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容恩转身欲跑离这尴尬的气氛,没发现到一阵急促的引擎声突然从巷子口疾速出现。
“小心!”
方书谚在第一时间搭上她腰肢,将她用力揽进怀里保护,机车骑士呼啸而过,激起了地上一滩水渍,溅得他们一身湿透。
方书谚气急败坏的看着那骑士骑远,没好气的皱眉咒骂:“Shit!下雨天也敢骑这么快,待会儿就不要轮胎打滑摔得狗吃屎!”
魏容恩浑身僵直的呆在他怀里,她知道他是处于保护才会逾矩,却对他仍然紧抱着自己的行为感到惊慌失措。
“你没事吧?”方书谚低头看着怀里早已满脸通红的容恩,她对他明明就有感觉,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他们两个都已经湿透,他干脆丢开了伞,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迎上自己的目光,表情认真的直接表明心意,“容恩,我不否认自己对你的爱慕,也不想压抑对你的感觉,相信这段日子来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心意才是。”
魏容恩仰着螓首被迫清楚看见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以及他眼里透露的各种讯息。
“请你……放开我。”她试图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箝制,因为近距离的靠近让她感觉到他升高的体温。
她畏惧的试图退后,却因他的大手撑在背后而无法如愿。
方书谚在她略微挣扎中稍稍加强臂力,拉近了彼此的空隙,“容恩,不要逃避我,你只要直接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魏容恩脑子里浮现一段曾经温柔说爱、却又变成愧疚道歉的回忆,她慌乱的别开目光,秀眉清蹙的频频摇头,似乎想抛开那段令人揪心的痛楚,胸口因为紧窒而急促起伏。
“不,我……不需要……”
她的声音很细,细到他几乎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魏容恩抬起一双被雨水打湿的密睫,以及一对弥漫雾气的水眸,斩钉截铁的用手语告诉他,“我不需要爱情,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方书谚因为她这番话而困惑,就在他晃神之际,她突然用力挣开他的双臂,转身跑回属于自己的天地,封闭起内心世界,拒绝一切外界的叩门。
这是她第二次像一阵轻烟似的从他眼前溜走,而他……
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愣。
浑身湿透的方书谚,在傻愣的看着容恩跑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换掉一身湿衣,而是折回“奥图”,决定向阿毅问个清楚。
魏明毅一看到书谚,二话不说立刻丢出一条干毛巾,然后冲了一杯热咖啡为他驱寒,同时也做好了聆听者角色的准备,即可充当起书谚的心理医师。
虽然他主修的是心脏外科而非心理学,但,反正都是诊疗“心”病。
只是当他听到书谚似抱怨、似发牢骚的描述后,他的反应竟是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
“你……你竟然直接问我妹喜不喜欢你?”
方书谚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警告的眼神冷冷扫了阿毅一眼。
魏明毅立刻识趣的敛起笑意,正襟危坐的不敢再以轻浮的态度面对他的每一句话。
方书谚大喇喇的说,“你明知道我做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到底给不给追求的机会,一句话,何必矫情?”
魏明毅嘴角还是藏不了残留笑意,“你平常做事都是直性子便罢了,怎么连感情的事也这么洒脱?唉,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容恩当时错愕的表情了。”
“问题是,她竟然回答我‘她不需要爱情’,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这正是他来找阿毅的重点,他想知道为什么魏容恩会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聪明如你,难道看不出容恩对感情的事避之惟恐不及吗?”
方书谚愣愣的看向阿毅,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曾经在手册上看过的一篇短文——
爱情像火花,绚烂得令人着迷;分手像黑夜,清冷得令人恐惧。
“难道她在感情上面受过挫折?”
魏明毅点头,回答了书谚。“没错,容恩确实在感情上受过很重的伤,而且那还是她的初恋,所以她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任何一段追求。”
方书谚胸口燃起一团愤怒的火焰,拳头不由自主的抡起,一副像是要找谁算账似的。“对方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她受这么重的伤?”
“你先冷静,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容恩的感情不是爱情罢了。”
“不是爱情?那是什么?”方书谚一脸困惑。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了什么想接近容恩?”
“直觉。”
“直觉?”魏明毅轻挑剑眉,“恩……我欣赏这个答案。”
方书谚没好气的睇了阿毅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会为了什么接近容恩?”
“同情。”魏明毅给了他简单明了的答案。
“同情?”方书谚差点被口水呛到,怎么会有人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别怀疑,这是‘人性本善’的潜在心理,凡是知道容恩是个失聪人士,绝对都脱离不了这‘同情’的感觉,那个男生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容恩的感情是同情而不是爱情,加上容恩天真善良得几近完美无瑕,让对方深感高攀不上,最后才会以‘容恩太过完美’的理由提出分手。”
“难到完美也是一种错误?那男人接近容恩分明只是觉得学习手语令他觉得新鲜有趣!”
“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因为新鲜才想接近容恩,容恩纤弱的气质很难不让男人为之心动,但是真正有耐心和听不见的人相处,又能持续多久?”魏明毅反问他,“你呢?难道你对容恩就没有‘同情’的感觉?”
方书谚被魏明毅这么一问,这才扪心自问,他对魏容恩真的是从同情衍生爱情的吗?
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前,他迷上的是品味相同的R.N,恋上的是心思细腻的手札作者,最后在医院看上的是热心公益的义工,只是没想到三个皆是同一个,所以他当然会无法自拔的爱上魏容恩,即时失聪一事曾经令他扼腕,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对她的执着。
所以答案很明显,他一点都不同情她。
方书谚坦诚说出他的结论,“我不否认一开始对容恩听不见的事确实有些错愕,不过我发现容恩的个性比任何女人都还要独立坚强,她幸运到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对她施与同情根本是多余的。”
“说的真好,我该为你对我妹妹的了解掌声鼓励鼓励才是。”魏明毅相当满意书谚对容恩的看法,同时也终于明白老爸敢把容恩的住址交给书谚的原因,老爸对书谚的了解确实远比他深,想不到四年的交情竟然比不上才交谈四天的老爸,真是汗颜!
方书谚叹了口气,整理出最后结论,“所以容恩认定所有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全是出于同情,才会拒绝我的关心?”
“You are right。”看来书谚今天的心理咨询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
方书谚无力的靠在沙发上,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容恩树立的心防,是为了避免再次面对同样的上海,这表示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要能让她卸下心防。
只不过……“听不见”是她生命中无法改变的缺憾,偏偏她的初恋又是在这缺憾上惨遭终结,他该如何突破她的心墙,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呢?
话说回来,方书谚忍不住又要谴责阿毅了。
“亏你们一家子全都是医生,我实在想不透你们怎么允许容恩将自己封闭起来,甚至让她独自住在外面,像她这样封闭自我的行为,难道你们都不担心她出事吗?”
“以心理学的角度,愈是心灵脆弱的人,愈是必须认同她的选择,容恩觉得她可以,我们就必须给与信任,尊重她的决定,而不是用自己的关心增加她的压力。”
“难道学医的人都只用理性的思考逻辑来解决问题,而不带私人的感情意识吗?”他实在无法忍受阿毅对容恩如此放任的态度,就算这是魏家人独特的相处模式,未免也放心到几近无情。
“她是我妹妹,我当然会选择对她最好的决定,理性的思考绝对不能排除在外。”
方书谚嗤之以鼻,“还真是理性过头的一家人。”
“所以我们才会需要一个感情用事的朋友融入我们的行列,与我们一起关心容恩啊。”
方书谚讶然抬起一双警觉的黑眸,“难不成你和令尊早就串通好,故意联手设计我?”
“错了,我们的想法只是刚好不谋而合。”魏明毅回想起当初老爸提及在医院连续四天遇到书谚的事时,仍然觉得颇玩味,“而且你和我老爸会搭上线,绝对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更没想到我爸竟然把容恩的地址给你,他的直觉比我更大胆。”
“直觉?”方书谚不屑的哼了一声,“还真谢谢你们父子的抬爱,看得起我的人品,竟然不怕我饿虎扑羊伤害容恩。”
魏明毅耸了耸肩,“如果容恩不懂自我保护,就算我们真的对你有所警戒,一切也是防不胜防。”
“你们分明是算准了我根本没胆伤害纤弱的她,才会这么放心的让我接近容恩,还故意提供策略。”想不透的是,这对父子到底凭哪一点信任他了?
“嘿嘿。”魏明毅不置可否的咧嘴笑着。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认识你们,我真是认栽了。”方书谚咬牙切齿的说,却又不得不因为他们的支持和认同而感到欣慰。
真是奇怪的感觉,女人还没追到手,她的家人已经在背后为他摇旗呐喊,让他对她的追求陷入了两难。
偏偏魏容恩不是一般女孩,若想追她,势必拿出更多的耐心和时间来融化她的防备,不过他方书谚也不是那种不要尊严的人,穷追不舍,死缠烂打绝对不是他的作风。
他是有底限的,要是她再持续选择退缩,那么他也只能祝福她早日遇到比他更有耐心去引导她走出象牙塔的真命天子了。
魏明毅突然站起身,转身挑开背后的百叶窗,看着窗外的雨势,自顾自地念着:“气象局说有个太平洋低气压已经形成轻度台风,依照这个轻台的走势,再过两天直扑台湾的几率不低,不晓得容恩注意到这则新闻了没?”
方书谚知道阿毅在暗示什么,故意充耳不闻,一口喝光手中的咖啡。
魏明毅继续叹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充满隐喻,“明明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就突然刮风下雨,明明有人需要关心,却偏偏执意独立,真是奇怪的天气,奇怪的世界,你说是不是?”他笑笑的回头看向书谚。
方书谚先是瞪了阿毅那张贼兮兮的笑脸,然后直接拿起了车钥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漠然转身离开奥图,不愿再掉进他们父子俩设计的陷阱里。
不过,当他发现愈是想要挣脱她的世界,却愈是深陷于泥沼当中。
原来,他对她早已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