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轻轻流泄着舒柔的爵士乐,店门口的禁烟标志使店内的空气少了令人难受的混浊,颇为清新,不过欧仲菲没时间欣赏她头一遭涉足的同志夜店的格局设计,也没空观察这间不到晚间八点已有不少客人的酒吧是否真有许多帅哥,只顾着梭巡卫天凛的身影。
当她望见他在吧台那头,本能地藏身另一侧角落的沙发做观察。
卫天凛和吧台内一名为他倒酒的高大男人在交谈,神情颇放松,那名像是调酒师的男人笑容可掬,说话间还拉起衣袖不知给卫天凛看什么,两人一副很熟的样子。
他们以前就认识?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还是……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道问话截断她的思绪,欧仲菲转头瞧见一名理着平头的男子,以为他在找座位,她点头回应就要再观察卫天凛那边的情形,平头男又抛话给她!
“我注意到你还没点酒,这杯长岛冰茶请你,我叫Roger,我们交个朋友。”男子坐至她身边,微笑的递出手上的调酒。
意识到对方所谓交朋友的含意,她尴尬地压低嗓子回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喝酒,只是来找人而已。”
“我明白,很多人来这里都是来寻觅合得来的对象,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一眼看见你就很有感觉,想跟你交朋友,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见对方对他有些防备,Roger用着真诚的态度释放出善意讯息。这名男子长得极为清秀,很讨人喜欢,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和他交往。
“很感谢你的看重,但是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来找人而已,啊,我看到我弟了,抱歉,失陪了。”困窘地说,欧仲菲起身疾走向吧台,她对同志无任何歧视,但问题她是女的,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被男同志告白的情况,只能赶紧闪人。
走向卫天凛,她像看见救兵一样未多想就由他背后伸手拍他的肩,不料他反手就扣住她的手——
“啊!卫天凛别摔,是我。”有过被他过肩摔的经验,感受到他一使力,她慌忙娇呼制止他出手。
听到她的声音,卫天凛虽及时止住反射性的制敌动作转过身,她却来不及退开的跌撞入他怀里。
“噢,你的胸膛怎么这么硬,撞起来好痛。”伏在他怀里,她轻抚着撞疼的鼻子低哝。
“要是撞到吧台,保证你更痛。”卫天凛没好气的回话,若非见她站不稳的向他跌来,他巧妙地以身子挡护住她,这会她只怕已撞到吧台,疼得昏死过去,而她还好意思抱怨他的胸膛硬。
正想问她怎会来这里,望见抬起头的她竟是短发,他微怔,随即会意,“你女扮男装——”
“嘘,不能说。”她捂住他的嘴。
“天凛,这位是?”雷彦终于插上话,之前看见有人要拍天凛肩膀,他还未提点,天凛已敏锐地做出反应,没想到两人认识。对方的声音听来就像个女的,原来是女扮男装,这让他着实好奇,天凛昨天才回台湾,且他向来不太与人打交道,他和这名女子是什么关系?
“她叫欧仲菲,是繁星国际饭店的副总经理。”抓下那只胆敢捂住他嘴的小手,他将早该推离的娇躯抓提到旁边。
“你好,我是这间酒吧的老板,雷彦。”雷彦大方的向她打招呼,心里想,这位就是天凛说的那位很啰嗦的副总?
“你好,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欧仲菲说得有些尴尬,正想探问他与卫天凛的关系,眼角余光冷不防瞥见Roger朝吧台走来,她暗惊,急忙靠向卫天凛低道:“卫天凛,现在由十一点钟方向走来的那个男的叫Roger,他以为我是男人,刚向我告白,情急之下我说是来找我弟的,你帮我一下。”
“你说我是你弟?!”
“你小我一岁啊,先当我弟帮我解围又不会怎样,你总不希望我女人的身分引起店里的骚动吧!那个Roger来了,拜托你了。”她愈说愈小声,最后拍拍他的手臂,将劝退男同志的任务交给他。
卫天凛额际青筋隐隐抽挑,是她自己莫名其妙跑来这里,出了包居然把问题丢给他解决,是谁告诉她比他大一岁就可以占他便宜,叫他充当她弟的?
雷彦饶富兴味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十分佩服欧仲菲敢叫天凛充当她弟弟的好胆识,但他更好奇明显不悦的天凛会怎么做。
“嗨,这位真的是你弟?”Roger问。
“是啊。”心虚地点头,欧仲菲微退一步,在心里祈祷某人千万别扯她后腿。
“你还敢追过来!”卫天凛站起身,将满腔怏气喷向Roger,都是这个男人乱告白,欧仲菲才会说他是她弟,而他还敢追来,是想让他劈昏吗?
“呃,我只是想确定你哥说的是不是真的,看来是我误会你哥了,抱歉。”教他冷冽的眸光吓到,赶紧表态,随后转身走开。
他因难得遇见一眼就心仪的对象,才鼓起勇气来求证欧仲菲婉拒他的理由的真伪,现在证实对方并非同志,且对方的弟弟又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他还是死心别再纠缠,免得自找麻烦。
见Roger离去,欧仲菲松了口气,感谢地望向站在前面的卫天凛,发现他总是令她感觉透着萧索黯然的伟岸背影,此时奇异的令她感觉安心。只是年轻如他,为何背上会嵌映着令人心疼的黯然抑郁?
思索间,她不由得轻拂他的背……
“你做什么?”察觉背后的轻碰,卫天凛转头低喝。这女人是想再让他过肩摔吗?没事乱碰他背干么。
“……你背上有一点脏脏的,我帮你拍掉。”被自己想拂掉他彷佛藏在背上的萧瑟晦暗的举止愣住,她打哈哈地拍了他背部两下就收手,噙着笑由衷道谢,“你很厉害耶,才一句话就让那位Roger知难而退,谢谢你。”
凝视着她心无城府的清甜笑靥,卫天凛发现他没办法对她生气太久。这没道理呀,她硬占他便宜叫他当她弟,他怎会看见她的笑靥就消气?且刚才他应该要拆她台的,结果居然还帮她赶跑仰慕者。呿,他反常的行为全是眼前的女人害的。
下一秒,他做出连自己也没想到的、有点幼稚的行为——他微带力道的捏向她细滑的脸颊,在她愣睁美眸抚着右脸张口欲言前,酷酷地落话,“眼睛不用睁那么大,因为你欠捏我就捏了,怎样?”
“想不到你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始终静看事情发展的雷彦含笑说道。
他从刚刚就发觉向来对人疏离冷漠的天凛在面对欧仲菲时,情绪似乎释放得极自然,让人觉得有生气有温度许多,方才他捏欧仲菲的举动就带着不甘的孩子气。
“不是吧,你应该说他很难搞才对。”欧仲菲抢先回答,她都已经向他道谢,这男人还要计较她拖他下水而动手捏她,这分明是难搞,哪是孩子气。
“呵呵,天凛是不好摆平。”雷彦笑道,颇欣赏她的坦白直率。
卫天凛不客气地睨向他,“你到底是哪一国的。”胡乱对他下评语,更应和欧仲菲对他的批评,这家伙究竟是谁的朋友。
“OK,算我说错,我调杯西班牙红酒向你赔罪。”
雷彦真正想说的是,天凛对欧仲菲似乎比较特别。这个小他三岁的小子是个非常慢热又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当初他可是花了许多时间才和他成为朋友,依他的个性,昨天才与欧仲菲认识,照理不会帮她解围,然而他却帮她赶走仰慕者,委实令他意外。
“雷先生,你先别调酒,我有事要和卫天凛说……卫天凛,你先别不高兴,我是真的有事找你,不然也不会跟着你来酒吧,你先跟我出去,事后你要怎么骂都随便你。”见原欲坐回座位的俊美男人转头眯睨她,欧仲菲索性直接拉他往门口走。
今晚无论如何她都要确定他是不是她要救姻缘的对象,就算会招来他的生气大骂,她也认了。
卫天凛直耐着性子由着她拉出酒吧,她最好是有像样的事找他,不然看他怎么修理她。
吧台内,雷彦玩味地看着两人离去,再一次佩服欧仲菲敢拉天凛离开,而天凛竟也未甩开她,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期待这两人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将卫天凛带至她的车上后,欧仲菲拿下假发,犹如完成一项艰难任务般重重喘口气,坐在副驾驶座的卫天凛抛来颇有算帐意味的诘问——
“你跟踪我?”否则怎会晓得他进酒吧,而他竟然没发现她的跟踪。
欧仲菲慎重澄清,“我没有喔,原本我要拿我妈做的卤味请你,算是为昨天的事赔罪,同时也有事要问你,刚回到饭店就看见你拦了辆许程车离开,于是便跟上去,见你进迷离酒吧我有些好奇,遂女扮男装进去找你,并不是你以为的不怀好意的跟踪。呐,这是我妈做的卤味,很好吃,有妈妈的味道喔。”为了佐证自己所说,她将置物箱上的提袋拿给他,省略听见他讲电话那段。
卫天凛因为她那句“有妈妈的味道”而微征地接过提袋,不过他很快回神,忍住拿卤味嗅闻的冲动,问道:“你要问什么事?”
“昨天你戴的那支发簪是不是能让你睡得很好很香甜?”她决定先求证他的身分,唯独考虑到他也许没听过靖心簪,她换过方式迂回探问。
闻言,卫天凛神色一凛,敏感地扣住她的手腕,“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他需要那支他取名为“无梦簪”的发簪才有办法一夜无梦好眠的事,只有龙叔和他爸知情,为何她会晓得?她还知道什么?
“我是听我爷爷提到靖心簪,你……呃!你抓痛我了。”
听见她呼痛,他胸口莫名一紧,忙不迭松开对她的钳扣,暗做个深呼吸缓和过于激动的情绪,稍微放轻声音道:“什么靖心簪?把话说清楚。”
“昨天回家,我听我爷爷说他朋友提到一支叫靖心簪的宝物,据说它能驭梦,使人作好梦睡得香甜,只是如今下落不明,我就想说那支发簪会不会刚好就是你睡觉戴的那支,如果是,我想向你借,这阵子我要替我大哥管理饭店,压力比较大睡得不好。你……为什么那么激动?”揉着被抓疼的手腕,她狐疑地看着他。
原来他那支琥珀色发簪真的就是靖心簪,他也应该是曾曾祖父所说的卫家后代,只不过他的反应为何那么大,好像不希望让人知道那支发簪能使他好眠似的。
至于她没说出救姻缘一事,完全是顾忌他若晓得他是她要救姻缘的对象,八成会认为她在耍他,更会对这件任务嗤之以鼻。
“我没听过靖心簪,我的发簪也没特别的名字,它对我很重要,从不外借,你别想打它的主意。”瞥了眼她被他抓红的手腕,他忍住歉疚,严正申明。
他不知龙叔送他的发簪是不是她说的靖心簪,毕竟他戴着它入睡从未作过梦,也正因为无梦,他才能安稳而眠,它是能使他免于陷入无边恶梦的重要物品,他岂会轻易外借。
“我保证会还你,而且就只借一晚——”她话未说完,见他撇头就要下车,她只得拉住他,“好好,我不借就是了。”
她心里泄气的OS:有没有这么无奈啊,他那支九成九应该就是靖心簪的发簪是他们欧家的宝物欸,她居然连向他借一晚都不成。
“那你还拉着我干么?”事情问完还不放他走是怎样?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这是最后一个,我先申明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八卦,而是出于善意的询问,你到迷离酒吧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吗?”既然确定他是她要救姻缘的对象,接下来就是问明他的性向了。
面对她唐突的提问,他并未动怒,仅是挑眉望着她,心思飞快地流转。她会有此一问,是见他光顾雷彦的同志酒吧,还是爸得知他的回覆后,心生质疑,叫龙叔秘密请繁星的人对他做调查?
警戒心起,他未答反问:“你歧视同志?”
“没有,只是觉得现在同志人权虽已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但其实同志族群仍然面临着极大的社会压力,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同志之路是有其难行的地方,但异性恋的结合也未必能保证顺遂幸福。”他就现实反驳。
她柳眉微蹙,“意思是,你真的喜欢男人?”
“你说呢?”丢下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他开门下车。
欧仲菲攀着车窗喊,“卫天凛,再一个问题,你和雷先生是一对吗?”
他额际青筋有抽动的迹象,有点想敲昏她。“不是,我和雷彦是以前就认识的朋友,你赶快回去,别再待在这里大呼小叫,那会造成我的困扰。”他刻意加重最后一句,无论她追问他性向的动机为何,他所能奉告的仅止于此,而且时间已不早,她一个女孩子不宜待在这里,赶紧叫她回去他才能安心。
完全未深思自己为何要对她不放心,他快步走回迷离酒吧,不再给她发问的机会。
这回,欧仲菲没再喊他,定定看着卫天凛逐渐远离的身影,眉头皱得几欲打结。他真的爱男人欸,那他的姻缘,她要如何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