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餐厅内,服务人员立刻亲切热情地上前招待,“您好,请问几位要用餐呢?”
她连忙摆手,表明自己只是来找人。
“要找大厨吗?”服务人员仍是笑盈盈的,“那请您在外面的候位区稍坐一下,我进去帮您转达。您贵姓?”
“我姓周。”
“好的,请稍待。”说完,服务人员转身走进一扇门内。
周静潇则是退出了餐厅外,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望进玻璃窗内,脑袋空白地看着人们用餐、谈笑,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用餐时段,店内的客人不是很多。
她很早就下班了,却担心打扰他工作,刻意迟了两个小时才来。
没来由地,她想起了“斯皮尔曼”——那间由范姜淳所经营的西餐厅。其实她一直不知道餐厅结束营业的原因。
是租约到期吗?还是生意不如预期?抑或他天生个性就是烂漫自由,经营者的角色不适合他?不知道,她从来没有问过。
她甚至没问过他为什么会离开本岛。
也许是害怕自己问多了,对方也会回过头来拷问她。像是问她前夫是什么样的人、问她为什么会离婚、问她考不考虑再婚、问她为什么会调来这种好山好水好偏僻的地方……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那个女孩。
透过玻璃落地窗,她看见了那个诬告他性骚扰的女孩子,穿着制服在餐厅里走动。
她居然还在这里工作?周静潇睁大了眼,深觉不可思议。既然都已经证明这女孩为了钱而诬陷同事,为何餐厅的经营者还让她留下来继续工作?难道不该考虑一下被告与告诉人两造碰面时的尴尬吗?
正当她还在震惊里匪夷所思的时候,服务人员走了出来。
“周小姐。”
“是?”她礼貌性地站了起来。
“我们大厨请您到后门等他。”
“后门?”
“右手边防火巷直走到底左转,再走个一小段路,你会看见左手边有一扇银色的不锈钢门,那里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其实她听得有些迷糊,总之就是找一扇门的意思吧,她向服务人员谢过了之后,朝那窄小的防火巷里走。
范姜淳已经在那儿等她了。
一见到她,他立刻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彷佛是雷阵雨后从阴霾里洒下的光束,点亮了潮湿昏暗的小巷,让她看得几乎出了神。
见鬼了,他以前有这么帅气吗?还是他身上那件白得过分的厨师服所造的孽?
“你吃过了吗?”他问。
她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嗯,吃过了。”他怎么好像老是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将手中的提袋递交给他,“喏,这是早上的餐盒,我已经洗过了。”
“你走路过来?”
“当然啊,不然呢?”她睨了他一眼,当他问了废话。
“但你不是还在生理期?可以这样走来走去吗?”
瞧他问得那么自然,她虽然尴尬,也只好故作若无其事,冷哼f声,“谁说生理期不能正常过生活?别太小看女人。”
“是这样啊?”他眯了眼,斜睨,“不知道是谁哦,昨天晚上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被堵死了。
这么说来,昨夜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也没注意到他究竟是哪时离开,搞不好难看的睡相都被他看光了也说不定……
“我昨天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啊?”
“就……你知道的,我昨天吃完药就睡着了,不太记得之后的事。我应该没对你做什么或说什么吧?”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啥?”
“你说得好像被我下了迷药一样。”
她脸一热,想想自己好像暗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不负责任地撇清。“哪有?我只是想确定自己没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而已。”
“你都睡死了还能做出什么事?”
“那你几点离开的?”
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范姜淳微挑了眉毛,唇边隐隐露出笑意,“差不多在你开始打呼的时候我就回家了。”
“……”她向来淡漠冷艳的脸上彷佛出现了一条裂痕。
“我说了你就相信?”
“范姜淳,”她像是警告似的喊了他的全名,“你正经一点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正经?”
“你——”算了,比起这种乱七八糟的对话,她更想厘清另一件事,“我刚才看到了,为什么那个女生还在这里上班?”
“嗯?你是说玉茜?”那是女孩的名字。
“我以为她应该会被开除或是资遣什么的。”
“为什么?”
她愣了下,这家伙居然还问她为什么?他脑袋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柜子可以用来储存所谓的常识?
“难道你们这样天天碰面、共事,不会觉得尴尬吗?”先生,你可是被她诬告性骚扰耶……
“还好啦,”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反正她也跟我道歉了,说她是因为家里正好有闲难,才会受她男友怂恿。”
“你就这么信任她的说词?”
事实上,她调查过女孩的背景,所以知道那是女孩的谎言。女孩的家庭经济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不是贫苦;而女孩本人的存款数字虽然不多,却也已经比自己那个败家的妹妹好上几百倍,至少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债务。
可他却似乎没那样的心机。
“不然呢?要怀疑那种事情太累了。”他耸耸肩,露出浅浅的苦笑,“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抹黑,遇久了总有一天会看开。”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抹近乎是被逼迫的释然。
她不常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按捺不住好奇,正打算开口追问,身后的那扇门却杀风景地被推了开来。
“淳哥,有人点餐哦。”是个同样穿着厨师服的男子。
“啊、好,等我一下。”他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男子点了头,又退回了屋子内。门板轻轻地被掩上了,范姜淳回过头来,道:“你刚想说什么?”
她轻扬唇角,摇摇头,“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你先去忙吧,我也要早点回去休息了。”
“要不要我的脚踏车先借你骑?”
“……不用。”
“你确定你可以自己走回去?”
“确定。”她笑看了他一眼,“多亏你那一顿早餐,我好很多了。”
他呐呐地,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
那既不是安心,也不是欣慰,而是舍不得她忍着生理期的不适,走了这趟路过来,只为了把餐具交还给他。
他根本不该提供这个选项才是,应该让她说“工作很忙,你别送来”;或者是“我回家很晚了,你别送来”……
“不如这样好了,”她突然出了声,给了个提议,表情很兴奋,“我们找一天假日,你带我去买一台脚踏车,如何?”
他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那有什么问题。什么时候?”
“啊……”可她的神采卖奕没持续太久,下一秒立刻黯下,“我突然想到你好像六、日都得工作。”
“谁说的?”
“什么谁说的?你是大厨,你休假了餐厅还有搞头吗?”
“别小看我们二厨,他挺有两把刷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
“就这个周六如何?可以的话我就先在那天排假。”
“不行,这周末我得回本岛看女儿。”她尴尬地搔了搔眉尾,“我两周没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女儿可能会忘记我是谁。”
“好吧。”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不然就等我回来了之后再——”
“我也一起回本岛一趟。”
“嗄?”她愣住,“你……为什么要回本岛?”
“说那什么话,我也是从那里搬过来的,不能回去吗?”
“唔……”话是没错啦,可是听起来又有种无法言喻的不理性。非假日回去不是比较方便吗?不用特地排休又可以避开人潮,多好。
然而她没有追问的打算,也没有追问的立场。
“那我先进去忙了,你自己路上小心。我明天再拨通电话给你。”范姜淳向她道了声晚安,匆忙回餐厅里去了。
她则转身走出了巷道。
或许她自己也发挥了一些想象力——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这男人大概有一点点喜欢她,有没有可能,这男人想见见她的女儿,然后跟她稳定地长久交往?
可是想象通常是最美的,她还是别太把画面编织得太美好,省得再次重重摔下,她已经摔过两次了,滋味太苦,她不想再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