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里,总会出现一两回命定之外的亡故者和命定之外的复生者,通常,不管是因何故而复生,复生就是复生了,哪怕是阎王也不得插手生死。」华逸噙着笑,状似自言自语般。
花世泽神色不变地瞅着他,只因自己的妻子当年便是经他之手借尸还魂,偏偏他一直出现在妻子身边,就怕转眼便将妻子带走,教自己怎么也放心不下。
「说不准改天还会变成亲家呢。」华逸朝他笑眯眼道。
这没头没脑的话,华逸压根不在乎花世泽究竟听懂了没,他只是不怎么忍心让花世泽日夜提心吊胆地过完这一世。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花世泽突道。
华逸微诧地看向他,勾起坏坏的笑。「他日若有需要时,我会开口的。」他虽自认有能力保护柳堇,但有时能得花世泽这种有权有势的人相助,更是如虎添翼,他绝对不会拒绝。「到亭子里喝杯茶。」花世泽指着前头园子里的凉亭。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反正泡个药浴也得费上一点时间。
两人在亭子里无声喝着茶,谁也没有先开口,华逸看着园子美景,想起当初他之所以上阳间就厚着脸皮到威镇侯府借宿,为的便是威镇侯府的处处美景,四季皆有花草盛放。
看着美景喝着茶,直到天色大亮,华逸掂算着柳堇泡药浴该是泡好了,正打算到客房瞧瞧,适巧见侯府总管到来。
「侯爷,柳五姑娘的帐房来了,询问柳五姑娘是否在此。」
花世泽浅啜了口茶,看了华逸一眼。
华逸笑眯眼道:「烦请总管带他进来吧。」他猜,许是时昊敏昨儿个带膳食到柳庄,发觉她不在柳庄,一早便找上侯府。
总管点头离去,一会儿便将时昊敏带来。
「华爷,既然你在这儿的话,五姑娘应该也是在这儿。」时昊敏一见到华逸,高悬的心总算能放下。
「是啊,没能告知你一声,害你白跑这一趟。」
「这倒不打紧,反正今儿个本来就要进城将一些丝绸交给布庄。」时昊敏说着,又问:「五姑娘呢?」
「和她妹子叙旧呢。」华逸说着,随即起身朝花世泽施礼。「侯爷,我去瞧瞧。」
花世泽摆了摆手,时昊敏见状赶紧朝花世泽作揖,这一低头,适巧见有张纸掉在华逸方才坐的地方。
「华爷,这是你的东西吗?」他拾起问。
华逸正要接过手,瞧见总管又拖着老命跑来。「爷,外头有个姓连的男子说是皇商的商行管事,要找华爷。」总管说着,疑惑着到底谁是华爷。
花世泽天生寡言,又看了华逸一眼。
华逸朝着总管扬笑道:「老总管,我就是华爷,我跟你去见他吧。」他想,昨儿个什么也没来得及跟连泰行说,说不准他自个儿等不及便上了金府,发现了什么才又急着来找他。
不管怎样,连泰行手上必定有第一手消息,他正好可以和连泰行拟定怎么将金玉律往死里整的法子。
「华爷,你的纸……」见华逸要走,时昊敏忙喊道。
「昊敏,先帮我收着。」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给我记住,你的脑袋能掉,那张纸绝不能掉。」
「喔。」时昊敏没将纸滩开,直接塞进胸口里,确保不会不见。
顿时,就只剩下他和威镇侯爷两人,他突地感到不自在,想要走嘛,又怎好在人家府邸里胡乱走,可不走嘛……无话可聊,真是说不出的闷。
「本侯爷带你去见五姑娘。」花世泽起身道。
「多谢侯爷。」
时昊敏忙不迭谢着,跟紧花世泽的脚步,来到一处客房前。
花世泽询问守在房门口的丫鬟,随即差人传话。
一会儿便见柳堇踏出房门,见到时昊敏不禁问:「怎么跑来了?」
「还说呢,五姑娘昨儿个不见人影,我瞧寝房前掉了根扁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想进城,偏偏城门已关,只好等到早上才进城……方才见了华爷,华爷说你是进侯府跟妹子叙旧,怎么不告知我一声,害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时昊敏一见她,忍不住地抱怨起来。
柳堇心想华逸不想将昨晚的事闹到众人皆知,她当然也不会傻得说出口。「华爷呢,他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方才听侯府总管说连管事找他,他走得可急了。」
柳堇不禁怀疑他真是当起尹府管事了,其实,她能养他的,与其当尹二爷的管事,倒不如帮她。
「既然知道五姑娘没事,那么我就将昨儿个弄好的三十匹丝绸先送到锦秀布庄。」时昊敏说着,像想到什么,又问:「五姑娘一会要回青宁县吗?如果时间上赶得及,我回头再来载五姑娘和华爷。」
「那倒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她听柳九说,她差人通知了十三,没见到十三,她也舍不得太早回青宁县,毕竟都进城了。
时昊敏点点头,正要走时,往后脑勺一拍。「对了,这是方才华爷要我先收妥的东西,我不如就交给五姑娘,省得上布庄弄掉了可就不好。」
柳堇滩开一瞧,惊见是自己的卖契,愣了下,神色为之狠厉起来,「他交给你的?」
「不是,是他掉了,我方巧拾起,他急着要见连管事,要我先收妥,还说我脑袋能掉,可这张纸绝对不能掉。」
「……他有说回头找你拿?」
「没,但这是华爷掉的,自然是要还给他,不是吗?」时昊敏狐疑地问着,见她眸色越发狠戾,教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柳堇没吭声,将卖契收妥后才道:「去忙吧。」
时昊敏不解地摇头晃脑离去,柳堇随即进房要柳九差人去把华逸给找回来。
「五姊,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怎么啦?」
「没事,一会他人到了,你们全都退下,别靠近这儿。」
「……五姊,虽然你的毒已经解了,但不能动气动怒大喜大悲,这道理你该是清楚的吧。」她很担心啊,五姊那表情好像要找谁拼命似的。
到底又怎么了?之前不是还表现得很浓情蜜意来着?
进了房,瞧柳堇气色不错地坐在桌边喝茶,华逸浅噙笑意走近。「怎了,还让柳九特地差人找我?你十三妹在外头等着探病呢。」
「坐。」
华逸目光落在她纤手指去之处,颇富兴味地坐下。「五姑娘有何吩咐?」既然他家的千华这么有兴趣当个大当家的,他当个小管事谨遵吩咐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他这么回话却像一根软刺扎进了柳堇的心坎里,连给他斟杯茶的功夫都省了。「我问你,你究竟打算拿我如何?」她不是个扭捏的小姑娘,也不跟他玩迂回暗示那一套,直接开门见山比较痛快。
华逸扬起浓眉,一时揣度不出她的心思,只能反问,「五姑娘意下如何呢?」
在她泡药浴之前,他以为两人已达成共识,可如今看来,她似乎是不懂他的暗示,抑或者是她有其他打算。
柳堇眯眼瞪去。「华逸……为何你总是如此?」事到如今,竟敢问她意下如何……亏她还以为之前的交谈间,他已经允诺了她,如今看来,他不过是虚应她罢了!
「我又是如何了?」华逸一头雾水地笑着。
怎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敢情是趁着泡药浴时,柳九跟她说了什么?揭他底细吗……啊,说了他是地府文判,和崔颐一样无法留下子嗣?也是,要是跟了他,她这辈子就无法有子嗣了,那一家三口的美梦永无成真的一天。
「还装傻?」柳堇气得拍桌站起。
华逸苦笑了声。「没装傻,我知道是我太过一厢情愿,你要是不愿意,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从没提起吧。」
是他会错意,以为她是需要他的,非要他不可的,他才会几经纠结允许自己留在她身边,岂料却忘了问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见他起身要走,柳堇二话不说地拽住他,将他给压上了床。
「你以为一句你太过一厢情愿,我就会原谅你?!」柳堇将他强压在床上,恼声晦哮着。
竟然又想将她推给其他男人……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前世里,他们受困于无法更改的身分,而这一世,他们明明可以相守的,然而他还是不要她……以为她会就此受挫,天天以泪洗面成全他?
别傻了,她柳堇向来就是个要强好胜的,岂可能放过他!
华逸浓眉微皱着,恼意跟着迸现。「要不你打算如何呢?要我认错不成!」
「对,你至少应该跟我道歉,跟我发誓,你以后不会再如此对我!」依他的个性,有一就有二,甚至是无三不成礼,她要是不趁现在跟他说个明白,天晓得几日之后他是不是又把她往他处推。
华逸笑了声,满脸不可思议。「……我没有错,如何认错?」爱她是错吗?爱上她从来不是错,她不能要求他认错!
「你竟然不认错!」
「就不认错,你能拿我如何?」
柳堇气得青筋在额际颤跳着,压在他肩头上的手紧握成拳,眼看着滔天怒焰即将冲天,她却突地勾笑。
「是啊,我能如何?我能强了你!」
「……嗄?」
就在华逸思绪混乱之际,衣襟硬是被柳堇给扯开,而且一把拉开了中衣,双手抚向他的胸膛,扯下他挂在颈上近千年的锦囊后,双手往下而去……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
华逸还没能理出个头,门板突地被推开,伴随着柳九劝和的声音,「五姊,跟你说了不能动怒,你……哇啊……」柳九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得发出尖叫声,二话不说地回头捣住柳芫的双眼。
「五姊,你到底在做什么?」柳九哀叫着。从她这角度看去,很像是五姊对书生霸王硬上弓啊……
「你们两个进来做什么,还不出去!」柳堇俏颜绯红地吼道。
柳芫不解地拉下柳九的手,一瞥见她家五姊正坐在个男人身上,羞得赶忙再拉起柳九的手遮眼。
「五姊,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家五姊为何如此凶性大发,甚至将男人给压在身下……等等,那个人是不是书生?忍不住再拉下柳九的手,果真瞧见被压在底下,半裸着上身的男人真的是书生。「完蛋,九姊,我不小心看见了,怎么办……」
呜呜,她怎能看她相公以外的男人身躯啊!
「嘘,别张扬,我也看见了。」呜呜,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咱们当没事发生,否则书生会被杀的。」
「谁敢杀我的男人!谁要你们无故闯进我的房里……你们两个还不出去!」柳堇整张脸红得像是烫伤似的。
「还不是五姊害的,刚刚一直暴怒吼着,咱们担心啊!」
「对呀,心想五姊怎会对着书生吼,咱们才会进来查看的,可谁知道……五姊,天底下没有姑娘家强男人的,回头是岸啊。」柳芫祭出柔性劝导。
「怎,谁说只有男人能强姑娘家?我偏要强了他,就要他负责,看他还敢逃到哪去,再逃,我就跟他拼了!」柳堇双眼泛红着,瞪视着正严重走神中的华逸,怒火中烧的她二话不说地俯身吻上他的唇。
瞬地,柳九拉着柳芫火速逃出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