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蕾帮他拿了果汁,他一口气喝掉半瓶后,两人便一起回到耿毅位于对面的住处。
耿毅走进客厅,瞄了一眼她仍抛置在原地的衣物,随口说:「我洗澡的时候,你可以顺便整理一下家里。」
「拜托,干么说得好像家里很脏乱一样,你平常办公时,桌面才吓人好不好。」她望着地上的衣服,倒也不觉得有多混乱。
反正,屋子很大间,一点混乱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我工作完后会马上收拾。」他反驳道。
「我出门前也会收拾好啊。」
「但是,那时候已经乱了一整个晚上了。」
白心蕾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发现他真的会在意这种事,搞不好已经隐忍她很久了也说不一定……
「你真的变了很多。十年前,你老是把我的屋子弄得一团乱,然后我就要追在后面气呼呼地收拾。」她戳着他肩膀,不可思议地扬高音调说道。
「当年,你通常只会收拾得愈来愈乱,最后还不是要我出手解决。」耿毅捏捏她的面颊,忍不住低笑出声。「我只是没想到事隔十年,你还是一样不长进。」
「拜托……难道你就对家事很行吗?」她轻哼一声,不喜欢屈居下风。
「你没搬进来之前,屋子都是我自己打扫的。」他说。
「难怪我之前间你清洁人员多久来一次时,你的表情很奇怪。」她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因为相较之下,她真的显得很糟糕。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要宜室宜家。至少要比他宜室宜家吧!
「我不喜欢让别人碰我的东西。」
「可是……我累了一天,回家还要打扫,你难道想要我变成黄脸婆吗?」她换个策略,一手握着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说道。
「至少把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不要扔得到处都是。」老实说,他对她的要求不高。
「职业妇女辛苦工作完一天,随手乱丢东西,可以释放压力。」她觉得颜面无光,努力为自己辩护。「你十年前也很会乱丢啊,我是被你影响的。」
耿毅望着她鼓鼓的腮帮子,长眸一眯,忽而低笑出声。
他以前确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是打从十年前和她同居两个月之后,他就开始努力改变习惯,因为想成为和她同一类的人。
「你笑什么?」她戳他的肩膀,很心虚地红了耳根。
「我在想,不知道是你受我影响厉害,还是我被你影响的程度重一点。」耿毅
揽着她,走向房间,沿路随手拾起她的衣服。
「总之,现在是你管我多一点。」她抢回衣服,快手地收拾一地凌乱。「我以后不乱扔东西在客厅,这样总可以了吧。干么跟人家计较这些芝麻绿豆小事。」
小声叨念完之后,忍不住嗔他一眼。
「我不是爱计较,只是认为有问题时,要提出来。瞧瞧你绝口不提的子宫肌瘤,还有我所恐惧的过去阴影,这些疑心病生出了多大的暗鬼?」聪明人绝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好吧,那你对我还有什么建议,你一并说清楚好了。」她昂起下颚,一脸已做好接受打击准备的姿态。
「我希望你不要再勉强下厨了。」那样遭殃的人都是他,因为她为他做的东西,不论能吃与否,他都还是会吞下去。
「够了,我的心脏没办法一下子承受那么多。你还是恢复原来那个有心事的家伙好了,至少没空管我这么多。」她哇哇大叫着,耳朵上的辣红已经蔓延到脸颊。「好了、好了,别站在这里闲扯了,赶快去冲个澡,我们要出门忙碌了。」
白心蕾拉着他的手,把他推进房里后,她呻吟了一声,脸埋入掌间衣服唉声叹气。
好丢脸!
亏她还老是以完美公主自许,没想到才共同生活没多久,就什么事都被打出原形,真是窘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反正她最糟的样子,他全都看过了,而且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的模样,那表示他对她的爱,早已超过形象,那她又何必太担心呢?
念头才这么一转,白心蕾霎时觉得大轻松。
她抬起头来,脸上再度恢复一贯完美自信的笑容,然后她转身用最快速度冲向房间,收拾她造成的后果。
日后,一定让他刮目相看!
*
白心蕾说要带他去消灾解业,耿毅相信她。
但是——
他真的没想到白心蕾竟会带他到各大宗教道场参观巡礼,不但叫他祈福上香,请师父开示,还要他坐在教堂里与神父、修女长谈他的年少历程。
每个人都称许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家也都要他放眼未来,千万不可再被过去缚绑。于是,耿毅点头点到脖子快抽筋,要不是白心蕾死命拉着他的手,好几回他都想要尿遁离开。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当白心蕾第五次把他过去事迹说给一位主持师父听时,耿毅已经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超级大笨蛋,才会把别人的罪恶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时至黄昏,耿毅果断地阻止白心蕾前往第六家所谓的正信道场的提议。
「我没事了。」耿毅走到路边停车格,拿出钥匙开门坐进他的黑色BMW时,他宣布投降。
「真的都没事了?」坐在副座的白心蕾瞄他一眼。
「以前的耿毅已经死了。」羞愧而死。
「回去,这本佛经读三次、咒语念十次,睡觉前记得跟上帝祷告。」她拍拍他的头,用导师口吻说道。
「你这样每门每派都来一点儿,不怕样样通、样样稀松?」耿毅一挑眉,很铁齿地说道:「况且,那些咒语,我又不懂它们的意思,念了有用吗?」
「第一题——心念端正,有拜、有祈祷就有保佑啦。第二题——我听师父说过,咒语本身是一种『声音的感应』。你专心在咒语的音韵、音频里,心就会平静啊。我瑜伽老师也说过,瑜伽所发出的某些音频可以和宇宙自然结合,天人合一之后,你还怕什么!」
白心蕾拍拍他的肩膀,愈说愈激动愈觉得自己具有传教的特质,考虑要去当各大宗教团体的义工。
「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相信这些。」他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激动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对你好的,我干么不相信,而且你看看那些发心做好事的人,他们的目光都不会闪躲,个个气色都很好。我想是因为他们心胸很开阔,相由心生嘛。」
「是啊,我捐钱时,他们气色更好。」他没跟宗教打过交道,还是不大适应。
「捐钱有什么不好?一来代表你有钱,二来可以帮助宗教吸引更多的人在里头找到平静。很好、很好,功德无量嘛。」白心蕾一本正经地说着,俨然就是她平时跟客户简报公关活动可以获得多大利益的自信模样。
耿毅看着她身穿华丽蕾丝衬衫,斜背香奈儿包、脚踩看似昂贵的高跟鞋的高贵姿态,忍不住大笑地揶揄着她。
「你这样究竟是有在修还是没在修啊?」
「修行就是修定行为,所以,我每天都在修!」她一本正经地指着他鼻子说道:「你也要一起修!」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间轻吻了一下。「我今天到每一个道场、寺庙或教堂时,都有跟菩萨、上帝道谢。」
「谢什么?谢它们让你遇到我?」她睨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偷笑。
「对。」
「算你有眼光,要遇到我这种善知识确实也不容易。」
「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传教了?我们快点回家……」他呻吟了一声,往她身后的便利商店看去一眼。「等等,我先进去买杯咖啡,听了一天的教诲,我现在很需要提神醒脑。你要吗?」
「我不要,我在车子里等你。」
白心蕾见他走进便利商店,她从斜背包里拿出雕花小镜子察看着脸上妆容。
咦?白心蕾从镜子里看到——
一名小混混正拿着钥匙,沿路刮刻着路旁的汽车烤漆。
白心蕾眉头一拧,马上打开车门,双手往腰间一擦,娇声嚷道:「你怎么可以随便乱刮人家的车子!」
「臭女人,少管闲事!」小混混瞪她一眼,故意刮出更响亮的轧轧响。
白心蕾拿起手机,按下设定钮。
「警察先生,我这里是某某路几号的便利商店前,有流氓在刮车……好,再见。」
「警察还没来,先揍得你鼻青脸肿!」小混混一看她挂断手机,马上朝她冲了过来。
白心蕾机灵地从包包里拿出哨子用力吹了一声后,马上冲到便利商店门口。
「这里有摄影机,你可以再靠近一点!」她说。
「臭女人!」小混混被惹恼,掏出一把刀子走向便利商店门口。
当!
便利商店的门一开,耿毅走了出来,手捧着一杯咖啡,白心蕾马上躲到他后页。
「干什么!」耿毅一看有人持刀,厉声一喝,高大身影凶恶地往前一站。
小混混一看对方高他一颗头,马上转身就跑。
白心蕾则抢过耿毅手里的咖啡,往小混混的方向一扔。
「有本事就自己赚钱买车回来刮啊!」她对着小混混的背影大喊一声。
喊完,她抬头看着耿毅。
他正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仗义执言固然要紧,但是自己的安全更重要!」耿毅忽然大吼出声,雷鸣般的音量大到白心蕾连忙伸手捣住耳朵。
她后退一步,他则怒不可抑地又上前一步。
「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而且你没看我正准备往便利商店里冲吗?我现在对于路见不平这件事,已经很有心得了,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发出不平之鸣啊。」她一脸无辜地说道。
「万一对方尾随你呢?」他还是继续瞪着她。
「我会观察形势,必要时就会请警察先生护送我回家,他们都对我很好。」她拍拍他的手臂,一副天下太平模样。
「以后有我在的时候,才准仗义执言、不平则鸣,知道吗?」他不买帐,继续对她低吼。「你十年前就因为乱来,差一点倒大楣,怎么一点教训都没学会!」
「知道了……我知道了……」白心蕾见他愈吼愈大声,转身一溜烟地钻进车子副座,乖乖扣上安全带。
耿毅板着脸,大步定向驾驶座,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如何教训她的念头。
「教授!」
一群年轻大学女生从角落走出来,一看到耿毅马上双眼发亮地冲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耿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企管系的学生,不明白一星期才上她们一堂课,她们是在热情个什么劲。
「教授,我们今天开水饺大会,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女学生问道。
白心蕾坐在车内,双臂交握、满脸不爽地看着他被青春小鸟包围。
她啪地解开安全带,仪态万千地下了车。
「耿毅。」白心蕾朝着他伸出手。
耿毅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脸上仍是凛怒姿态。
「教授,她是?」女学生们非常不客气地把一身贵气的她打量了一会儿。
「我未婚妻。」耿毅说道。
「大家好。」白心蕾勾起一个名媛笑容,勾住他的手臂。
「那师母要不要一起来包水饺?」女学生们再度起哄。
「她不会。」耿毅勾了下唇角。
白心蕾看出那是一个未成形的微笑,美目一挑,警告地看他一眼。
「我舍不得她学。」耿毅揽着她的腰,补充了一句。
她赞许地对他点点头,认为他这题答得很好。
「好浪漫喔!」女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望着耿毅的目光更加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