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没有,什么方法都试过,一年到头,我把补药当不用钱的开水猛喝,要不是我爹是皇上,我娘是皇后,我肯定可以喝垮一个家,只可惜无论什么药都只能镇得住一时,每到秋冬,症状还是准时来报到。”
她的寒症比月经还准时,半点不误的。
算来算去,还是大皇兄的暖玉最好用,她还为此想要发明暖暖包呢,但材料寻求不易,只好学燧人氏老祖宗,钻木取火求温暖。
“真的没有药可以医治?”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过,长在呼雪玛雅山上的火焰草可以治,火焰草全株通红,根是球状,开着黑色的花,在开花时将整株火焰草拔起,泡入酒里,十八个月后开瓮,连喝百日方能根治,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草,父皇曾经派不少武功高强的隐卫去找,都没找到。”
呼雪玛雅山?那是北夷与大齐的交界处,那座山上有吗?
霜降进屋,发现公主窝在程曦骅怀里,吓了一大跳,公主什么时候和程将军这么亲近了?那年不是、不是说……不过她很快的回过神,恭敬的道:“公主,热水烧好了,先去泡一会儿,好吗?”
弯弯还没回话,程曦骅倒是先一步动作了,他抱起她直接走往浴间。
他要亲自服侍公主入浴?!不会吧……霜降傻傻地跟上,满脑子全是问号。
弯弯睡醒了,这一觉她睡得舒服极了,她伸伸懒腰,扯开满足的笑意。
昨晚程曦骅将她抱进浴间后,先是命令霜降服侍她洗浴,待她洗好后,他又适时出现将她抱回房间,并早就替她燃好一屋子银霜炭,又有他这个英雄式暖暖包抱着她入睡,内力更像不要钱似的拚命往她身上灌,别说秋冬,就是夏天都没有这么暖和过,爽快啊!
她还记得他热得猛冒汗,还是把她抱得紧紧的,老实说她其实受不了男人的汗臭味,但不知怎地,他的汗闻起来是香的,嘻,世间果然有逐臭之夫,而她,一不小心也加入这样的行列。
小寒进屋,手里拿着一个小陶锅,香气从锅里溢出来,让人口水直流。
“公主,要不要喝点小寒熬的黑谷松子粥?”
很好,益气养脾,小寒是药膳高手,让她当医女太浪费,应该让她开药膳店,等回京之后她要记得和大皇兄商议这件事。
“好,程将军呢?”
“昨儿个公主睡着后,将军就离开了。”
小寒把粥摆在桌上,先到架子边倒热水,服侍公主梳洗。
“待会儿你去看看,如果将军还没吃,就送一些过去。”
“有,二皇子刚刚吩咐过了,可是将军不在屋里。”
不在屋里?他出门找左棠吗?告示已经贴出去,不晓得有没有人回报?封城已经月余,如果左棠确定在成阳县,应该可以找得到。
弯弯起身,洗过头脸,梳了两条清爽的辫子,她不喜欢在头上插满珠翠,也不爱在脸上涂得红红绿绿,朴素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小姑娘。
小寒取来一件连夜缝制的大棉袄。
这时节没人会这样穿的,可是公主的暖玉弄丢了,实在没别的法子,霜降、小雪、大雪还在赶制第二件呢。
她们算过了,医馆的病人越来越少,如果没有新增的病人,也许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回京,所以再缝个两、三件替换,应该就够。
弯弯入座,桌子底下摆了两个炭盆子,小寒打开锅子,舀起一碗热腾腾的粥,弯弯吃了一门,哇……通体舒畅,她一口接一口,在她吃掉小半碗时,门从外面打开,程曦骅大步进屋。
她惊诧的看着满身狼狈的他,他这是怎么了,昨儿个夜里去打家劫舍吗,要不怎么身上满是泥沙风尘,头发散乱,还插着干草杂叶,衣服上破了几道口子,两只眼睛通红……
不对,她说错了,依他的武功等级,他劫完宝物肯定还能像楚留香那样,一派干净斯文,再留点淡淡余香,没道理把自己搞成这样,所以他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程曦骅缓步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后,突地咧开一抹笑容。
见状,弯弯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笑起来超像颜面神经失调,她长眼睛没见过这么不适合笑的人,可惜没有手机可以拍照,否则如果再有人说微笑是最好的化妆品,她就可以直接点开他的照片,用最直接的证据否决这样的说法,不过为了不伤他的心,她马上恢复镇定,问道:“你去哪里?”
他没回答,从胸口取出一样东西。
她定睛一看,是大皇兄给她的暖玉?!他整个晚上没睡,就是为了帮她找回暖玉?她的身体还没感觉到温暖,心已经放进烤炉,烤出一阵暖烘烘的香气。
他把暖玉挂冋她胸前,她傻傻地看着他,聪慧无比的她,这会儿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程曦骅完成了任务,心情也放松了。“我饿了。”
她点点头,还是做不出反应。
因为太感动、因为太温暖、因为太太太……太幸福。
这个对男女情事仍然是一片空白的男人,因为她,画出了第一抹瑰丽。
见她没有反应,他坐到她身边,直接拿走她手上的碗,仰头,把剩下的半碗粥一口气倒进嘴里,吃完了,他再添满,转头问道:“你要吃吗?”
她点点头,这是下意识反应,不代表想吃。
但他递过一汤匙粥,她张开嘴巴,吃掉。
她的合作让他很满意,他又吃三口,再喂她一口,又吃三口、再喂一口,他的食量与食速,约莫是她的三倍。
很快地,一锅粥见底了。
弯弯这才想起,这样子,他们算不算接过吻了?
这里明明不流行快餐爱情的呀,可是,前天、他来,昨天、约会,今天、接吻,他们的爱情……好快餐啊!
有了暖玉,弯弯又可以到处乱跑了,无论公事、私事,只要有事她就做,而且还有程曦骅陪在身边,她说有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唯一的缺憾是,寻找左棠的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了,至今仍旧没有回音,弯弯看得出穆语笙心底难过,可她不能安慰她天底下男人何其多,没有左棠还有右棠、上棠和下棠。
古代女子从一而终的忠贞感强烈,她还不想因为妖言惑众被架在柴堆上成为人肉BBQ,何况语笙算是她和曦骅的半个媒人,她想报恩,因此她派出更多人手挨家挨户的寻找左棠。
语笙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她自己也有了烦恼,最近又有十几个病患离开医馆回家,眼看着她回京的时间逐渐逼近,到时候曦骅也要回北疆了吧,远距离的恋爱,不好谈啊。
“所以这场仗非打不可?”
“依据传来的线报,是的,离开京城的时候,皇上已经命户部准备粮草,估计没错的话,最快十一月北夷就会有动作。”
倘若一切顺利,事情如计划中进行,有达西布做为内应……两个月吧,他把目标定在战争开打的两个月内,让北夷的国王换人当。
连年征战,两国百姓其实都累了,只要达西布当上国王,和平指日可待,到时贸易往来、文化交流,最大的受益者将会是百姓。
“那你现在不回北疆没关系吗?”
“该做的事都已经交代好了,我信任我的部下。”
程曦骅与达西布的密议,弯弯自他与大哥的书信往来中已经看个清楚明白,作战什么的她不懂,晓得的,也不过是从小说里面看来的奇思妙想,不过救治伤员这种事,她倒是有自信比他强得多,所以她在思考一件事。
见她半天不接话,他问:“你在想什么?”
她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参观过成阳的医馆?”
“有。”
这里的医馆有系统、有组织,进医馆的病患都身染疫病,所以依病情轻重程度住在不同的病房,由相同的大夫医女做看护,省却许多不必要的功夫。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用在战场上。”
“可以吗?告诉我你的想法。”
弯弯拿起纸笔,画出许多可以随时拆移的帐篷。“军医身边都有几个随侍的小兵吧?”
“有,他们通常是军医的助手。”
“先让他们训练几批人,第一批人的用处是检查伤兵的伤口,他们必须随身背着各种不同颜色的竹枝,以及具备简单的止血功夫,当发现伤兵时,他们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检查伤口,先做初步简单的诊治,然后在伤兵身边插上不同颜色的竹枝,标示他们的受伤部位以及伤重程度。
“第二批挑选出来的人,必须有足够的体力,而且健步如飞,两人为一组,看见插在地上的竹枝之后,就必须抬着担架,将伤员分门别类,送到后方的军医帐篷里,由军医为他们进行救治,当然,移动式的帐篷也得像医馆这样,分成数组,医头的、医手脚的、医胸口或背部的,当病患送上来,立即开刀、诊治,之后再送往后方的病房。”
程曦骅认真听着,又看着她在纸上画出一个个帐篷、病房、担架……惊艳不已,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怎么会知道医疗是打仗时的大问题。
往常战争开打,小兵们会尽快将伤者送到后方营帐,让军医治疗,至于有没有漏网之鱼,得在清理战场时才会晓得。
小小的帐篷躺满伤兵,呻吟声四起,有人形容那是人间炼狱。
而军医在伤兵中,见谁叫得厉害就医谁,这个喊、那个叫,忙乱成一团,有的时候谁治过、谁没治过都分不清楚。
用弯弯提议的这个方式,就不会发生这样问题,而且把伤员分门别类,军医不需要全身翻看,花时间检查士兵哪里受伤,缝合伤口的速度肯定可以加快许多。
“要控制每个伤员的医治时间,帐篷里的每个人也需要各司其职。清洗伤口的、动刀的、缝合的、敷药的都要有专门的人负责,因此四张床、四个军医,以及数名看护,都是必须的。
“这些人等我回京之后会想办法帮你训练,我这次带出一百多个医女,都可以帮上忙,不过动刀这活儿还是得让大夫来做,这次的医女是匆促成军,她们的功夫还不到位,但看护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对预防感染也有基础概念。”
她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写下一堆字,麻沸散、酒、纱布、棉球、镊子、缝合针、羊肠线、手术衣……有些东西他知道,有些则是完全没听过。
“手术衣、棉球、酒、镊子……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战场上的伤兵在经过救治后,还是会发烧、伤口溃烂,严重的甚至还会死亡,对不对?”
“对,身子不够强健的往往挺不过去。”
“原因是细菌感染,身子壮的、体力好的,比较有对抗细菌的条件。”
“细菌?那是什么东西?”
“和瘟疫一样,空气当中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细菌,就是那些东西在作怪,才会发生瘟疫。”她画一幅详图向他解释,“比方这个人染病了,当他咳嗽、打喷嚏时,细菌就会借机喷出体外,倘若有人从旁边走过,细菌便附着在那个健康的人身上,这个人就会染病。”
“所以你才会让大家戴口罩?”
“对,回京后我会再募集大景的口罩、药材和纱布棉花,送往战场,十一月、十一月……”她喃喃自语,同时思绪快速运转着,如果顺利的话,九月初就可以返京,物资送到北疆最快也要半个月,所以她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必须做好所有准备,她得趁现在有空先把企划写好,免得回京后手忙脚乱。
如果可以,她真想亲自坐镇战场指挥,效果肯定比在京城遥控来得好,不过连二哥都去不成的地方,父皇母后会让她去才怪。
凝视着她专注的神情,程曦骅硬硬的两道眉毛软了,难怪母亲常说他固执己见,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不是所有女人从生下来就努力学习怎么抢夺后院那一亩三分地。
没错,弯弯就不是那种女人,她有志向、有理想也有能力,只不过受限于女儿身,有志不能伸,如果他成为她依靠终生的男人,他愿意让她做所有想做的事,不让她变成后院女子。
弯弯想事情想得认真,而程曦骅看她也看得认真,这个时候小雪进门,打断了两个人。
“公主,阿木回来了。”
“阿木?!快让他进来。”弯弯的两眼倏地发亮。
“阿木是谁?”程曦骅的声音陡然低了两度。
是吃醋吗?弯弯挑了挑眉,哼哼,也让他享受享受妒嫉的滋味,想当初她对语笙……终于啊,风水轮流转,好日子如今转到她手上了,可是她才开心的这么想着,一对上他冷绝的目光,陡然间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不会吧,他乱吃醋,遭殃的还是她吗?天底下哪有这么衰的事啊?
眼见他的表情越发冷冽,她严重怀疑,下一刻,阿木会被霸凌。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决定开口解除危机。“阿木是我在这里诊治的病患,没有家人又断了左臂,病好之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前几天他说成阳县东边的山上有何首乌,就出门帮我采药去了。”
杨过的故事激起阿木的斗志,病好之后,又再次振作重新练武,她这才晓得阿木不是乞丐,根本是高手啊高手。
她的运气好到不行,有个英雄陪她长大、有个英雄热爱她,连医个病都会撞见杨过,说说,她怎么不是穿越胜利组?
那日听她随口提及何首乌不易寻得,阿木不过就是看一眼《草药全集》,就说曾经在山里看见过,便自告奋勇去采集,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何首乌,她希望他没有认错。
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兴冲冲的说道:“公主,你看看,这个是你要的何首乌吗?”说完,他用单手快速打开包袱。
弯弯马上凑上前一看,果然就是……哇哩咧,这么这么这么多,不懂的人还以为是芋头?!
阿木的声音让程曦骅微微一愣,他侧过身,望向阿木,两人视线相对,突然间两个男人都不动了,再下一瞬间,阿木猛地一扭身就要往外跑,未料程曦骅的动作比他更快,起身几个跨步,一把扭住他的右臂。
“阿棠!”程曦骅惊愕大喊。
什么?阿木就是左棠,穆语笙寻寻觅觅两年的丈夫?弯弯难掩惊吓,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左棠用力挣脱想要挣脱程曦骅的钳制,程曦骅怕弄伤他,不得已只好放手,但仍焦急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废话,这还用问,当然是去躲起来啊,左棠的表情动作都那么明显了!弯弯用力翻了个大白眼,她真真觉得程曦骅除了战场上是个人才之外,其余时候根本就是个天兵,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出口道:“你不要穆语笙,连儿子也不要了吗?”
儿子?!左棠瞬间脚步一顿,缓缓地转身面对程曦骅,低低地问道:“我儿子?我有儿子了?!”
瞧,这种话才能把人留下来嘛,弯弯骄傲地朝程曦骅抬了抬下巴。他这种人只适合当下命令的大将军,不适合当心灵导师。
弯弯又向前走两步,指着左棠的鼻子道:“当然是你儿子,不然你以为你师兄监守自盗吗?”
此话一出,左棠和程曦骅锐利的视线立刻有志一同,咻的往她身上射去。
“公主型筛子”非常识相,乖巧又讨好地堆起笑意,退后两步,闷声不吭气。
程曦骅趁着左棠怔愣之际,一手紧扣住他的肩膀,寒声问:“为什么不回家?”
“我变成这样子,怎么回去?”说完,他拨开掩住右半边脸的头发,抬头迎视程曦骅,那张曾经英俊斯文的白皙脸庞多了两道深深的刀疤,那里曾经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后来伤口痊愈,留下狰狞蜈蚣,难怪没有人认出告示上的左棠。
“为什么不能回去?你以为语笙会嫌弃你?”
“就是怕她不嫌弃,我才要躲得远远的,她是个死心眼,如果我在,她和师兄就不能在一起……”
这话弯弯可不乐意听了,难道他家师兄是生来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吗?于是她冒着变成更细的筛子的危机,再次开口,“原来你的身分是月下老人?失敬失敬,可你这条红线会不会牵得太牵强了,乱点鸳鸯谱也得有点程度,你家师兄还没沾过女人呢,你竟让他接二手货?
何况你怎么知道语笙乐意将就一张千年寒冰脸,说不定她脾湿、体质寒,需要一颗小暖阳,宁可守着眼睛像你、眉毛像你、鼻子像你、嘴巴像你,连好动模样都像你的小喃喃。”
“我的儿子叫喃喃?”
“对,因为我总是对着他喃喃自语,说着我们的初遇、我们的爱情,还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穆语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看着左棠,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淌,瞬间,染湿了衣襟。
“语笙……”左棠转身看着门边的妻子,也哽咽了。
“没有手,你就不要我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只剩下骨灰,我也还是要你?”她泣不成声,飞奔至左棠面前。
弯弯和程曦骅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将屋子让给久别重逢的夫妻俩,当他们来到院子后,他考虑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认真的问道:“千年寒冰脸?你觉得我的脸很臭?”
“嗯……有的时候……有一点。”唉啊,秋后算帐了,刚才她话说得太顺溜了,忘了被她批评的当事人就在现场。
“我知道了。”
弯弯心一突,实在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只好问道:“可以请问一下,你知道什么?”
“以后我会多笑的。”说完,程曦骅背过身,大步离去,他要回去多照照铜镜,好好练习微笑。
多笑?!弯弯整个人抖抖抖……千、万、不、要……他笑起来会震撼天庭、惊动万教,天下苍生为之灭亡……
她连忙追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劝道:“不要多笑,摆大臭脸就很好,真的,我其实比较喜欢千年寒冰脸。”
“为什么?”他的眉头皱成两条肥虫子,她刚刚才批评过这样不好啊!
“因为、因为……”她想出来的理由,谄媚到自己都觉得汗颜,但是比较起以后他天天对她笑……她一咬唇,豁出去了!于是她撒娇道:“你摆臭脸都已经会让女人得失心疯了,要是再乱笑……我可不要后院多出一堆姊姊妹妹。”
不过几句话,程曦骅的眼角弯了,嘴角也上扬了,却还是刻意摆出一张臭脸,凝声道:“你说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