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参见万岁。」
朱棣疑惑地挑眉。「上次妳见到朕不知是何等的张狂,今天怎么变了?」
「奴婢想了很久,识时务者为俊杰,奴婢虽然不是俊杰,也不应该和万岁顶撞。」
朱棣望着她,「谢萦柔,朕这一次召妳来,是因为金城绝为妳向朕求情,这个人,妳对他有何想法?」
看了眼站在她旁边,负手而立的他,温柔一笑。「金城公子能文能武,才貌双全,长袖善舞,又有治商大才,是天下难得的俊杰。」
即使明知这是场戏,他发现自己的心依旧因她的话而飞扬着。
「这么说来,妳是很看重他的了?那如果朕告诉妳,金城绝要拿一百万两银票买妳的自由身,妳愿意丢下萧离跟他走吗?」
「当然。」谢萦柔答得毫无阻滞,一副顺理成章的样子,「有金城公子如此深情相待,奴婢当然不能错过。」
朱棣顿时征住。「可是……朕以为妳的心中只有萧离?」
谢萦柔叹了口气。「原本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想当初萧大人在京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奴婢以为投靠了他,下半辈子就会衣食无缺,没想到会遭逢现在的大难。这几天在狱中奴婢已经想清楚了,都怪奴婢当初鬼迷心窍,今朝梦醒,实在是悔不当初。」
此话一出,连金城绝都瞪大了眼。
朱棣大震。「这都是妳的心里话?」
「奴婢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万岁能饶过奴婢今日,奴婢以后一定不再过问萧离的事情。其实奴婢之前和萧大人也多有逢场作戏的心思,心中真正爱慕的还是金城公子这样的温柔男人。」
金城绝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可是第一次那么清楚又介意的发觉,两人的笑中都没有真心。
朱棣盯着她许久,咬牙冷笑。「原来女人翻脸比男人还容易,没想到妳薄幸至此,真是……水性杨花。」
谢萦柔低着头,双手只是扶着冰冷的石板,一声未吭。
「万岁,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见她这样,金城绝心疼的变了脸色。
「弱女子?哼,她将朕的两大心腹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如此巧言诡辩,可不是个弱女子!」朱棣看向他,沉声说:「金城绝,朕这一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人,记住,这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朕想试着做一回你说的『有情人』,但愿这个丫头带给你的不是灾祸。」
「多谢万岁,绝自当尽心竭力,效忠朝廷。」他一躬身,带着谢萦柔一起退下。
只是出了宫门,谢萦柔身子陡然一软,斜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金城绝急忙扶住她,又是嫉妒又是不舍,最后全化为无奈的叹息。「没想到妳几句话就让万岁答应放人。萦柔,妳的聪慧还在我的想象之上。」
她垂着眼,低声说:「萧离呢?万岁也肯放他了吗?」
他一征,收回手一拳打在树干上,嘲弄地回道:「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旨意放人了,而皇后很喜欢铁铉的女儿,答应将她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抚育调教,这下妳可以放心了吧?」
「真的?」谢萦柔先是露出一丝喜色,随后又忧心忡忡不已,「万一万岁不肯放人……」
轻轻托起她的脸,他想让她忘了那个男人,想让她只想着他一人,所以他认真的说:「我既然答应妳,就一定会做到,不如我们来个约定,何时萧离平安出狱,何时妳嫁给我。如何?」
她忙了征。「嫁给你?!」
「是啊,难道妳以为我要你为妾?对于女孩子来说,名分不是最重要的吗?」
他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的晖光让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喃喃说着,「是啊,名分很重要……曾经我为了名分,主动开口求婚……」
金城绝扣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紧,声音也冷了几分,只有他自己才晓得抓不住她的恐慌如大水般在他心头快速泛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记住,妳现在是我的
人!」
「等萧离平安脱狱之后,我才是。」谢萦柔像是振作起精神了,直视他的眼睛,「你答应过我,让我贝他一面。」
「我答应过妳的事情有哪件没有做到?只是……萦柔,妳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话吗?」现在她对自己还没有爱,他实在不想冒可能又会失去她的险。
她却笑得很平淡。「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演技?刚才在皇上面前,你觉得我的表现有漏洞?」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那样哀伤却淡然的表情,更加深地想要拥有她的欲望,恨不得将她立刻搂进怀中,狠狠吻在她唇上。
但是,此刻她的心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他不急着下手。
他可以等。
*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有涵养、最有耐性的人。
当初在蒙古作战时,他可以不吃不喝潜伏在草原上,等待着敌人的出现,整整三天三夜。
后来经商,他与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人打交道,没有人最后不折服在他的面前的。
若没有天大的本事,他如何能走到今朝?
但是,如今他却栽倒在一个情字上面,纵饮尽千杯苦酒,也压不住心头的恨意和怒火,它们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喷泼出来。
朱棣不明白他为何要为了这个丫头一掷百万金,大概也不知道,当初他曾经以更大的数目和朱允炆要过她。
为何是她?
为何?为何?
这是萦柔反复问过他的问题,他却不曾问自己。
难道活在世上,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便全力以赴去拚得,不应该吗?
悄然间,一个人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大哥,你喝很多酒了,不高兴吗?」
金城绝睁着迷蒙的醉眼望着身边的妹妹,笑得真诚。「燕子,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啊。」
「可是有几个新郎官的新婚之夜是在洞房外过的?」
一语中的,他咬咬牙,醉态毕现地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妳大哥我为人行事就是喜欢出人意表,难道妳不知道?」
心,空空的,连酒也填不满的孤寂,人痛苦了,曾几何时,他竟学会了忍受?
「大哥,若她心里没你,你又何必强求?」
妹妹幽幽的一句,让他倏然竖起了嗓音。「这样的话,妳怎么不对自己说?若萧离心中根本不可能有妳,妳为何还要缠着他?!」
「我、我只是偶尔看看他,可没有逼着他娶我。」金城燕虽然满是羞燥,却还是硬着头皮反唇相稽。
金城绝一晃,苦笑着抚摸妹妹的头,「燕子,妳是聪明人,知道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但是哥哥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即使我得不到她的心,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的人!」
「可这样你会快乐吗?」扶着他的胳膊,金城燕将他扶到边房的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替他脱去鞋子,「哥,我好怀念我们小时候。那时候你每次从外面打仗得胜归来,都会送我一朵花,你说因为你心中总是开着这样一朵花,所以才能撑着活下去。」
「那么久远的事惰,妳还记得……」
「谢萦柔,就是你心中的那朵花吗?」她低低的问。
他没有回答,直到妹妹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帮他盖上被子,又轻轻地退到门口后,他才忽然开口。
「燕子,妳听说过有一种花叫罂粟吗?」
「嗯?」金城燕诧异地转过身。
他并没有睁开眼,只对慢慢的说:「那种花外观艳丽如朝霞,却含有剧毒,据说只要饮下由这种花做成的酒,就会一辈子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直至死亡。」
「哥,你是说……」
「她,是开在我心中的罂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