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检署之前,依稀还听到有些人在互约晚餐,说了像是“今晚要不要去沐兰亭吃看看”的话。
那感觉真奇怪,彷佛本来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拿出来充公了……不,不对,她是傻了不成,否则怎么会认为范姜淳是只属于她呢?
她甩甩头,甩掉那些令她心烦意乱的思绪。
回到了租屋处,她简单冲了澡,躺在床上就这么睡着了,已经连续失眠了两个晚上,那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喂?”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接听了那通电话。
“你睡了?”
传入耳里的,是范姜淳的声音。瞬间,她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咳!”她不自觉地清了下嗓子,故作镇定道:“呃……对,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有事吗?”
“那你继续睡吧。”他似乎就要收线,“晚安。”
“啊……等等!”她及时出声制止。
“嗯?”
她犹疑了几秒,才道:“你不想对我解释什么吗?”
“我以为我才是那个等你解释的人。”彼端响起一声自嘲般的冷笑,“我已经等了两天,你的打算就这样不闻不问,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她沉住/气,深呼吸,“那件事我在那张字条上已经说明过了。”
“所以你认同我做出来的结论?”
“什么结论?”
“你把我当成了床伴。”
被他扣了这么一顶帽子,第一次是心伤,这次则是恼怒了。她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反唇相讥。“不然你告诉我,除了床伴之外我还能期待什么样的关系?你都已经跟我上床了,却没想过要让我知道你的过去,你不也是把我定义成床伴吗?”
“没有刻意提起,不代表不让你知道。”
“诡辩。”她低哼了声。
“那你呢?又有多少事情是你主动自愿告诉我,而不是等到我问了你才说?”
“……”她哑口无言。
他说的其实也没错。大部分的往事,多半是对方问起了才会吐露,平时根本不可能主动提起。
她据据唇,自知理顾了。
“所以……”她嗫嚅,支吾地问:“只要我问了,你就会说?”
“会,我什么都会说。”他豪爽地给了承诺,却有个附加条件,“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
她一顿,皱眉,“你想干么?”
“帮我开门。”
“啊?”
“我在你家门口。”
“你又跑到我家门口了?”这家伙怎么老是喜欢给她来个攻其不备?“哪时候来的?”
“就我拨电话给你的时候。”
她不可置信,“你就不怕我睡死了没人帮你开门?”
“再走回去就好了,怕什么?”
“你实在是……”她叹了一口气,翻身下床,“等我一下吧。”
开了门,她故意板起一张严肃的脸,双手抱胸、倚在门边看着他。
首先,撇开他是什么见鬼的米其林大厨不谈,其实她现在最在意的,是那个染着红头发的女人。
“那个人是谁?”她直截了当问了自己最在意的事。
他却被问得莫名其妙,“哪个人?”
“我都看见了,跟你在‘沐兰亭’门门亲亲抱抱的那个女人。”
“哦、她呀。”
周静潇皱眉。他居然说“哦、她呀”?而且还是用那种没什么的口气?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
“同事?”她嗤笑了声,冷冷地说了句,“以同事的交情来看,你们的动作也太亲密了点。”
啧,该死的,她干么讲话这么酸?连她都想唾弃自己了,可她却无力遏止内心那股可悲的自怜。
是她选择的,不是吗?是她自己在那张字条上写得从容洒脱,好似那只是一场来得恰巧的露水之欢……
突然,他的脸蛋凑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脑袋里的思绪顿时一顿。原以为他要靠上来吻她,她本能地闭上双眼,却没等到他的唇瓣,唯有感觉到他拿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颊上、轻轻在她耳边发出“啾”的一声,之后,他退了开来。
她感到有些莫名,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就是那个女人对我做的动作。”他扬起一抹浅笑,“这只是法国人打招呼的方法。”
一听,她先是怔愣,而后纳闷,“法国人?”
“对,别看她长那样,她其实是法国人。”
“那她跟你的关系……”
“我说了,就是同事。我在法国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她介绍给我的。”说完,他决定反守为攻,“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吗?”
这话来得太突然,她脸一热,直觉就是否认。“哪、哪有,我只是不想让自己——”
他没让她把话说完,上前捧起她的脸蛋,俯首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吻。
她愣住,睁着一双大眼,感觉他的舌尖窜入她的嘴里,温柔舔拭着她嘴里的柔软,她不自觉倒抽了口气,从鼻腔里轻哼出细细小小的娇叹。
下腹那股被点燃的躁动,让她蓦然从漩涡里清醒。她猛地推开了他,气息因他的吻而显得有些急促。
他似乎不太意外她会这么做。
只是,他不明白,她的眼里明明有着对他的爱恋,她的身体对于他的抚触也是敏感热情,可她究竟为何总要抗拒?
“为什么?”他问。
“什么?”
她的一双美目水灵氤氲,看得他又想吻上去了。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探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要逃开?”
他的抚触好温柔,偏偏这么多年下来,愈温柔的人就愈教她感到害怕,因为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赶出那个避风港。
从前若是结束了一段感情,她肯定是快刀斩乱麻,连朋友也不想当了,可是今天面对的人是他,她完全没自信可以拿出同样的魄力。
好一会儿,她轻启微颤的唇瓣,道:“你想跟我在一起吗?我指的是认真交往、不离不弃的那一种。”
他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即使我已经为别的男人生过一个女儿?”
“那又如何?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万一未来你也想要结婚生子呢?”
听了她的话,他却拧起眉头,觉得困惑,“这跟和你交往有什么冲突?难道你不愿再婚、也不想再生?”
她摇摇头,苦笑道:“不,是你的家人可能不会接受我。”
他答不出话来。
家人是什么想法他不知道,所以他无法告诉她答案、也无法给保证,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却能够十分肯定。
“你怎么会认为我家的人可以影响我的决定?”他勾起她的下巴,忍不住轻捏了一把,“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影响不了我了,何况现在。”
她怔怔地望入他的眼里,彷佛看见了他的自信。
那自信不是因为能够博取她的信任,而是能够贯彻自己想法的那种信心,一如当年他义无反顾离乡背井……
“那么,你自己呢?”
“你是指什么?”
“你有想过吗?以后如果分手了,我们又会变成是什么样的关系,我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想跟旧情人当什么好朋友的。”
“你都还没跟我开始交往就已经想着要分手了?”他皱着眉头,像是在调侃自己,“我真的这么糟?”
“别闹,我是认真的……”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兴致,低了头,垂下视线道:“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如果只为了短短一、两年的交往,代价是连朋友也当不成的话,那我宁愿维持这样就——”
“别说了。”
他制止了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她。他不解,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就在他的怀抱里,可那滋味为何如此酸盈苦辣?
满腔的情绪在胸口里怒啸,苦无宣泄的出口,只得闷着沸腾。
他忍不住仰头看着天花板,语气里尽是无力感,“你到底是信不过爱情,还是信不过我?”
周静潇靠在他的胸膛上,鼻腔里全是他那令人感到心安的气息。
她突然深刻地明白,原来她辛苦想要维持的朋友关系只不过是个愚蠢的表象。
她对他的感情早就已经回不去了,不管交往与否、分手与否,她和他都回不去了。
她会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为她做的料理,也开始学会了贪恋他的拥抱、他的吻、以及他的……热情。
于是,她放弃了挣扎,优雅地剖开自己,血淋淋地把心交给他。
“我不想失去你。”她抬头,望入了他的眼,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触着他的脸颊,像是宣示般重申,“就算是分手了,我也不想失去你。”
“不会的,”他偏首亲吻着她的掌心,“只要不是你亲口叫我滚,你就不会失去我。”
这话听得她心里好苦涩,曾经她对这样的誓言深信不疑,却落得体无完肤的下场。如今,他的这句话,她是该相信还是该存疑?
坦白说,她的脑袋里毫无头绪,可她心里却是向着他的。
他们正式交往了,相处的时间却还是少得可怜。
范姜淳的工时很长,尤其在他“出名”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再加上他俩的休假日根本完全错开,所以能够约会的时间开始渐渐变得有些诡异。
例如是早晨起床的时候,又或者是晚上就寝之前……简而言之,通常他们会一起吃早餐,然后再一起吃消夜,这害得周静潇在短短半个月内就胖了一公斤,也害得范姜淳似乎有些睡眠不足。
每天清晨,为了赶在她出门上班之前,范姜淳几乎是六点就起床,花个三十分钟准备两个人的早餐,然后带到她家,给她一个早安吻,享受两个人的早餐时光;之后,她会在七点半的时候出门上班,他则赶往早市去采买当日餐厅需要的食材。
入了夜,打烊了,范姜淳仍会去她家探视她一眼。他担心她的午、晚餐都吃得太马虎,于是又动手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消夜。
喂饱了她,他则顺理成章在床上吃了她……
不行,这太邪恶了,搞得好像他们之间的约会就只能建立在吃上面——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吃”。
嗯,为了她的身材着想,也为了他的睡眠与健康,她想自己应该要适时制止他一下。
于是,有一天,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不用天天过来。”
“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不是的,不是那样……”事实上,根本是相反的状况,“你一来就是一、两点才走,隔天六点多又醒来帮我准备早餐,这样下去你吃不消吧?”
“还好啊。”他不以为意,“我当学徒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操劳几十倍,我不也是这样过来。”
“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人年纪大了就要认分。”
他笑了笑,不爱与她争,就这么顺了她的意,他想她或许只是工作劳累,希望有一些独处的时间。于是,从每天两次的拜访妥协为两天一次,其余则改为电话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