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却没人替她点上灯火等待她归来。
如果她肯,请个小厮丫鬟的,难吗?可她就是不肯,不愿让不相干的人踏进她的屋子。如果没人愿意心甘情愿地进她的屋子,她宁可独自一人。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才刚踏进屋子里,敏锐地察觉屋里有异状,正要退出时却已来不及,她已被人给擒住。
「混蛋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掳人吗!」
「只要柳姨娘乖一点,咱们是不会动粗的。」说着,抓着她的男人往她嘴里塞了布,往她脖子一敲,她失去了意识,另一个人俐落地綑绑着她,随即将她扛上肩,眨眼消失在即将暗下的天色里。
马车停在城南一带的销金窝前,华逸跟着连泰行进了青楼,不一会儿就让人给带上了三楼的雅房。
门板推开,俗艳的香味扑鼻而来,华逸不着温度的阵眨也不眨地盯着坐在席上的金玉律,瞧见随侍在身后的男人便是那天前去掳柳堇,教他给拦下的男人。
那男人随即向前一步,在金玉律耳边低喃了句。
金玉律从头到尾神情未变,咧开大大的笑意,起身迎接两人。
「连管事,这位就是你说的华大管事了?」金玉律朝连泰行微颔首,随即将注意力摆在华逸身上。「幸会,华大管事。」
「幸会。」华逸阵色深沉地道。
金玉律一副不察他散发出的敌意,迳自吹捧着。「曾经我以为这天底下是难再出现相貌在我之上的人,如今见了华大管事才知道,原来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华逸轻扬笑意,没搭腔。反倒是连泰行堆起笑脸应承着。
「是啊,咱们华大管事的相貌绝对是世间少有的俊美,想我当初见到他时,还瞧得转不开眼了。」
「确实是龙章凤姿,人上之人。」
华逸充耳不闻,迳自坐下。
金玉律倒也不在意,请连泰行入坐后,开门见山地问:「不知道华大管事要连管事联系我,所为何事?」使了个眼色,让站墙边一列的花娘赶紧入席伺候。
华逸嫌恶地抬手示意花娘退下,随即道:「金爷,特地要连管事联系,其实是奉二爷的意思前来,这事简单,只要金爷点头,往后皇商尹家就是金家的靠山。」来的路上,连泰行已经将计划的进度一并禀报。
「究竟是什么事?」
「金爷该是知道青宁县的柳五姑娘乃是咱们家二爷的五姨子。」华逸顿了顿,看向金玉律身后的男子。「金爷的随侍在前些日子叨扰了柳五姑娘,尹二夫人知情了,吹吹枕头风,二爷便让我来处理这事。」
金玉律闻言,佯装不解地道:「二爷是不是有些误会了?柳五是在下的妾,在下思念得紧,才让人去将她给请回罢了,怎说是叨扰?」
「既是金爷的妾,为何她会独自待在青宁县?」
「这里头有诸多原因,简单来说——」
「金爷,这些说词咱们二爷不想听,今日特地见金爷一面,想问的便是……愿不愿意将卖契交出?」华逸懒声打断他的话。
金玉律微扬浓眉,笑意真诚地道:「虽说是无媒无聘,柳五进了我金家的门,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碰的一声,黑檀方形矮几从中断裂,桌上的杯盘破的破,裂的裂,汤汤水水洒了金玉律一身。
金玉律缓缓抬眼,笑意在唇角缓缓地扩散。「华大管事,这是怎么了?」原来,是他看上了柳堇,而非尹二爷之意啊。
「金爷,如果今儿个无法交出柳堇的卖契,那么,就当两家的生意从没谈过。」华逸话落,随即起身。
他这一说,别说金玉律愣住,连泰行也跟着沉不住气,就怕华逸坏了他布局已久的计划。
金玉律噙笑打圆场道:「华大管事,要是买卖作废,尹二爷得赔我不少银两的。」
「你以为尹家赔不起?」华逸瞧也不瞧他一眼,迳自往外走。「连管事,那笔生意作废,从此以后,尹家旗下的商家不与金家有任何往来。」
连泰行追上前想要劝他打消念头,可金玉律动作更快,一把拉住了华逸,岂料却被华逸随意一甩,身形不稳地连退数步,要不是他的随从机灵扶住,恐怕要跌得难看。
「华大管事,卖契可以给的,只要华大管事说一声,我可以马上就给。」就怕华逸踏出门便再无转圜余地,金玉律急得放声喊着。
华逸冷冷回头。「马上。」
「是,我马上回府去拿,还请华大管事稍候片刻。」
「多久?」
连泰行见状,忙道:「华大管事,金爷家住城南,就在隔壁街而已,很快的。」
华逸不耐地摆了摆手,连泰行便要金玉律先回府一趟,待花娘连金玉律一干人离去后,连泰行才道:「华大管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像金玉律这种人,就得要让他接受律法审判,千万别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他绝无看错,华逸眸底的冷意,像是隐忍杀气,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失手将金玉律给杀了。
「我也这么想。」所以,他一直压抑着。
他身为地府文判,深知不能也不该插手阳间生死,他不想为了那种杂碎累得自己反受审判。因为,他的千华在这里,这一次,他真的能用他的眼看着千华在这片天地里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世呢,光想着等待了近千年才与她相逢,他怎能因为那种杂碎少上一天?
金玉律气急败坏地回到金宅,直接进了主屋寝房。
房里点着烛火,而他的床上正躺着柳堇。他笑睇着柳堇,大手抚上她露在裙外的脚,那凝脂般的肌肤,他怎舍得放她走。
要卖契?可以,但得等他尝过她的味道!
占了她的清白,她就是他金家的人,看谁还敢要她!那个叫华逸的分明是瞧上她了,可他偏是不给!柳堇是尹二爷的姨姊,有了柳堇,他往后自能得到尹二爷的相助,这绝佳的机会他怎可能放过?
华逸想跟他斗?门儿都没有!
不过是尹二爷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以为得到尹二爷信任,身分就高人一等?
大手缓缓地滑入柳堇的裙底,她幽然转醒,初醒时还有些疑惑,一感到有人抚摸着她,随即瞪大眼,想要张口咒骂,却发现嘴里竟被塞了布,双手被綑绑着。
「醒了?也好,多点兴味。」金玉律说着,已经动手褪去自己的裤子。
柳堇见状,死命缩起腿坐起身,然而他却轻而易举地拉过她的脚,翻起她的裙,置身在她腿间。
她瞠圆了水眸,双脚不断地踢蹬着他,将他逼开了一点距离,她抬手拉掉塞在嘴里的布,怒声吼道:「金玉律,你要是敢碰我,我就要你金家陪葬!」
「好啊,等我得到你之后,我再来看看你要怎么让我金家陪葬!」金玉律耍起凶狠,将她拖到面前,硬是将她压在身下。
「不要!救命、救命啊!」
「叫啊,你愈是叫,我就愈带劲!」
柳堇倔强地不让恐惧的泪水滑落,她咬了咬牙,与其让这禽兽得到她,她宁可死!
可是,华逸……她想再见他一面……华逸……
华逸猛地抬眼,环顾四周。
「怎么了?」连泰行见他眸色戒备,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不禁看向窗外。
华逸疑惑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低问着:「金宅在哪?」她远在青宁县,他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可偏偏她的声音是恁地清楚,彷佛就在耳边低泣着,不安在他的胸口爆开,一如当年他离开京城时的恐慌。
「就在那儿,就在隔壁条街而已。」连泰行指着隔壁条街。
华逸望去,却瞧见鬼差蓦地出现在金宅上方。
他的指一弹,一把燃着火焰般的笔浮在半空中,然而却没有浮现任何时辰和姓名。身为地府文判,文判笔会告知他逃魂姓名和三日内的死亡名单,要是文判笔无动静,为何会有鬼差出现在金宅?
思索了下,他决定走一趟金宅。「连管事,我先走一步。」话落,他转身出房,才走两步,身形如烟地消失。
「华大管事,你不等了吗?」连泰行追出房门,已不见他的踪影,不禁左看右探了下。「动作这么快?」
华逸瞬地出现在鬼差面前,鬼差一见他便伏下身。「见过文判。」
「今晚无人亡故,你为何出现在此?」
鬼差抬起灰蒙难辨五官的脸,道:「这是命定外的亡故名单。」
「喔?」命定外的亡故名单和命定外的复生名单,百年内总是会出现个一两回,确实是不需要太过大惊小怪。
既是如此,他打算直接去跟金玉律拿卖契,正瞅着主屋在哪,却见鬼差快他一步朝主屋方向而去。
「亡故之人姓氏?」他随口问着,真希望听见的是金玉律的名字。
「柳氏,堇。」
华逸顿住脚步,瞅他一眼,随即怒声道:「给我退下!」他飞速向前,身形如烟般消失的瞬间,身影已经出现在主屋寝房里,眼见金玉律置身在她腿间,而床上的她彷佛……彷佛……
「不!」华逸怒吼了声,床上的金玉律像被一道无形的气劲给拽到床下,痛得他哀嚎不已。
华逸向前拉过被子裹住柳堇的身子,就见她泪流满面,脸色苍白,杏眼圆瞠着,彷佛没了呼吸,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瞧见当年遭他斩首后的华千华……怎么可能,毫无预警的,她怎会成了命定之外的亡故名单?
「千华……」他哑声唤着,不知所措地抚着她的颊,抚着她逐渐冰冷的四肢,突地发觉她尚有微弱的脉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倾前吻上她的唇,将她体内的毒吮出,确定她的脉息稍稳下来,他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天啊,他以为自己又铸成大错了……
「金爷,你是怎么了?」外头有随从急问着。
华逸侧眼瞅着正抓着桌边起身的金玉律,身影如风地刮到他的面前,一把攫住他的喉头,在他耳边哑声低喃,「卖契在哪?」
金玉律蓦地瞪大眼,左看右看,压根不见人影,可是那声音却是近在耳边,而且异常的熟悉。
「在哪?」那嗓音是用尽全力压抑着。
金玉律惊愕地说不出话,而掐在喉间的力道却是逐渐加重,他下意识地抓着喉间,却是什么都没抓着,偏偏他的喉头真是被人掐住似的。
「……在哪?」华逸的阵色殷红,眼看着长指快要掐进他的喉头里。「快,我没有耐性了!」
他不能杀他,但……他无法保证自己还有多少理智。
金玉律被掐得早已说不出话,血水沿着唇角不断地滑落,最终只能用手指向多宝格旁的五斗柜,随即双眼一翻,双手无力地垂下。
华逸将他一抛,长指轻勾,五斗柜所有的抽屉全都飞出,他手一掮,任其搁在里头的各式买卖契四飞,最终将其中一张抓在手中,回头便将柳堇轻柔抱起,旋身消失不见。
「柳九!」
睡梦中,那压抑的叫唤教柳九瞬间张眼,睡在身侧的夫君花世泽已经俐落起身,抽出床楣上的剑。
柳九从花世泽身后望去,惊见华逸手上抱着……
「五姊?!书生,五姊发生什么事了?」她急着要跳下床,却被花世泽一把拉住,回头用被子紧裹住,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中衣。
「用金银花、甘草、黑豆和当归煮解毒汤。」
「……五姊中毒了?」
「我先送她到客房,你赶紧过来。」话落,他无声无息地抱着柳堇穿墙而过。
待他一走,柳九二话不说地跳下床,快速地穿戴好,唤着贴身丫鬟去煮解毒汤,正要到客房查看柳堇的状况,她家相公也已穿戴好,持剑护行。
柳九苦笑了下,已经无暇劝她家相公,她只盼五姊能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