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直视着张管家,问他,“张叔也希望我现在就把欠你的人情给还掉吗?”
张管家有些挣扎,虽然他刚说承受不起五姑娘的道谢与报恩,可是如果真能拥有这么一个承诺的话,他哪能不稀罕啊?所以,他真要为了眼前这事就把这样一个恩情给用掉吗?
“张管家你在犹豫什么?贵客还在前头干等着呢,咱们若再不去,就真要把贵客给得罪了。还有老太太也在等你去向她回报结果,你别忘了。”林氏不悦加不耐的催促道。
张管家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形势比人强,他连想自私一回都难。他认命的朝五姑娘微微躬了下身,开口道:“小的承情了,谢谢五姑娘。”
既然债主本人没意见,骆含瑄当然也乐得趁这机会把这个人情债给还掉,免得愈拖愈难还。反正对她来说,陪他们去见连驰俊和耿烨磊根本是易如反掌之事,一点都不为难,她何乐而不为?
她点点头,让彩袖进里屋去和娘说一声,便随着林氏和张管家去大厅见客。
途中,张管家委婉的将骆老太太的意思告诉骆含瑄,却换来她嗤之以鼻的一声冷笑,既没拒绝也没答应,让张管家顿时惴惴不安了起来,也不知道让五姑娘前去帮忙招待贵客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来到大厅,连驰俊和耿烨磊一见到她出现,马上问起她娘的病情,直接就把还来不及开口说话的林氏和张管家给震惊住了。
这死丫头竟然真和这两位公子爷如此熟悉?!
两人皆有些愕然与震惊,同时蹙起了眉头。
而且听他们交谈,这两位竟对袁氏也充满了关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也认识袁氏?还是,其实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探望卧病在床的袁氏?
林氏和张管家迅速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惊疑不定与忐忑不安。
但不管如何,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张管家暗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两位公子,小的姓张,是骆家的管家。这位是我家大太太林氏,还有五姑娘。我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因故皆不在家中,老太太又因为年纪大了,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利,无法亲自前来面见二位,便由我们仨前来招待两位贵客,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看样子这里的风水不是很好啊,竟然病了一个又一个。”耿烨磊朝连驰俊挑眉道。
“所以我才要来。”连驰俊同意的接口应声。
接着他们也没理会林氏和张管家,径自转头面向骆含瑄,朝她问道:“行李收拾好没?我让阿告去帮忙搬上马车。”
阿告是驾马车的车夫,而有权说这话的自然是车夫的主子耿烨磊。
“令堂的身子能下床走动吗?”连驰俊又关心的问她。“若是不行,咱们也能在这里多待个几天。”一顿,他故意补充道:“虽然这里的风水不是很好,不过待个几天应该还是可以,影响不大。”
骆含瑄完全绷不住,被他逗笑了出来。
“这……两位公子这是在说什么啊?收拾什么行李?瑄儿,你娘还病着呢,要下床去哪儿?”林氏嗅出不寻常的味道,装傻的问侄女。
“离开这里。”懒得与骆家人虚与委蛇、拐弯抹角的,骆含瑄没有一丝犹豫,直截了当的回答。
“什么?!”林氏被她的直言惊得目瞪口呆。
骆含瑄没理她,转头对张管家说:“张叔在来的路上不是告诉我老太太想知道这两位公子今日的来意,要我想办法试探吗?其实根本就用不着试探,也不需要问,两位公子的来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顿,她冷笑解答道:“他们是来帮我带我娘离开骆家的。”
“什么?!”这回瞠目惊叫的人换成了张管家。
“你们何必如此惊讶?”骆含瑄语气带着嘲讽的看着他们说:“我既然都被赶出骆家了,自然得带着我娘一起离开,先前只因我娘病体未愈,想让她多休养几天,这才暂缓带她离开,没想到才几日的时间而已,骆家这就容忍不下她……”
“五姑娘——”
“张叔,你什么话都别说,因为你帮过我娘,我暂时还不想与你起冲突。”骆含瑄打断他。
“瑄儿,你这丫头别在这里胡闹了,快点跟我走。”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回神的林氏意识到这里还有两位外人,急忙伸手去拉她,想将她拉离这里。
骆含瑄一把将她的手给甩了开来。
“胡闹?”她扯唇冷笑。“我记得上回你说我胡闹时,是你们逼迫我,要将我嫁给一个纨裤做小妾。那时我不从,你们也说我胡闹,完全不当回事,才逼得我不得不以死明志——”
“你别胡说,哪有这种事。”林氏赶紧打断她,又伸手去拉她。“快点跟我走,你回来至今还没去跟老太太请安吧?这段日子老太太可想你了——”
“吹牛也不打草稿吗?”骆含瑄嘲讽的再次将她的手甩开,并后退着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笨得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做出那种亲痛仇快的傻事,这也是我今日会请世子爷和连公子陪我过来为我作见证的原因,这一趟我就是打算带我娘离开骆家这个吃人的地方,你们谁也别想再迫害我们母女俩,更别想要阻止我!”
“你……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什么吃人的地方,你难道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你这是不孝!是数典忘祖!”林氏义正词严的教训她,顺便抹黑她。
“数典忘祖?”骆含瑄面不改色,嗤笑出声。“我虽姓骆,却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子,不像某些嫁进骆家,未来一辈子得靠骆家吃喝养活,背地里却不知坑杀了多少骆家子孙的人,那才叫不孝、叫忘祖!”
林氏脸色泛白却强自镇定地道:“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胡话!”
“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反正人在做天在看。”骆含瑄目不转睛的直视着林氏的双眼,道:“善恶终
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林氏面无血色,整个人都要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
骆含瑄懒得再理会她,转头开门见山的对张管家说:“张叔,现在你知道两位公子的来意,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麻烦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和我娘就不过去了,一会儿收拾好就直接离开,免得和她相看两相厌。另外,我娘已习惯彩袖姊姊和彩衫姊姊的服侍,她们俩我也要一起带走。”
“她们是骆家的丫鬟,你凭什么说要带走就带走?”既然已经撕破脸针锋相对了,林氏也不再演戏,露出她刻薄的真面目。
不待骆含瑄回答,被刚才所听见的事气闷了一肚子气的耿烨磊霍然怒声开口道:“管家,问你们老太太那两个丫鬟需要多少银两赎身,本世子买了!”
“一事不劳二主,那两个丫鬟还是由我来出银两吧。”连驰俊说。
“行。”耿烨磊答得爽快。他已知这对母女离开骆家之后将会住进连驰俊上回买的三进宅院里,那么宅院里的下人自然也该要由连驰俊做主才对。
“张管家,麻烦你走一趟了,我们俩就在这里等好消息了。”连驰俊对张管家说,语气虽是客气的,但神情却是不容置疑的凌厉肃然。
张管家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躬身点头,匆匆转身而去。
他一离开,林氏自然也不敢留下来,紧随其后也跟着离开,转眼间,大厅内就只剩下耿烨磊、连驰俊和骆含瑄主仆。
“他们当真曾逼你给一纨裤做小妾?”耿烨磊沉声问道,语气之中有抹隐忍的怒气。
“嗯。”
“该死!”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虽然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时有所闻,别说是给个轨裤当小妾,就算是给个一只脚已踏进棺材里、行将就木的老头当小妾都不算新奇,可是为何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却让他感觉到如此怒不可遏呢?
“你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忙吧?你去忙你的,卖身契的事就交给我。”连驰俊对骆含瑄说,凝望她的神情温柔体贴。
“好,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回我娘那儿去。”骆含瑄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愈来愈习惯接受他的好意与帮助。
“等一下。”耿烨磊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她。
骆含瑄疑惑的看向他,“世子爷有何吩咐?”
“你刚才说的那纨裤是何许人?”耿烨磊问道。“他有本事让你这个骆家嫡女去做他的小妾,他在这朝阳城应该是有些权势吧?你确定这件事已经彻底解决了,对方不会再来纠缠你?”
骆含瑄楞了一下,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她先前从未想过这件事,只知道从她穿越来之后,对方就未曾出现过。
“这件事根本无须担心。”连驰俊蓦然开口,“现今有咱们俩在,那纨裤就算有那个心,恐怕也惹不起咱们俩。”他信心十足。
骆含瑄才皱起的眉头立刻因他的话而松开,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万一他出现闹事的话,我也把他交给你喽?”
“可以,交给我吧。”连驰俊慎重的点头,严肃的应道。
这事本来就该由他来解决,他倒要看看那个纨裤长得是圆是扁,若是他真敢来纠缠的话,他不介意新仇旧恨一起算。
“那就谢谢连公子了。”骆含瑄轻轻福了福身。
“骆姑娘客气了。”连驰俊回礼道。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让一旁的耿烨磊看了莫名的感到刺眼。
“这件事我来解决。”他倏然冲口而出,就见那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动作是那么的一致,脸上的表情也是那么的一致,先是讶然,然后回归平静,沉稳自若。
“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世子爷出马。”连驰俊说。
骆含瑄立即附和的点头,道:“多谢世子爷,世子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还是交给连公子处理比较适合,就不需要麻烦世子爷了。”
“本世子不觉得麻烦。”耿烨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但我觉得麻烦啊。骆含瑄在心里答道,面上却恭然的微笑道:“即便如此,民女还是不敢劳烦世子爷。”
“不敢劳烦本世子,却理所当然的劳烦他?”耿烨磊目光锐利的紧盯着她,语调讥讽的质问。
“烨磊。”连驰俊沉声唤道,阻止他明显找碴的举动。
“我说错了吗?帮她一次是咱们好心,但是一次又一次,她未免也太理所当然,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耿烨磊在不知不觉间已妒嫉到口不择言,他自个儿没发现,不过连驰俊却明显地感受到,警戒心顿时升到最
高点,当机立断决定先下手为强。
“烨磊,你说错了。”他摇头道,在好友转头看向他时直视对方双眼,严肃而认真的对好友说:“并不是骆姑娘太把自己当回事,而是我太把她当回事,已将她放在心上了。”
此话一出,大厅内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彩袖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中满是惊涛骇浪般的斑惊。
连驰俊转头对骆含瑄说:“你去忙你的事吧。”
骆含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转身唤着彩袖,“走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耿烨磊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连驰俊随后答道。
“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
“以你的身分可以配得上更好的,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根本就配不上你连家长房嫡子的身分!”
“我不需要靠联姻来获得什么,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妻子,一个能让我心动、让我喜欢、让我想与她白头偕老、琴瑟和鸣的女子。烨磊,弱水三千,我只想取这一瓢饮。”
骆含瑄带着彩袖走出大厅,愈行愈远,再也听不见厅内那两人的对话,但光是刚刚她所听到的那些,对她而
言便已经足够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微笑,心底定,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没看错人。
连驰俊,你若不弃,我定不离。她在心里想道。今生今世,就和你白头偕老了,希望你别让我有失望与后悔莫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