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禁军统领与三司同查,朕要弄个清楚明白。”宫殿起火竟无人警觉,甚至无一人生还,绝不正常。
皇后中毒身亡,凤棺停放处深夜起火……皇后贞静贤淑,自入宫以来从不与人结怨,对方却连尸体都不肯放过,究竟是跟皇后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龙兆天微微眯眼,眸底寒芒闪动。
冷宫,宫中失宠妃嫔待的地方。
天佑帝的冷宫里是名副其实的冷,因为并没有人居住在此。
但不论是冷宫还是其他,对于一个死而复生又刚从火场逃出生天的人来说,只要安全,哪里都好。
这一晚上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紧张刺激了,苏明月双手抱膝靠墙坐在一角,这个时候她才有空仔细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她不是作梦,虽说有保护,烈焰依然在她身上留下些许伤害,皮肉上的疼痛告诉她一切都不是梦。
其次,原主的陪嫁侍女白茶替她补充了部分缺漏。
简言之,这桩桩件件都要归咎于后宫争斗。
活生生的宫斗啊,还是你死我活终极版,真是……怎一个卧槽了得!
人都被毒死了还不肯罢休,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非得挫骨扬灰不可?她光想就头皮发麻。
不过,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她要怎么跟白茶解释她死而复生却不知前情,且性情大变的事?
要不就实话实说?
苏明月仔细考虑这个可能性,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她不想为难自己可怜的脑细胞,不如一开始就据实以告。
“白茶。”苏明月抬头。
“娘娘。”白茶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尚有来不及收起的担忧。
苏明月抿抿唇,看着她认真地道:“我不是你家娘娘。”
白茶闻言顿时如遭雷击,面色惨白若雪。
苏明月继续说道:“我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借尸还魂,虽然我不太明白自己好端端地睡个觉为什么会死。我只记得自己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然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外面是一片火海……”
白茶呆呆地跪坐在地,脑中乱成一片。
是呀,娘娘明明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替娘娘净身更衣,还在灵前守了几日,娘娘是死了没错……
而且再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虽然是娘娘的容貌,但眉宇间的神情却不同,尤其是在认真同她讲话的时候。
苏明月看着发呆的白茶,心下叹息,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手掌下的那颗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清楚告诉她一个事实——她现在在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苏皇后体内活着……等等。
她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昨天她睡觉之前看了一本重生文,女主是一个宠妃,虽然有儿子,但终因不是嫡子而没能承继大统,最后女主更因儿子意图谋逆而被新皇赐死。
重生后的女主一心一意要把一切掐灭在萌芽阶段,苦心孤诣地设计皇后,杜绝太子出生的可能,然后在皇后死后跟皇帝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性”福生活。
在苏明月看来这简直是一个三观不正的文,明明错的是自己的儿子,却因为她想当皇后,想让自己儿子当太子、当下一任皇帝,而把本来是病死的皇后早早给谋害了,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至于那位皇后的一生,可以说根本就是一个大悲剧——婚姻不由己,生死亦不由己。
因为书中的皇后跟自己同名同姓,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苏明月虽然不喜欢这本书的设定,还是粗略地翻了一遍,只记得贵妃跟皇帝各种腻歪,各种滚床单,而早早领了便当的皇后成了贵妃娘娘彻头彻尾的垫脚石。
难道说……她是穿到书里了?
苏明月忍不住双手捂脸,这简直太惨了!就算是穿成个路人甲什么的也比穿成主角的假想敌要好上千百倍啊!
这下完了,若被贵妃知道自己这皇后还活着,肯定会继续加害于她,否则人家怎么能安心逆袭?
苍天不仁啊,这坑也挖得太大了,会摔死人的啦!
“娘娘,你就是娘娘,婢子的主子。”白茶突然无比坚定地开口道。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她现在用的是娘娘的身体,而且她还是一个好人,否则不会在逃命的紧要关头还带上自己。
苏明月吓了一大跳,有些愣愣地看过去,什么情况?
白茶四下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更低,“以后这话娘娘不要再说了,也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人死而复生,性情大变,不记得前尘往事也是有的。”
苏明月秒懂。
白茶继续道:“这宫里没什么好留恋的,等风声过去了,婢子和常侍卫就想办法送娘娘出宫。”
苏明月用力点头,出宫好,天地广阔,她一个死去的人,随便找个地方躲着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好了,真的,她要求不高,三餐吃饱足矣。
“娘娘先歇着,婢子去收拾个睡觉的地方出来。”
“我也来帮忙。”苏明月不想老是被服侍,便想起身帮忙。
白茶抹了一下眼,垂首道:“娘娘自小就没受过一点儿苦。”
闻言,苏明月只好讪讪地又坐了下去,还是多少照顾一下死了主子的小丫鬟的心情好了。
唉,早知道会穿到书里来,她昨天真该好好的、仔细的看一看,绝对不会只草草翻过一遍就过去。
不过也不对啊,书中苏皇后很早就挂了,之后贵妃针对的就都是别人了,她看了也没用啊。
老天爷,穿成一个早早就挂掉的人,到底是幸运还是倒楣?
此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她要怎么出宫变成小老百姓?更甚者,她能够安然出宫吗?
带着这样的忧心,苏明月躺在白茶收拾好的一张薄板床上,裹着薄被睡了。
仲秋时节,又经历了一番生死逃亡,苏明月委实有些心力交瘁,睡得并不太安稳,连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一团乱象。
凌晨时分,白茶猛地惊醒,下意识爬到床边,探手去摸苏明月的额头。
果然,触手一片滚烫。
“娘娘!”白茶一脸担心,娘娘应该是昨天夜里穿了浸水的衣物,又在火场里奔走过,冷热交替之下风寒入体了。
此时此境,娘娘病倒可是大大不妙啊。
白茶跌跌撞撞起身往外跑,找了一个铜盆,从冷宫的井里打了水端回去,拧了帕子帮高烧不退的主子降温,心中不住地向满天神佛祷告。
千万不要再出意外,娘娘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白茶不吃不喝地守了一天一夜,可苏明月的病情反反覆覆,始终没有退烧,这让她慌了心神,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个不停。
一直到第三天早上,苏明月的高热才终于彻底退去,白茶再三确认之后,一下就瘫倒在地。
太好了,娘娘退烧了!
重华宫的一场大火烧得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
因为经查明,值守重华宫的侍卫宫人尸体均没有挣扎或逃跑的迹象,怀疑是先被迷昏,贼人再放火烧宫,而皇后凤棺在大火中灰飞烟灭,只找到了部分随身钗环饰物,令龙兆天大怒。
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跪伏在地的禁军统领吴奉成,“衣物首饰尚有残骸可寻,皇后却尸骨无存,你觉得朕会信吗?”
“臣罪该万死,可现场确实没有皇后娘娘的尸骨残骸。”
“遇害的侍卫宫人可都已确认身分?”
“除了几个失踪的,其余尸体都已经确认身分。”
“其中可有白茶?”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龙兆天用力攥紧了拳头。
禁军统领垂首,不敢稍抬,“没有。”
“继续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大约一个时辰后,吴奉成再次出现在乾元殿,身边还带了一个人——白茶。
“白茶,你是怎么自大火中逃生的?”
白茶整个人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太好,神情萎蘼,精神不济,声音都显得有几分虚弱,“回陛下,婢子当夜在娘娘灵前守祭,莫名其妙便睡了过去。待婢子醒来时已不在重华宫内,也才知道宫中大火烧了娘娘的凤棺……”说着说着,她眼泪成串落到了地面上,泣不成声。
“让太医帮她诊治,下去吧。”
“是,婢子告退。”白茶抹掉眼泪,垂首退了几步,突又抢上几步,跪倒哀求,“皇上!这把火烧得古怪,请陛下详查,还娘娘一个公道!”
龙兆天的神情黯了黯,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息,此事朕自有定夺。”
“是。”白茶低眉退了出去。
龙兆天坐在龙椅中,伸手捏了捏眉心。
皇后身死,却连她的尸体都不肯放过,究竟是什么人这样丧心病狂?
是程止瀚吗?他不想将她的尸体留给自己?
不,那人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龙兆天用力攥紧了拳头。
中官小心翼翼地从殿外走入,低声叫了声,“皇上。”
“什么事,说吧。”龙兆天松开攥紧的拳头,声音略有一丝疲惫。
中官的头垂得更低,“翠羽宫来报,和静公主殁了。”
殿内有好一会儿死一般的沉默。
中官只觉得冷汗湿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厚葬。”
终于,龙兆天开再次开口。
“是。”中官快步退出宫殿。
乾元殿内又只剩下了龙兆天一个人,他紧紧地抿住唇,眼神冷冽。
此事乃韩昭仪所为?真当他是个傻瓜吗?
之前皇后与和静一起中毒,皇后死了,和静却保住了一命,他可不信一般成年人的身子会比幼儿还虚弱。
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手,他的贵妃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只是贵妃有恨到将皇后挫骨扬灰的地步吗?她们又是几时结的仇?
明明皇后跟贵妃的交集一向不多,对于贵妃,皇后甚至一直是听之任之的,完全地放任……
要知道答案,或许,他该亲自去问一问贵妃。
龙兆天起身,缓缓走到了殿门口,道:“摆驾翠羽宫。”接着坐上了早已备好的轿辇。
“摆驾翠羽宫。”中官尖细的嗓音在殿前响起,服侍的侍卫、宫人相继跟上。
翠羽宫住的是贵妃柳氏,当朝太傅的女儿。
龙兆天今年二十有二,登基不过三年,于天佑元年迎娶比他小两岁的苏氏,而柳氏与他同年,十七岁时便入了东宫,龙兆天登基为帝时被封为妃,在生下了皇长女后晋升为贵妃,可说是荣宠非常。
但此时的翠羽宫内却是气氛哀凄,娇美的柳贵妃哭成了泪人儿。
为了日后,她狠心牺牲了女儿,可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子,心如何能不痛?
“皇上驾到。”
“皇上,媛儿去了……”柳贵妃哀哀切切地出来接驾,一见到龙兆天就扑到他怀中寻求安慰。
“爱妃节哀。”龙兆天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皇上,臣妾……”柳贵妃哀泣一声,晕倒在龙兆天怀中。
龙兆天垂眸看着怀中纤纤弱质的女子,嘴角冷冷地轻扯,总是这样适时适地的娇弱,她真的觉得自己演得毫无破绽吗?
已经什么都不用问了,他的女儿没了,她的母妃伤心之余却仍打着别的主意,真相昭然若揭。
重华宫的那把火,柳贵妃只怕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