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见状,忍笑从小宫女手中接过托盘。“娘娘莫急,点心早就准备好了。”送上来的是一甜一咸两样点心,甜的是云豆卷,咸的是小笼包,光是闻味道,傅无双就觉得口水都要下来了,不顾形象地吃起来。
怀孕就是这点麻烦,天天都跟饿死鬼似地,才刚吃过东西,没多久又饿了。
“娘娘慢点吃。”春雨劝道。
“嗯嗯!”傅无双吃了两个小笼包、一个云豆卷,总算觉得空荡荡的胃有了点满足感。
“娘娘再喝点甜汤。”春雨适时奉上汤盏。
傅无双一面喝汤,一面听春雨报告大小宫务,俐落地裁示过后,春雨忍不住问。
“娘娘真的决定让婉嫔娘娘承办中秋宫宴?”
“嗯。”
“可这事若是皇上知晓了……皇上想必不欲娘娘和婉嫔有过多来往的……”春雨欲言又止。
傅无双敛下眸,良久,淡淡一笑。“我明白你的担忧,不过有些事迟早必须有个解决,他若是怪我,那也无法……”
她只能赌一赌了!
傅无双正跟春雨说话时,婉嫔也正和自己的心腹宫女寻月密议。
“娘娘怎能接下中秋宫宴的任务?还不晓得那静妃娘娘要使出什么手段呢!”
寻月为主子担忧。“当年若不是她……”
“当年的事,本宫记得可清楚呢!”婉嫔一双美眸闪过怨毒,容颜微微扭曲,一时之间竟是半点看不出平日的恬淡婉约。“此仇不共戴天!”
“既然如此,娘娘为何……”
“本宫的事,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我那回流产,皇上当时虽是定了静妃的罪,可之后来到本宫这儿,都只是……”婉嫔一顿,脸色更加难看。
寻月自然知道主子想说什么,心下暗暗叹息。
外头都道皇上对主子依然宠爱有加,可谁又知晓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未承雨露呢?
“如今宫中风向剧变,人心思动,那女人又怀了龙胎,想必有不少宫妃已经蠢蠢欲动,想从圣上那儿分得一点恩宠……这个机会再好不过了……”
说着,婉嫔嘴角划开一道锋利如刀的弧度。
寻月看着,不禁打了个冷颤。
自从静妃高调回宫后,主子就有些不淡定了,之前还露出意图拉拢林小仪的心思,可惜对方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下就被皇上禁了足,害主子白费了功夫!这回,主子恐怕不只是想借承办中秋宫宴接近皇上,以此邀宠而已,看来应是还有更大的图谋。
但无论是怎样的图谋,作为奴婢的她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只能忠心相随了!
隔日,婉嫔再进汀兰宫,没多久,后宫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她接下中秋宫宴的任务,想必会在皇上面前大大露一回脸。
不知有多少宫殿内传出摔碎瓷器的声音,就连从来最端得住的贤妃,据说也砸了一只杯子。
也难怪她会失了冷静,近日她不仅被夺了宫权,还因皇上一句要她多休息的话,等于被软禁于芳华宫里。
想着皇后之位许是会离自己愈来愈远,她终于忍不住了,唤来良辰、美景两位贴身宫女,低声嘱咐,细长的美眸迸出阴狠的冷光……
经过一段时间的焚膏继晷,日夜忙碌,封旭这个“尽忠职守”的皇帝总算能稍稍喘口气。
南方州县的赈灾银两都顺利发下去了,百姓救济上了轨道,后续的屋舍、道路等重建时程也按部就班地进行。
他终于有了闲心将目光从前朝放到后宫来。
这日,他在汀兰宫用过午膳,迟迟不肯离去,抱来傅无双坐在自己腿上,抚着她看来跟平常没两样的小腹,有些忧心。
“怎么一点也不长啊?这里头真的有我们的孩儿吗?”
傅无双噗哧一笑。“如今才刚有喜不到两个月呢!太医说了,这肚子起码也得三、四个月以后才开始显怀呢!”
“是吗?”封旭又摸了摸,一脸失望。
她忍不住拿纤纤葱指点他额头。“你啊你,就这么盼着我变成一个大肚婆?”他笑了。“就算是大肚婆,那也是朕最美的大肚婆。”
两人耳鬓厮磨,肆无忌惮地调笑,傅无双看封旭眉宇放松,目光澄澈,心韵一跳,双手勾拢他脖颈,放软了嗓音说道——
“看皇上今日眉开眼笑的模样,莫不是前朝的事都解决了?”
“是约莫尘埃落定了。”
“皇上近日忧劳,真是辛苦了!要不臣妾替皇上按摩一番吧?”
“你会?”
“你瞧不起我?”
“那就试试,要是按得不好,可得惩罚你。”
“皇上意欲如何责罚臣妾?”
“这个嘛……”封旭邪邪一笑,贴近傅无双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将她说得粉颊生晕,连耳朵都隐隐透红。
“坏蛋!”她嗔他一眼,嘴唇嘟起,像雨滴滋润过的樱桃,惹得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毫不客气地咬下去,反覆吮吻细舔。
傅无双被他吻得娇喘细细,水眸含着烟雾,微微眯着,说不出的撩人妩媚。封旭只觉腹间一波波yu/望排山倒海地袭来,偏他又怕伤了怀孕的她,不得不克制。
他蓦地低咒一声。
见他神情忿忿,分明是欲求不满,傅无双不禁抿唇偷笑。
她看着男人清俊英气的眉眼,愈看愈爱,这段日子压在心头的疑惑似乎也慢慢散去了。
即便他真的想起了什么,应该也是……不怨她的吧?否则怎能与她这般甜腻地调情玩乐?而且看起来万分自然,不带一丝勉强?
是她前阵子多心了吧!果然怀孕的女人最爱胡思乱想……
“对了,距离中秋也不到几天了,你这边筹备得如何?之前我让李半闲写给你大臣邀请名单,帖子应该都发出去了吧?”
“是发出去了,不过这事……不是我办的。”
“那是谁?”
傅无双咬唇,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外间传来春雨的嗓音。
“娘娘,婉嫔娘娘求见。”
婉嫔?
封旭一凛,眉峰当即拧起。“她怎么会来?”
婉嫔在汀兰宫“偶遇”皇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后宫诸妃嫔可嫉妒了,她们都知道近来皇上独宠静妃,除了偶尔尽尽孝道去寿康宫跟太后请个安,只有汀兰宫能时不时看见他的身影。
为了制造偶遇,她们几乎日日都要来汀兰宫走上一回,藉口向静妃请安,其实盼着能见到那个英俊的男人,但皇上彷佛算准了时间,总是躲着她们,她们也不好非赖在汀兰宫里蹭一顿午饭。
婉嫔得到主理中秋宫宴的差事,能从静妃手上分到权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就有理由经常出入汀兰宫了,还怕不会“偶遇”到皇上?
而且听说她这回偶遇,成功地以一身素雅的打扮以及因消瘦显得更加我见犹怜的脸蛋,勾引了皇上的注意,得到几句怜惜的言语。
静妃看着可是双眸都要喷出火了呢!
这消息也不知谁传出来的,不到一日,后宫各处宫殿都收到了,不少宫人都能在主子面前活灵活现地演上这么一幕,逗得主子们笑呵呵。
固然她们不喜婉嫔拔了这个头筹,但无论是谁,能从静妃身上分得一点宠都是好的,这至少表示皇上的心还是能放得下其他人的。
这就代表她们都还有机会。
接下来传出的流言就更令宫妃们兴奋了!
据说,在婉嫔离开后,皇上和静妃激烈地吵了一架,声音大到连在殿外守候的宫人们都听见了……
汀兰宫内,气氛沉重,如结了冰的冬日,寒冷得教人忍不住发颤。
宫人们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做事时也都放轻了手脚,虽说静妃并不是个会为难下人的主子,但谁会在主子刚跟皇上吵架过后,还没眼色地去触霉头,惹得主子更加不悦?
于是整座宫殿更加安静了,安静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傅无双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寝殿,连三个春都只能乖乖地守在外头,彼此交换焦灼的视线。
偌大的寝殿里,只有她一个人怔怔地坐在软榻上,耳边彷佛还能听见不久前的争论——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为何要隐瞒我?为何不坦白告诉我!”
“那你呢?宫里那么多妃嫔,要让人来帮你协理宫务谁不能做?为何偏要招惹婉嫔?你害她失去一个孩子,还不够吗?”
“你以为我想对她怎样?藉着让她辨中秋宫宴的名头找她的碴、陷她入罪,报复于她?”
“你想怎么做,自己知道。”
“是,我知道,当年她流产……你一直认定是我做的。”
“难道你真以为朕会相信你的贴身宫女说的话,一切都与你无关?”
“……”
“无双,你够了,谋害皇嗣是重罪,当年……朕已是对你格外开恩了……你这般不服气,莫不是真想逼朕将你打入冷宫?”
“要打就打啊!皇上就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你……”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争吵过后,两人自是不欢而散。
傅无双涩涩地苦笑,眼眶微红,心口隐隐地刺痛着,好一会儿,她努力压下纷乱如麻的思绪,抚了抚肚皮,勉力振作起精神。
“来人!”
在殿外守候的三个春听见主子总算肯叫人了,都松了一口气,春雨连忙从春风手中接过早就预备好的点心,走进寝殿内间。
“娘娘这会儿肚子也饿了吧?为了小主子,多少也吃一些。”
“嗯,拿来吧。”傅无双点头同意。
听闻主子竟然愿意进食,春雨大喜,她还真担心主子会因为跟皇上吵架不肯进食呢!
傅无双瞥了一眼春雨喜孜孜的表情,不禁莞尔。“怎么?你以为我会闷到吃不下饭?”
春雨讪然。
“放心吧!我知道我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再怎么样都不会亏了腹中的孩儿的。”
说着,傅无双微微一笑,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嘴里。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唇畔宛若勾着淡淡的笑,但仍掩不住眉宇间一丝怅惘——
风暴,要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