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芝眼底的光亮一灭,急急抬起头问:“夫君,怎么、怎么不写了?”
对张青扬来说,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子,她的去与留,他并不在乎,只是笑笑喜欢她,所以为了笑笑,他原打算勉为其难的留下她,但现在她眼底一闪一跳的光采,令他对她来了兴趣,他要留下她,不单为了自己的姊姊。
“念在你已有悔过之心,”他紧盯着她的脸。“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他愿意,她还不想要呢!
“夫君仁慈心善,”她忙不迭的掏出几句恶心话,“妾身惭愧,若夫君不休了妾身,妾身愧疚得想一死谢罪。”
看她巴不得离开的模样,他脸部肌肉紧绷,目光阴沉,过了一会儿,他淡淡的道:“那就去吧。”
“什么?”她的心一突。
张青扬锐利的目光瞅着她,嘲讽的道:“以死谢罪。念在夫妻一场,等你死后,我会为你风光大葬。”
刘兰芝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这种没良心的话他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万年冰山骨子里的血肯定都是冷的!
“门在那里,你屋子后头有口古井,虽然已经封了,但我可以叫护院们替你把大石搬开,等你跳下去之后,尸体捞起,再封回去。据说那口井曾死过一个姨娘,你若死在同一个地方,正好可以与她作伴。”
“哇!张青扬,你不是人!”
张青扬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不免感到好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人!”她激动得直跳脚。“你竟然面色不改的叫我去投井?!”
“我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毛笔一丢。“是你自己想死。”
刘兰芝气得快要炸了,但一看到他的动作,也不顾会弄脏了自己的手,连忙伸出手,险险接住差点掉落在地上的毛笔,她一脸庆幸,这么名贵的东西,摔到地上,她的心会疼。
她小心翼翼的抚着手中的毛笔,笔管上头那颗红宝石闪闪发光,她对这枝笔的喜爱快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叫我去死没关系,但你不要丢笔啊!”她不满的咕哝,“坏了岂不可惜。”
张青扬嘴巴不想承认,但她的反应真的令他好气又好笑,好笑的是她抚着笔的模样,气的是她看枝笔还比看着他要热情。
他冷着脸,对她伸出手。
刘兰芝不舍的又抚了那颗红宝石几下,这才不太情愿的将笔交回他手里。
“总之,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他如她所愿,将笔好好的放在桌上。
“你好自为之。”
“我不需要机会,你还是写个休书给我吧。”
“我已经说了,”他冷冷的瞅瞪着她。“我给你一次机会。”
她毫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吗?她不要机会,她只想要离开这里,她要找队友,去赢得奖赏,过她舒服的大好日子。
“夫君还是给我休书吧。”
他们各有盘算,谁也不打算退让,两人对视着,沉静的房内泛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过了许久,张青扬率先打破沉默。“原因。”
刘兰芝有些困惑的反问:“什么原因?”
他目光一沉。“你非要求去的原因。”
她要求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刘兰芝,她不属于这里,她有任务在身,她是来找人的,只不过她能老实说吗?当然不能,因为她会被当成疯子,所以她自然挑了最安全的说法。“妾身不想耽误夫君的……”
“真正的原因。”张青扬打断了她,不想浪费时闻听她废话。
他明明就不喜欢她,她都主动说要走了,他怎么就不能爽快的放手?她暗叹了口气,飞快的寻思要说怎样的说词才能够不被怀疑又被接受。
然而她还没想出个答案,就听到他道——
“因为焦仲卿?”
这个名字令刘兰芝微惊。
张青扬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嘲弄。“你为他寻死,最终他却弃你不顾,赴京高升,前些日子已另娶他人,他早已将你弃之不顾,你还是一心求去,为他守节?”
她有些懵了,从醒来至今,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处境,却忘了还有“前夫”这号人物存在。
怎么她没死,焦仲卿也没死吗?
《孔雀东南飞》的结局原本是一人投河,一人上吊而亡,进而成就一个空前的爱情悲剧,现在却整个大逆转。
但不管原本的结局如何,真正的刘兰芝死了,而重生的是她钱小鼠,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改变结果,她对焦仲卿根本没有任何的情感,若硬要说,她连他是圆是扁、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因为他而决心求去。
“不论你信或不信,”她沉稳的回答,“我今日求去与他没半点干系。”
他并不想相信她,但她坚定的眸光却没来由的说服了他,但纵使她心意已决,他也不打算放手。
“你可知,我为何娶你?”
她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爹要拉拢与军中的关系。”
她有些愣住了,那两个帮她送饭的丫鬟嘀咕过,说她一个亭长的妹妹有啥好嚣张,她知道刘兰芝的兄长虽说官不大,但也带着数百名的士兵,当今圣上年幼,朝政被几个大臣把持,他们私下角力,战事可能一触即发,不论大小官阶,只要手握兵马的军士,在这个时候总是各方想要结识的对象。
难道张太守也是想到这个,所以才会让张青扬娶了被焦家休弃的刘兰芝,而刘家就算心知肚明张太守的盘算,但却担心年纪轻轻就被休的刘兰芝后半生没个依靠,所以也就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两家各有其思量,将他们两个凑成了一对,说到底,这场婚姻不过就是个互取所需的利益交换罢了。
“你若明白这之间的关系,就该晓得,我若休了你,别说刘家不放过我,就连我爹与嫡母也不会站在我这一头。”
刘兰芝的心直直往下沉,她原以为他们“夫妻”将事情谈定就成了,如此想来,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单纯,在这个时代,婚姻可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还代表着两家人。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窗边的那张软榻看来还算舒适,她走了过去,有些颓丧的坐了下来。
她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却没想到张青扬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带着连名分都没有的姊姊生活在太守府里,在婚事上没有自主权,严格说来,他该是比她更委屈……想到这,她不由得一跺脚,苦着一张脸,轻咬着下唇。
想到就要这样被困在这里,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那可称之为精彩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入了张青扬眼里,他阴沉的问:“你非要我休了你?”
刘兰芝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我真如此不入你的眼?”
“不是。”她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你很好看,单瞧着就赏心悦目,怎么会不入我的眼。”
她的话令他的心情好了些,不过她的下一句话又令他想磨牙……
“更别提你挺有钱的,挂的玉佩又是好东西。”
“玉佩?”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刘兰芝抬起了手,指了指他的腰间。
张青扬低下头,腰间的玉佩是他死去的娘亲留下来的,玉佩上刻着娘亲生前最爱的梅,色泽通透不说,更贵在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在她眼中,他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还不如一块玉令她双眼闪闪发亮?不!正确来说,他连桌上的笔都比不上。
他微恼的眯眼,解开了玉佩,走到她面前。
她狐疑的看着他接近。
张青扬将玉佩放在掌心,凑到她眼前。“给你。”
刘兰芝像被雷劈到似的,一动也不动。
“不要?”
“要!”她立刻回神,一把抢了过来,身子一转,把玉佩往阳光的方向一举,仔细的打量,这块玉真是不得了,水头好,成色好,是难得一见的兰翠。“这可以卖不少钱啊。”
他皱眉看着她。“卖?”
刘兰芝的身子一僵,缓缓收回手,将玉佩紧紧压在胸口,可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她不自在的看了他锐利的眸子一眼,若眼神能杀人,她应该已经死了。“夫君送的东西,自然要珍视的收着。”
她的回答令张青扬满意了些,神色稍霁。“今日将事谈开也好,这亲事虽不是你我所愿,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就好生待着,照顾笑笑。笑笑是我的姊姊,纵使无人承认,但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万年冰山唯一柔软的地方就是笑笑,刘兰芝倒挺感动于他的用心。“放心吧,就算你没有交代,我喜欢笑笑,也不会令她受委屈。”
“很好,只要你做好分内的事,我不会打扰你。”
换言之,是她也不要打扰他吗?没问题!
“这几日我让大牛替你物色几个丫鬟,买进府给你使唤。”
“不用了。”刘兰芝低下头,着迷的看着玉佩。
见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他不免又有些不悦。
“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有事我可以自己做,若真不成,还有惠子帮我。你若真有诚意花钱买丫鬟,不如把银子给我,把我当丫鬟,丫鬟的工作我来做。”
张青扬将衣摆一撩,坐在她身边,长腿与她的腿相贴,但她依旧只顾着看玉,丝毫没有察觉,他有些好笑的问:“是不是只要有银子,你什么都愿意做?”
“当然。”刘兰芝抬头瞥了他j眼。“但是杀人放火的坏事不干。”说完,她又低头盯着玉佩。
虽然没有如愿拿到休书,但至少拿到了块好玉,她难掩喜悦,觉得嫁了这个夫君,算是没龄了。
“放心,我不会要你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他实在受不了她眼里没有他,语气一沉,“既然你的身子好多了,明日便去向嫡母请安,免得落了个不孝、不贤之名。”
“好的、好的。”刘兰芝依然没看他,只是点头如捣蒜。
张青扬侧着头,好笑的瞅着她,想起方才她不顾一切的护着他的毛笔,他故意拉长语调,缓缓开口,“我的笔……你也喜欢吗?”
她果然如他所料的将所有注意力全都移到他身上,双眼闪闪发亮,用力的把头点了又点。“好喜欢!”
“很好!”他极力压抑就要袭上嘴角的笑意,故意冷冷的看着她。“因为我也挺喜欢的。你出去吧。”
刘兰芝脱口问道:“咦?你不是要把笔送我吗?”
“你做了什么好事,值得我给了你一块玉,还要送你一枝笔?”张青扬不留情的反问。
她的表情瞬间一僵,严重怀疑这个万年冰山在耍弄她,但他是被迫娶了她,巴不得跟她划清界线,没事逗她做什么?
想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刘兰芝很快放弃思考了。
反正好歹都得了块玉,其它的事就别计较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又恢复了,目光在这小楼里转了一圈,这屋子里的宝贝不少,难保哪一天他不会像今天一样,一时兴起又送她东西。
“夫君,若改日……”
“你若想来就来吧。”
“谢夫君。”刘兰芝决定了,以后没事就来这里晃晃,说不定他又会发神经的送她东西,这样没几天她就真发了。“我给夫君沏茶,随后就来。”她连行礼都忘了,拿着玉佩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奇女子,真是奇女子。”看她的背影,张青扬忍不住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