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只剩三天就要永远的分开了。
耿毅坐在沙发上,看着躺在他大腿上,看着他手上服装杂志的小美人。
「你看!这件蕾丝长洋装适不适合我?」白心蕾兴奋地指着一件早秋的白色手工蕾丝新装嚷嚷着。
「你穿什么都美。」他看了一眼她明亮的大眼,恨不得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再三天,他们之间就要隔着太平洋,从此不再相见了。
「你的回答太敷衍了。」她嘟嘴,看了一眼时钟。「啊,我们晚餐吃什么?我想吃火腿蛋炒饭。」
「有没有搞错,居然还敢点餐,不是应该奉我这个救命恩人为上宾?」他身为大男人却老是被这个小女人使唤,简直不像话。
「我有认真啊!可是你看——」她举起贴满OK绷的手,很无辜地看着他。
她已经会切水果了,只是手上伤势才是最大的收获。寻常大小厨艺诸事一到她手上,她就是有法子伤到自己。
「不会做,还硬要做,笨死了!」他嘴里骂人,却还是认真地检视起她的伤口,好似她受了重大枪伤一样。
白心蕾用头去撞他结实的腹肌,恨不得钻进去他的肚子里。
她虽然有点笨手笨脚,但并非真的那么没用。她只是喜欢他用又恼又无奈又满是爱怜的神情责骂她,然后就接手一切,帮她将一切事情做到好。
「起来。」耿毅拉起她的身子,感觉腹部因为她的靠近而坚硬了起来。「你太靠近危险地带了。」
「我很心甘情愿,是你自己不要的。」她小声地说道,硬是搂着他不肯放手。
「我不是不要,我是不敢要。我不要你被一时激情冲昏头,把第一次给了一个以后不会再相见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可以保持联络——」
「办不到。」他打断她的话,不给她任何遐想空间。
在这方天地里,他还可以假装两人身分相符。一旦离开了这里,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会压得他抬不起头。他不要她看见他的卑微!
叮当叮当——
门铃声突然响起,白心蕾整个人惊跳起来。
「一定是我爸妈!」她像只蜜蜂一样地疯狂转着圈,不知所措地扯着他在屋内晃来晃去。「你……快找地方躲起来,快点回去你住的房间,躲进更衣室!他们不会想到去更衣室找人的……」
白心蕾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黑眸里闪过一阵伤害。
耿毅起身,二话不说地往更衣室走。
瞧吧,她潜意识里也知道他有多见不得光。她现在的依依不舍只是一时情绪,等到她返回日本后,一切就会被渐渐淡忘了。
「耿毅……」她走到他身后,低唤着他的名字。
他用力地甩上门,背贴着门。
叮当叮当——
门铃催促地响起。
他听见她打开大门的声音,听见她爸妈进来的声音。
「小乖,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年长女声说道。
「我……整理房间,太累了。」
「太累了就休息啊!你这两个月的表现有目共睹,老爸送你一张机票,想去哪里?你只剩北欧还没去过吧?」年长男声说道。
他连离岛都没去过。耿毅苦笑着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是旧伤痕的臂膀。
「我可以拿北欧机票换三张东京台北来回吗?」她说。
耿毅用力闭上眼,心脏整个揪紧一团。她这个笨蛋,以为她经常回来,他们之间就会有所改变吗?
「哈哈,原本今年叫你回来,你还不愿意呢!」年长男声说道。
「反正,人家现在就是喜欢台湾嘛。」
「好好好,我的宝贝女儿喜欢,每个月都回来也没关系。不过,我们要提前明天回日本。」年长男声说道。
耿毅脑中霎时空白一片,血液整个往脚底流。他握紧拳头,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气。
此时,门外的白心蕾脸色并没有比耿毅好看多少,她互握住双手,好控制不停发抖的身子。
「为什么要提前回日本?」白心蕾慌乱地问道。
「你干爹胡伯伯临时决定明天要到东京开会,他只停留三天,我们当然要提早回去跟他碰面。」白德风跟女儿解释道。
「你们先回去,我不要提前走。」
「那怎么行,胡伯伯那么疼你,你不去他会很失望的。」白德风皱着眉头说道。
「那我后天再回去。」
「你为什么坚持要待在这里?」白德风说道。
因为我心爱的男人在这里!
白心蕾急红了眼眶,一时之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却又怕爸妈对她的举动起疑心,只好用力地跺脚,故意发着小女生脾气。
「因为……因为……人家还没逛够啊,该买的东西都还没买,这样人家会走得不甘心啦!」
白德风和赖明珠闻言,大笑了起来。
「傻女儿,东京可以买的东西难道会比台北少吗?」赖明珠抱了下女儿,宠爱地摸着她的头。
「你想的话,下个月再回来台湾。」白德风哪舍得女儿难过,拿过一张面纸替女儿擦眼泪。
「你们先回去,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做。」她嘟着嘴,推着爸妈往回走。
「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九点半来接你,别睡太晚。」白德风说道。
白心蕾点头,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因为她没有一个足以说服他们的理由可以留在台湾。
她目送爸妈走出去之后,她关上门,缩进沙发里,不敢去面对耿毅。
眼泪不停地流着,平时的优雅形象早已无力维持,她蜷缩身子,抱着自己,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又气又哭着。
一声叹气落在她的头顶上,一双健臂随之将她拥抱入怀。
「别哭了,只是提前两天分开而已。」他说。
「不一样!不一样!」她抬起红肿的眼,忿忿地瞪着他。「两天是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小时,我们可以做多少的事。」
「无论我们做了多少的事,四十八小时后,我们还是要分开的。」他冷静地说道,只有颈间青筋反映出他的内心有多痛苦。
白心蕾望着他,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衬衫。
「你在做什么!住手!」耿毅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手。
「我要把自己给你。」她指尖抓着他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
「我不想把最后一夜,都浪费在性爱上面。」他用双臂拢着她,努力地想平复彼此情绪。
「但是,只剩最后一夜了!我要你更舍不得离开我,我不要从此不联络!」她顾不得自己现在涕泪纵横,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她揪着他的衣服,将脸庞埋入其间,痛哭出声。
「肉体关系会让我们暂时更加亲密,但是一夜的亲密,并不能改变什么。」他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地说道。
她捣住耳朵,拚命地跺着脚。「我不要听这些!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怎么会不想爱我……」
「就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更不能让你才拥有就又失去!」耿毅抓着她的肩膀,对她大吼出声,声音大到他连脑门都发麻。
她被他吼傻了,只能怔怔地站着,呆呆地望着他,傻傻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你乖乖听你爸妈的话,明天就离开。然后,暂时别让清洁人员进来,我再住两天,就会自动走人。」
「我不要这样。」她固执地看着他。
「规则就是这样。」他板着脸,铁面无私地说道。
「规则是人定的!」
「我就是那个定规则的人!你娇生惯养,我养不起你,与其以后吵到不可开交,不如现在好聚好散。」他就事论事地说道,每句话都像在刺自己的心。
「我可以吃苦。」她真的可以。
「我如果是个男人就不该让你吃苦,那样只会让我瞧不起我自己!」耿毅咬牙切齿地说道。
「傻子,我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她跳到他身上,像无尾熊一样地紧巴着他。
他紧紧抱着她,埋头在她的发丝问低语道:「你才是傻子,爱上一个恶棍流氓的傻子……」
那一夜,他们没睡,他们聊了一整夜,直到他的固执终究不敌她的坚持,还是在她的百般诱惑下,真正地要了她。
欢爱之后,他懊恼得想死,而她离情依依更甚。
但他不许她哭,陪着她收拾行李,好像他们是要一起出国。
清晨时,他为她做了最后一顿早餐。她哭到没法子说话,却还是一口一口地把早餐全吞进肚子里。
九点半,当她爸妈打电话来催人时。他亲吻她的脸颊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房里,锁上房间。
天知道,当他听见关门声时,要不是狠狠咬住拳头,他可能会大声喊出——
「不要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待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时,腿麻、背痛、全身僵硬,而天色也暗了。
他强迫自己起身,佝偻老人般地走出房间。
揿亮客厅的灯,让一室的漆黑重见光明。
沙发上仍是她最爱的玫瑰布料、抱枕仍是她喜欢的蕾丝花样,只是她不在了,
整间屋子都黯淡了。
他瞪着白色雕花桌面上,摆着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叠钱和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看着她华丽笔迹在玫瑰手工纸上写着——
我不想为你担心,担心会让我变老。你知道我有多爱美,所以我希望你会为我变得更好、更好!
附上我的住址和电话,打电话、写信给我,让我知道你很好,因为那样我才会很好……
耿毅将纸条贴在胸口,用力闭上眼,在最后的一刻,终于还是——
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