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走来时的步伐是那样迫不及待,漾着浅浅笑意的神情又是那么雀跃,余安朵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将会使自己成为摧毁眼前美好的罪魁祸首。
因为,她无法给向之谦想要的答覆。
明明是盛夏季节,浑身冰凉的她用不带一丝暖度的手,将机票递还给他。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美国。”她声音微哽。
向之谦脸庞上的笑意倏然消失,飞扬神情骤冷。“为什么?”
她无奈的望着他。且不说捕梦网一个月的期限已到,她即将回到原本生活的二零一四年,即便没有这个原因存在,她也不能跟他去美国。
因为余安朵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母亲的身体会一天天衰弱,并且被检查出罹癌的结果。即便经过化疗,癌细胞仍会不停止残忍的吞噬掉这些年来独力呵护她长大的母亲的健康,最后在她大四毕业那年夏天,彻底夺走她唯一的亲人。
虽然她曾想过劝母亲去做检查,但也清楚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只是提前得知这项残酷的事实,所以她选择不说。
也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知道那段日子有多难熬,是以明白母亲将面临什么样生死关卡的现在,她实在无法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抛下母亲独自面对。
她不能跟他走,她必须留在母亲身边,守护着妈妈、照顾着妈妈,让她可以平静的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真正拒绝的原因与理由,她一个字也无法对他说,只能换个说法。
“我不能、也不想接受你的资助。这无关个人自尊骄傲与否,而是出国念书本就不在我的人生计划里,我想要我的人生是按照我原本的规划走,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选择。”
“你不喜欢我吗?”
当一个人无可自拔的喜欢上另一个人,就会恨不得能跟对方到天涯海角,他不解她为何可以狠下心拒绝。难道是不够喜欢?
“喜欢!一直很喜欢!从来都没有变过……”她哽咽说。
“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忍受我们分隔两地?要知道,我这一离开少说就是四年,也许还会更久,难道你不怕我们的感情因为长时间的分隔两地,而渐渐淡去直到消失?难道你不怕在异乡的我会因为孤单而爱上别人?”
怕,她怎么可能不怕,但又能怎样?这一个月的美好时光已经是她额外求来的奇迹,原本他们之间可是连告白都没有,更别说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能够让毫无交集的两人编织出这一个月的点点滴滴,她该知足了不是吗?
“不管是四年、五年,甚至是更久,我都可以等。如果你留学回来,还愿意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万一……万一你身边出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我、我祝福你。”她也只能祝福。
“余安朵,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还挺可恶的!”
柔情的时候,就像是随时要把人融化似的,无所不在全面性渗透,可真要狠下心来拒绝,却又干净俐落得没有半点挣扎踌躇,让人忍不住怀疑,当初的柔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更可恶的是,明明就是她拒绝了他,她的眼泪却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关也关不住,哭得像个被遗弃的泪人儿,搞得他好像才是坏人。
问题是,他才是那个被舍弃的人啊!
突然觉得,他好像从没有真正搞懂余安朵这个人。向之谦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虽然情感面上,他觉得失望且受伤,可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要尊重她的决定。
再者,他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苦苦哀求。
趁着他的理智还未完全消失之前,趁着他还没像个笨蛋闹出什么蠢事前,他撕掉机票,彻底斩断自己的念头,并且不让自己多看她一眼,决绝地转身走人。
忽地,不设防的他被一具柔软的身躯从身后紧紧抱住,心猛然跳了好大一下!
“我等你,不管多久就等你回来。”
该死,听到她这样说,他的心居然还觉得感动莫名,差点就要说好。向之谦真气自己。
他将自己的手捏到不能再紧,指节完全泛白,藉以转移心软,好强悍的守护住自己的心。
“到了国外,别想我会主动跟你连络,这是我给你的惩罚。”
冷着声音说完这句话,向之谦坚定的拉开她的手,把身子挺得不能再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美术大楼的顶楼。
看着向之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浑身力气像是被抽走,突然不确定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是夜,余安朵躺在床上睡不着,两只眼睛静静的看着房间里的那盏灯。
原想等典礼结束,最后再好好看一眼向之谦的,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听涂奂真说,向之谦很早就走了,典礼进行不到一半他就提前离开了……等等!
她记得当初乔丽雯是在毕业典礼后对向之谦告白成功的,如果今晚向之谦没有待到典礼结束就离开,那不就意味着乔丽雯根本没机会告白?
余安朵心中闪过狂喜,但很快就又消失。
就算今晚没有机会告白又如何?乔丽雯可是放话了,向之谦去美国她就去美国,向之谦去非洲她就去非洲,无论天涯海角她都会追着向之谦身后跑。
也许,回到二零零六年这一个月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即便她好像打乱了乔丽雯的告白计划,可未来七、八年的时间,乔丽雯和向之谦将会一起待在美国念书、生活,在一起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暗恋累积成执着,也可以把喜欢逐渐淡化,直到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至少她已经一偿宿愿对向之谦告白了,如此也就没有遗憾了。
睁开眼睛的瞬间,余安朵看见了小套房里熟悉的装潢摆设,当下清楚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属于十八岁青春的二零零六年,离开了和向之谦那场无悔的爱恋。
回到过去的那一个月对她来说,就像是作了一场美丽而甜蜜的超级好梦,不只弥补了当年没能完成的告白,圆满了她的暗恋,还再一次当了一回母亲的女儿,重温昔日的亲情。
二零一零年夏天,她送走了母亲。
还记得那时望着少了母亲熟悉身影的家,余安朵顿时觉得好空旷、好陌生、好孤单,从前所能感受到的温暖与心安,如今都随着母亲的辞世,一并消失无踪。
余安朵好沮丧,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支柱,一度不知何以为继,然而想起母亲最后的叮咛,她知道自己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好好展开一个人的新生活。
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过度的思念中,余安朵卖掉了原本和母亲一块生活的新北旧公寓,搬进临近上班地点的市区小套房,开始了她的OL通勤生活。
这么做不是为了遗忘,而是把对母亲的思念内化,成为前进的动力,思念依旧,不因为她人在哪里而有所改变。
现在,梦醒了,是该心怀感恩回归现实生活了。
她深深地一记深呼吸,“余秘书,上工了!”
余安朵没有赖床贪懒,一股脑儿从被窝钻出来,精神抖擞的走向距离不过几步远的浴室刷牙洗脸,准备出门上班。
她目前在一家贸易公司担任秘书,因为工作能力好,颇受老板倚重。
她每天都要早老板三十分钟进办公室,把老板需要的早餐、咖啡、报纸通通准备好,还要无缝接轨的妥善安排好当天行程,藉此换取还不错的薪水。
忽地,听闻搁在房里的手机响了,余安朵直觉想,大清早就有电话进来,怕是老板要交代什么要事,她赶紧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随意漱了漱口,接着再用媲美职棒选手的英姿朝手机一个飞扑——
“喂,早安,我是余安朵。”甜美的嗓音将铃声彻底接杀出局!
“安朵,是我啦,跟你说喔,我今天临时要跟我家老板下一趟高雄,本小姐现在正坐在前往高铁的计程车上,我怕今天晚上赶不及回台北,我们改约后天吃饭好不好?时间、地点不变。”涂奂真的声音透过手机从城市的某个角落传来。
听见是好友的声音,余安朵心情放松大半,直觉回答,“喔,好啊。”
可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依此时间差换算下来,回到过去一个月,充其量就是打个呵欠、作场微不足道小梦的时间,这么说今天应该是涂奂真婚后第二天才对!
在整整呆滞两秒钟后,余安朵突然回过神来,对着手机那端的涂奂真提出质问:“等等,奂真,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你现在不是应该跟徐大庆在法国度蜜月吗?”
电话那段的涂奂真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须臾:“余安朵,你到底还是不是朋友啊,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存心想让我伤心的吗?我上个礼拜已经正式跟徐大庆那个吃回头草的烂马彻底分手了,我们玩完了!昨天我刚疗完情伤从韩国回来,最好我还会跟他去法国度蜜月啦!”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