弄枪很在行,如今却想,他当初若认真学了,说不准现在能治好她脸上的疤!她就不用这么自卑,整天把脸藏起来不见人了。
「草帽还能编出字来?」她语气带了点兴奋,就像他说的,她真觉得这东西越来越好玩了。
「可以,妳想编福、禄、寿都没问题。」
「那……蝴蝶呢?」
「妳喜欢蝴蝶啊?」
「嗯!」她轻头点,很小声地回答。
「行,那给妳编两只蝴蝶。」
「两只……会不会太麻烦?一只就可以了。」
「形单影只,那预兆多不好,还是成双成对,瞧着喜气。」
成双成对吗?她的脸突然有点红,耳朵透着热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简单一句吉祥话,出自他的口,却让她害羞了。
「那……谢谢。」
「真的感激我?」他突然抬眼看她,灼灼目光彷佛正透过她的双眼,撩拨她的心。
她不自觉地心跳快了,连忙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不过她还是头了下点,以示回答。
「那跟我下山,帮我救平安。」他突然说道。
她蓦地呆了,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出这要求,一时间,她无法回答。
他又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不要那么紧张,我又没逼妳立刻下决定,妳可以慢慢想……嗯,也别太慢,我很担心平安的身体……总之,在妳考虑清楚前,我是不会逼妳的。」
她本来窜到喉口的心,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落回原地。
幸亏他没有强逼她,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几不可闻地喟了口长气,这种心情被人捏在手中、任人摆布的滋味怪恐怖的,她刚才差点吓死。
可她不知道,龙天荒心里正在偷笑,因为她没有直接拒绝他。若换在刚认识时,两人别说坐一起谈天了,她一见他就逃跑。
哪怕后来她被他制住了,她也始终坚持不下山。
而今,他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却愣住了,可见她的心正在动摇。
她已经没办法再无视他的困境了,这是好事,不是吗?
他想,也许再过几天,只要他好好跟她沟通,她肯定会改变初衷,陪他一起回家,帮平安治病。
心情好了,他手上的动作更快,她看得眼睛都花了,又觉得这动作好漂亮,似蝴蝶穿花、如风吹绿柳,那说不出的美深深撼动了她的心。
不过半个时辰,一顶圆形的、前面还落下一大片遮帘的草帽已然完成,那遮帘长度到她嘴唇附近,能遮得住她脸上的疤,又不会影响她的行动;帘上则空出两个小洞,露出她一双明眸大眼,既显俏皮又不失端庄。
最特别的是,他在帽檐编了两只蝴蝶,成双成对、相依相偎。
蝶儿靠得好近,似乎正在分享彼此的喜悦与快乐。
房宝儿瞧着,不禁心生羡慕。这般的亲密相偎,想必很幸福吧?
「怎么样?不错吧?」他凑过来问。
她突然面红心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胸口。
她完全不敢看他,想开口,又觉得害羞,半晌,只能轻轻点两下头。
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响应,也让她一瞬间心慌意乱又手足无措。
「那妳喜不喜欢?」
她更难为情了,明知他性情直率,一句话不含两层意思,可她就是会想偏,思绪竟在那「喜不喜欢」四个字上打转。
喜欢什么?帽子?这是当然的,除此之外,她还会喜欢什么……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偷瞧她,就得连那本来看起来很恶霸的落腮胡,突然之间也变得性格起来。
他有一身好武功、会打猎、烤肉很好吃、还会给她编草帽;他重情重义、有爱手足……反正她现在看他全身上下都好,半丝缺点也无。
她还喜欢什么?心思一起,她再度飞快地瞧他一眼,心跳得快蹦出胸膛了。
她蓦地站起来,转身跑了。
这家伙搞什么鬼?龙天荒还以为自己很了解房宝儿了,毕竟,她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一喜一怒,形之于色。
但刚才,他真的完全不懂她到底怎么了,问她话也不答,莫名其妙便跑走了,哪根筋不对啊?
他哪里晓得,少女春心动,一缕情丝随风扬,如真似幻,却是捉不着也摸不清的。
***
次日清晨,龙天荒练了一回功,又去摘了一堆野菇,掏了十来颗鸟蛋回来,便去树洞那边摇醒仍在酣睡中的房宝儿。
「喂,起床了。」
「啥儿……啊……什么……」她一脸迷糊,显然还没清醒。
「拜托,妳都睡了四、五个时辰了,怎么还是一副没睡饱的样子?」他摇头,这女人的嗜睡也太厉害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哪里敢说自己想了他大半夜,直想到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千姿百态,晃得她头好晕,这才迷迷糊糊睡将过去。
而那时,银月早已西落,东方晨曦将出未出,所以她真正入睡可能不到两个时辰。
「对……对不起」她声音细若蚊蚋。
「干么?我又没骂妳。」看她一副小媳妇模样,好像他给她多大的气受了,而老天明鉴,他根本没说什么啊,顶多……口气冲了点。
不过他性子本就急躁,偶尔说话太直,欠缺修饰,她应该明白他没恶意才对,何以态度突然变得古怪?
她相信,在他那副恶霸相貌下有一副好心肠,只是……
「我知道,我对不起的是……我睡过头了……」
「原来是这回事啊!」他大笑着摆手。「没关系,人嘛,偶尔总会睡点懒觉,别天天这样就行了。」
「不会啦!」她要每天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恐怕不用多久就疯了。「对了,你喊醒我,有事吗?」
「我摘了野菇、掏了鸟蛋,连火都帮妳生好了,妳起来煮早膳吧──」话到一半,他想了一下。「那个……煮个野菇蛋花汤妳会吧?」他真怕她连这点小事也不会,那这位姑娘就实在是……嗯,不只是不懂求生,而是无能了。
「那么简单的料理我当然会,只是……没有锅子,怎么煮汤?」
「我雕了几个石碗,三大两小,妳选个大的来煮汤。」他说着,领她去看自己忙和了大半夜的杰作。
她想不到他不仅做了石碗,连石杓都有,突然觉得自从他出现之后,她本来清苦的落难日子也变得有滋有味了。
「会用吗?」他问。
「会。」她频频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莫名地,她现下只觉得好快乐,心也不痛了,相反地,充满着温暖和……一种名为「幸福」的感受。
「那妳煮吧,我去洗个澡。」
「洗澡?大清早的……洗澡……」在神佑国,只有生活条件比较好的人,才能每天洗上一回澡,毕竟打水、烧水既费力又耗钱,不是多数人负担得起的,平民百姓三、五天,甚至一个月才洗一次澡的多的是,而他……真看不出来他如此爱干净,昨儿个中午洗一次,晚上又去洗了一回,今天早上起来还要再洗?他不怕洗得脱皮吗?
「主要是清洁胡子啦!」他用力抓了抓下巴。「妳不知道,留了胡子,吃饭喝水时特别容易弄脏,要不勤劳清洁,会痒死人。」
「那你干么还留?」而且留得这么多又杂,害她初见他时以为又遇土匪了,吓得半死。「既然留胡子如此麻烦,不如把它剃了。」
「才不要。」以往不留胡子时,被人笑称比金童还可爱……是可爱!不是英俊、不是潇洒,那些混蛋居然说他可爱!天知道他多想把那些人都砍了,他可是忍了好久,才忍下这股冲动。
但万一她也说他可爱呢……该死,他一头撞死算了!
所以,他不剃胡,永远也不剃胡。
在她面前,他要一辈子做个强壮、勇敢又可靠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