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瞧,他伸手要拿走照片,她却利落地藏回身后。
“凯洛丽,不要留下珈乐的照片。”
“可是……咖乐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这一张照片,你让我留着嘛……乐不只是男爵的妻子,更是我第一个交到的人类朋友。”凯洛丽直瞅着照片里笑得甜美的米珈乐,舍不得毁了她仅剩的遗物。
“凯洛丽,照理说男爵沉睡后再醒来应该还是会记得珈乐的,因为她已是我们的族人,可是这次状况和以往不同,在男爵冲破封印又几乎濒临死亡后,极有可能丧失造成封印崩坏的原因,也就是关于珈乐的所有记忆,而为免他再想起而失控,任何属于珈乐的东西都不该留下,否则要是引起他的连锁记忆,只怕这回连亲王都无法控制。”帝力斯不愿冒任何的风险,面色凝重。
“我保证我会收好,绝对不会让男爵看见。”凯洛丽将照片合拢在双手之间。
说好了在嘉年华会之后,珈乐要陪她吃蛋糕的,可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太孤单了,摆张照片,她至少可以假装珈乐还在她的身边。
帝力斯望着她,最后叹口气。“算了,由着你,楼下还有很多蛋糕,我要先去处理。”他决定从楼下把属于米珈乐留下的所有痕迹先抹去,男爵的衣服晚个几天再换也无所谓。
“不用那么急着处理吧?让我慢慢吃光就好,反正男爵这一次沉睡肯定要费上很多年。”
“确实要费上很多年,连我都不知道他何时才适合清醒。”
然而,当两人的声音远去,关上门板,掩上最后一束光线的瞬间,床上看似沉睡的男人便张开了眼。
看看眼前的黑暗,他面无表情的俊颤威慑冷冽。
只见他闭了闭眼之后,缓缓坐起身,胸口莫名作痛,他下意识地探去,却发现身上竟穿着破烂的衬衫,上头还沾了血。
扯开被单,他皱着眉褪去衬衫,拎在眼前亩视,难以理解这衬衫怎会破成这副德性。
衬衫正面上缝了许多闪亮水芯片,图腾却已看不清楚,他也没兴趣猜测到底是什么,所以也忽略了水芯片底下的绣纹,因为他早已经受够了帝力斯的品味。
拎看衬衫走下楼,便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甜昧,他转进客厅,就见凯洛丽呆呆地吃看手中的蛋糕,目光看看摆满茶几的蛋糕,还有蛋糕旁的一张纸,神情有点虚恍,没了以往品尝蛋糕的兴奋和愉悦。
“凯洛丽。”他哑声唤。
她蓦地瞪大眼,犹如见鬼般横眼看去,看见裸着上身的上司和他手里拎着的染血衬衫,吓得连手中的叉子都掉落。
“见鬼了?”
“……男爵,你怎么醒了?”她颤声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睡不到两个钟头,他就醒了?记忆呢?他到底还记得多少事情?
凯洛丽紧张地审视看他的表情,发现他异常平静,仿佛根本没发生任何事。
“八成是你和帝力斯把我吵醒的。”该隐无法确定,只是很自然地张开了眼,“你再怎么爱吃蛋糕也要稍微节制吧,那昧道真让人不敢恭维。”
“呱……”她看着蛋糕,只觉讽刺。
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准备的万圣节蛋糕,距离两人生离死别也不过是几个钟头前的事情,可在几个钟头后的现在,他居然就完全遗忘了。
“帝力斯呢?”
凯洛丽指了指他身后脸色和她同样诧异的帝力斯。
“你居然没替我换农服。”该隐没好气地把农服丢给他。
“……我忘了。”帝力斯和凯洛丽交换着眼神,暗忖着是不是应该呼叫辛西亚亲王到场。
“我睡了多久?”
“呃……”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男爵不该在这时间醒来,更不会在醒来之后疑问他睡了多久。
他看起来像是遗忘了一切,但似乎又潜藏着微妙的变化。
“少游呢?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原本要上楼的该隐回头看了他一眼。
帝力斯褐色的视线开始飘啊飘的。“他……消失了。”
闻言,他黑眸微眯。“谁杀了他?”
“修德尔。”
“修德尔?”该隐不解地皱起眉,又发现--“修德尔呢?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似乎……不在这个世界了?”
“对。”帝力斯认命地回答。
他一挑眉。“谁有本事杀了修德尔?”
“还不清楚,亲王已经在调查了。”帝力斯假装忙碌地走往厨房。“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男爵请自便。”
“等等,她……”话一出口,该隐突地顿住。
帝力斯和凯洛丽也静静地偷觑他的反应,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一丁点的动作就让他有所联想。
然而,该隐只是站在楼梯上,轻按着额,怎么也想不起他刚刚要问什么,只觉一闭上眼,脑海中对于家的画面似乎总缺了一个人。
“帝力斯,家里少了谁?”像是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他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愈是想,延伸出来的每个问题又遗忘得更快,快速到让他连掌握都不能。
“少、少了少游啊。”帝力斯轻抓着手中的衣服平复不安,假装顺手将衬衫上的皱纹拉直,然而早已碎裂的衣料禁不起他的拉扯,上头的水芯片顿时洒了一地,就连缝制在上头的小小手套也跟着掉落。
他将衬衫一丢,想要赶紧将手套捡起,暗恼自己怎会忘了先将这双手套取下,压根没发现那件衬衫正好平摊在地面,掉落的水芯片让原本藏在底下的绣线完全显露。
那是非常笨拙的缝线,僵硬工整得不具生命力,却可以感受到缝制的人非常用心而专注,而那图腾是个天使,被蔷薇团绕熟悉的景致,但该隐却
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感到莫名浮躁,直到他瞥见帝力斯手中童着的手套。
红白相问的手套,编织着雪花的纹路,上头还有署名--
“米珈乐?”大天使长?
“你想起来了?”凯洛丽惊呼,激动起身,周身的气流震动了那张搁在桌面的照片。
帝力斯暗骂她的多嘴,瞥见主子将注意力放到掉落地面的照片上,立即弹指想要烧了那张照片,但照片却早一步飞往该隐手中。
“藏了什么?竟让你想要烧掉?”他挑眉注视着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笑得腼腆而羞怯,眸底是藏不住的迷恋和倾慕,他几乎可以看见她跄起脚尖,吻着他……
“……珈乐?”幽深的黑眸缓缓圆睦。
帝力斯脸色大变,准备再度念咒语强制封印他,但已来不及。
当所有记忆恢复的瞬间,痛楚飞扬,贯穿了凌希的身体,已经解开血戒封锁的肉体瞬间窜出所有力量,凯洛丽来不及拉开结界,容厅已经猛地爆裂开,犹如大爆炸,炸得帝力斯和凯洛丽当场喷飞。
一个翻身,帝力斯将凯洛丽接下,再回头,就见建筑物已经被震得四分五裂,燃起熊熊大火。
凌希身在火舌之中,金红色的电流在他周身窜跳,仿佛心神早已经因为心爱女人的死去而彻底崩溃。
“珈乐……”他直盯着照片中笑得无邪的女孩,一心只想飞奔到有她的世界。
眼前的世界太孤寂,他不要待在没有她的地方,不要一个人独自走向无尽的永恒,他要到任何还拥有她的时空寻找她,如果不能……就让他长眠不再醒!
“男爵。”
帝力斯见他消失不见,快步冲人着火的屋内,只看见掉落的血戒和照片,蹲身拾起一看,他脸色剧变。
“帝力斯,男爵呢?”凯洛丽飞也似的来到他身边。
他将照片递给她,只见她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掩住了嘴。
突地,一阵气旋刮至,出现在凯洛丽身旁。
“亲王。”帝力斯恭敬地福身。
辛西亚冷冷看了一眼照片,只见原本该是独照的照片里,多了凌希的身影。
“那个笨蛋居然给我回到过去。”她低骂,俏丽细眉紧锁。
像是做了一场亘古的梦,梦境太过甜美,软絮柔绵的存在感拥抱着凌希,让他舍不得醒,直到--
轰地一声巨响!
凌希猛地张开眼,眼前是深沉的黑夜,夜空却泛着诡话猩红,视野再往下,那里竟是米珈乐的家,他不由得瞪大眼,想要翻身站起,可身体像是被抽掉所有力量一样,连动都动不了。
他快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躺在两家为界的蔷薇园,隔壁的米家已经进出大火,还有数声爆炸声。
眯眼看向着火的建筑物,他有些不敢置信。
难不成这就是失火的那一夜?他真的回到过去?回到拍照的那一晚?
记得和珈乐拍完照之后,他体内的力量便失衡,于是在帝力斯的施咒下沉沉入睡,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什么事。
现在看来,他真的穿越了时空!
思及此,不管身体到底有多虚弱,他奋力撑起身,强迫自己往前走,等着身体慢慢适应疼痛后,加快脚步,奋力飞跃上破裂的窗台。
猛烈的热气浓烟从窗台涌出,他眯起眼看向早已起火的房间,黑暗之中,米家父母紧紧拥着看似已经昏迷的米珈乐,而这三人的旁边站着的是--
“少游”
正冷漠地注视着屋内三个人的李少游闻声横眼探去,见到窗外的凌希,惊诧得说不出话。
“……男爵?”他难以置信,毕竟男爵才进入沉睡,怎么可能会在几个钟头后就清醒地出现在他面前?
“将珈乐带出来,快!”凌希下令。
“是门李少游将早已被烧死的米家父母拉开,抱着米珈乐走向窗台。
到了外头,才发现主子竟然气喘吁吁,整个人狼狈不堪。
“男爵,你──”
“先回去。”
“是。”
将昏迷不醒的米珈乐安置在楼下的房间后,李少游便退出房外。凌希很理所当然地坐在床畔,看着丝毫没有受到火灾波及的女孩,再一次庆幸自己下了印记,保护了她。
看见她纤嫩脸庞没有半点脏污,犹如她尚未历经未来十年的苦难。他不禁庆幸万分。
“珈乐……珈乐……”他低柔轻唤,有些情怯地轻触她的颠。
那是温热暖嫩的触感,代表她确实还活生生地存在。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怀里,诱人的甜香更是阵阵袭来。
凌希浑身颤悸,仿佛已经随她死去的心重新恢复了跳动。
情难自禁的,他俯身轻触她微启的粉嫩唇办,不敢躁进,只是轻柔贴覆,光是如此,就让他难遏感动。
“男爵……”
李少游开门进来就撞见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但终究还是端着一杯鲜血进房。
“你是男爵吧?”他肯定的语气中又透着不确定,将酒杯递给凌希。
会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因他刚才趁着空当上楼,男爵明明就躺在暗房的棺内沉睡着。
凌希直娣看他,接过酒杯浅啜。“少游,你刚才在米家做什么?”
“……”
“你对米家的人见死不救。”这是他所见到的。
“男爵并没有吩咐要我救米家的人。”李少游不解地看着他。
他跟随在男爵身边已经数百年,决不可能认错人,但他却无法解释为何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了两个男爵。
如果帝力斯在的话,也许他会知道答案,可惜让男爵沉睡之后,他便回伊利斯堡了。
“那么,你去那边做什么?”凌希又喝了口血,感觉身体的虚弱改善了些许。
他想起,万圣节的嘉年华会里,开启地狱门之后,米家夫妻的亡魂找上了少游的事,一般亡魂会寻人,只为了复仇,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解释成--少游是纵火的凶手?
“……我去救珈乐小姐。”
“你不是说我没有吩咐你救米家的人,为何你会自作主张救珈乐?”凌希眸色一凛,已经无法再信任他。
“那是因为我知道男爵很在乎珈乐小姐。”
“你从没对咖乐发善过。”他并不是不知道少游对她向来视而不见,甚至无法接受她介入了他们的生活之中,在这种情况底下,要少游如何生出怜悯去救她?况且--“珈乐身上有我的印记,你应该看得见,也该知道火根本焚烧不了她,你根本不需要大费周折去救她,不是吗?”
李少游察觉他的语气不对,急急解释,“我就是被珈乐小姐身上的印记光芒给吸引而去的。”
“……少游,我已经无法再信任你了。”
“……为什么?”他无法理解,淡漠的睑庞有些仿徨。
“你--”
“凌希?”
凌希的话未完,便听见一道软哑的低唤,他垂眼一看,瞧见米珈乐已经清醒过来,水灵的眼眸直盯着他手中童着的酒杯,再缓缓移向他嘴里的撩牙。
直到看见她倏然变得惊恐的表情,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个吸血鬼。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惊慌地退到床的另一头。
他有些受伤地看着她。“珈乐,你不要紧张,这里是我家。”
米珈乐不解地看看他,溜下床,满脸防备。“……你到底是谁?”
“……我是凌希。”他试着接近,她却退得更远,她的防备伤透了他的心,然而此时此刻,他又无从解释。
他只想着来到她还在的世界,但如今到来,却茫然了。
她还在,时空却是不对的,在这里,他们还没有建立起浓厚的情感,她不见得能够接受这样的他,不管他再怎么渴求她,他也不见得是她想要的。
她存在着,却没有爱,那么,他来到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是珈乐,却不是爱他的珈乐……
“不……你不是凌希。”
话落,米珈乐往门口狂奔,凌希想追。却无法动弹。她的话语,无疑是在他虚弱的身体打上第二枪,让他浑身乏力。
然而爱她的心情未变,他低吼一声,朝地一拍,终是拉开结界,围罩整座建筑物,不让她离开。
她还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死去,还不知道自己将要无家可归,所以他宁可她先待在这里,先待一阵子再面对残酷的现实。
然而,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了。
“男爵,你看起来很不对劲,要不要我马上请帝力斯回来一趟?”李少游见他虚弱地软倒在床,立刻上前探视。
“你给我离开这里。”凌希低斤。
“……男爵?”
“听见没有?给我立刻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任何可能会伤害到珈乐的人事物,他全都要铲除。
李少游直娣着他半晌,深吸一口气,“……是。”
凌希闭上眼,听见关门声,躺在床上,只觉身体虚弱得快要被分解,也许这就是气尽即将身亡的滋昧吧。
他的下场如何无所谓,但是珈乐呢?
他要怎么安排她的未来,她才可以无忧地继续往下走?
米珈乐在偌大的屋子里奔跑,却发现自己像是走人了迷宫,不管她怎么走,就算爬了阶梯,也一样会回到原点,简直跟传说中的鬼打墙没两样。
但比较不同的是,她并没有那么骇惧,只是不解自己暗恋的那个人为什么变得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类,反倒是有点像电影和小说里提及的吸血鬼。
想看,她困惑地停下脚步,在楼梯上坐下。
她刚醒来,脑袋不是很清楚,但是依稀记得每回在蔷薇园喝下午茶时,李少游总是会撑着伞站在凌希身后,而帝力斯则总是在屋子里,难得出现几回……
难不成他们都是吸血鬼?
但,就算是又如何?他们从没有伤害过她,就算凌希喜欢逗她,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就跟寻常人没两样。
而且她不是早就立下不管凌希变成怎样,她都会一直喜欢他的决心了吗?他可是她一看见就喜欢上的人耶,怕什么?
想想,刚才只是一醒来就看见撩牙,才吓了一跳吧,而且她记得她家失火了,她想逃,却被爆开的气流给震昏,一清醒就在这里……难道是凌希救了她?
思及此,她不禁想起他苍白疲惫的面容,这跟向来优雅慵懒的他大不同。
“他该不会是受伤了吧……”想到这,她立即站起身,顺着阶梯转下,果真又回到她刚才跑出的那间房。
轻轻推开门,里头灯光昏暗,只见凌希就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是难受。
“……乐?”他连眼都张不开,只能凭气味分辨。
“凌希,你是不是不舒服?”米珈乐缓缓走进房内,见他浑身汗湿,担心地走近他。“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受伤了?”
他撑开干涩的眼皮,瞧见她担忧的神情,不禁微勾起笑。“我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余光瞥见床头柜上还摆着他没喝完的……看起来很像鲜血的液体,想了下,她拿起酒杯,爬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