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就不知道那场景有多可笑,要不是长宁侯世子硬是被人打昏,还不肯从那丫鬟身上下来,后来要走还是衣衫不整被抬走的,可以想见这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城里的大街小巷,长宁侯世子那份闲差估计不出几日就会没了。”他边说边笑得很乐,没为别的,纯粹就是见公子哥落难心底特别过瘾,更何况这事还是大人授意他出手的。
夏烨听完,脸上笑意依旧,只是拿在手上的书刚好脱手砸在夏煜的面上。
“大人?”夏煜当即苦了脸,不懂自己为何挨打了,明明是大人要他去办的,他办得妥妥当当,送了礼后还特地留在冠玉侯府看结果,回来也禀报得钜细靡遗,哪有没得赏反挨打的道理?
“长宁侯世子的闲差是长宁侯去圣上面前求的,怎么会没了……你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揣测圣意?”夏烨笑眯眼问着。
夏煜张了张嘴,万般无奈地道:“小的也只是说说而已。横竖这事一闹开,长宁侯和戚世子怕是没脸待在京城里了。”说完,却见主子一点反应都无,不禁怀疑,既然如此干么要他出手?
说真的,他不能理解大人为何突然对付起长宁侯世子,就像他不能理解大人为什么两天前潜入了冠玉侯府二房小姑娘的闺房里,总不可能是突然转性子对小姑娘有兴趣了。
“瞧什么?”夏烨眉眼不抬地问。
“瞧大人是不是不好男风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一大喜事。
夏烨懒懒抬眼,笑意慵懒,诱惑极了。“怎?没疼爱过你,怀疑我不好男风了?”
夏煜吓得连退数步,干笑道:“说说而已,大人。”他不知道大人到底好不好男风,但他清楚大人一个月里头至少会去几趟乱风馆,至于到底去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烨哼了声,着手处理案桌上的公文,“要是太闲,赶明儿个给你找点事做。”
“大人,小的压根不闲,只是想不透大人为什么要对付长宁侯世子。”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戚觉是怎么得罪大人的,偏偏戚觉只领个连应卯都不需要的闲差,而长宁侯也只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六品指挥,在朝中连被人拉党结派的机会都没有,要怎么得罪大人?
还是说,是侯爷夫人万氏?她可是万贵妃的庶姊。
夏烨看着夏煜,黑曜石般的魅眸亮着精光,“谁跟你说我要对付那个毛头小子?”
“对呀,对大人来说,长宁侯世子确实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这种小角色有什么好对付的?”他脱口问着。
“你这孩子真教我开心,知道我心情不好,硬是把脖子送过来让我解气?”什么时候这般有眼力了,硬是要挑两人的年纪说嘴,找死吗?
夏煜二话不说逃个老远,“说说而已,大人。”
“我倒觉得你不如当哑巴好了。”
夏煜立刻闭紧了嘴,只怕下一刻就被毒哑。
夏烨睨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埋首处理公文。近来烦事颇多,正是多事之秋,偏偏有人老是要撞到他面前,不处置都不成,硬是浪费他办差的时间。
阮老夫人的寿宴过后,阮岁年几乎都住在荣福堂,白天跟阮老夫人学着如何管家,顺便接受阮岁怜的白眼,晚上她干脆就住在碧纱橱里,倒不是怕又发生什么意外,只是纯粹待在这里心安些。
过了几天,阮岁年帮忙得极上手,阮老夫人还刻意把府里的采买交给她,扔了帐本给她琢磨,赶了她回锦绣院。
晚间沐浴后,阮岁年让已经伤癒的榴衣睡在外间,她在中衣外头搭了件绣花袄子,赤足坐在榻上,就着榻几研究起府里的帐本。
其实她从两年前就开始经手母亲的嫁妆铺子,几家铺子每个月都会送上帐本让她对一对,她的算学本就不错,没多久就上手,所以就算祖母现在丢了府里的帐本给她,也压根难不倒她。
她就着烛火翻看帐本,不一会就瞧出了端倪,府里最能捞油水的就是采买,不管是针线还是粮菜,从采买婆子到经手的小厮,手里多少都能蹭点油水,更别提当家主母了。
只消到城里逛一圈问问市价,就能知道这填上的金额根本不符,这道理连她都知道,祖母岂会不清楚?所以祖母特意把帐本交给她,是要她挑出大伯母的不是?
可就算大伯母的手不干净,这事也不该由她揭发,再者二房没有能主事的女主人,大房的阮岁怜早晚也是要出阁的,中馈迟早要交回大伯母手中,除非祖母狠心要处置大伯母。
她拿起茶杯浅啜了口,发现茶凉了,也懒得再把榴衣唤醒,毕竟她的伤才刚好,该多歇息。
正忖着,外头传来细微声响,而后便是掀帘子的声音,她以为是榴衣还没睡着,眉眼未抬地道:“榴衣,再帮我泡一壶茶吧,我想要今晚就把帐本弄好。”
她决定了,圈出她觉得有疑问之处,其余的交给祖母处置就好。
看着帐本,她感觉进房的人就立在身旁,不由疑惑抬眼,岂料瞧见的竟是——
“烨、烨叔?”她吓得声音都拔尖了!
阮岁年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闯进她院子的,毕竟祖母寿宴过后,大伯父还特地派了护院守在她院子的四个角落,而他……不对,更重要的是,三更半夜他为什么闯进她院子?
蓦地想起她的袄子只是搭着,里头只着了中衣,赶忙拉紧衣襟往后再退了退,低声道:“烨叔,不管怎样,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虽说她不知道他为何夜闯闺阁,但不管要谈什么,都不该在这时分这个地点。
岂料夏烨动也不动,等了半晌没回应,阮岁年不禁有些疑惑,“烨叔?”
到底是怎么了?他夜半进她闺阁,不但会毁她清白也会毁自个儿的声誉,要是她没记错,眼下正是他最忙乱之际,皇上看似视他为臂膀,实际上正打算无所不用其极地除去他。
虽说皇上最终没得逞,甚至还莫名暴毙了,但这些都是她前世的记忆,并不代表这一世会照着轨迹走,要是今儿个的事闹到朝堂上,御史肯定会参他的,届时不是麻烦了?
恼人的是,他吭都不吭一声,双眼直瞅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瞧什么,教她莫名地脸蛋发热。微弱的烛火底下,他那双水洗过的眸像是燃着火焰,那般专一,彷佛天地间只余她能入他的眼。
她不禁暗呸了声,恼自己竟然心思这般不正,连这种话都敢想。
“烨叔,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半晌,她压低声音问着。
虽说她不知道为何榴衣没醒来,但既然榴衣没醒就算了,总不好真把她吵醒坐实了夏烨的罪名。
他还是不吭声,只神色不变地看着她。
终究她沉不住气,下了榻就想绕过他,岂料才走到他身旁,他突地一把将她搂住,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下一刻他已经往榻上一坐,同时也让她往他腿上一坐,像是夫妻间那般亲昵地窝着,她的脸贴在他的肩头,他的臂膀充满独占欲地将她圈住,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阮岁年瞪大眼,心跳如擂鼓,完全摸不着头绪。鼻息间是属于他的男人气息,裹着淡淡冷香,那般蛮横地将她抱住,却又不是要对她做出任何不轨举措,反倒像是哄孩子般……
他是不是喝醉了?她猜想着,却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半点酒味。
那……还能是怎样?但不管到底是怎样,他都不能这样抱着她!
阮岁年试着挣扎,却没想到夏烨看似书生般的清瘦身板竟如铜墙铁壁般教人挣不开,而且她每挣扎一次他就箍得更紧,紧到她都发痛了。
他到底怎么了?难道是被人下药了?
她急忙从他肩头抬眼,想询问的当头却对上他那双盈盈带笑的黑亮眸子,那眼神竟是恁地温柔,像是从天撒落的月华散进她眼底,暖进她心坎里。
阮岁年怔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人拿这般醉人的眼神瞅着自己,彷佛她是这天地间唯一珍宝,教他那般喜悦,才令他的眸色如此柔情似水。
这眸色,远比前世里他瞧见她时,更要放肆的温柔。
她看傻了眼,就这样愣愣地对视着,直到外头门帘子再次被人掀开,她还未回头就听见——
“这……”
男人的声音?怎么她的院子这般容易被闯入?
她回头望去,就见竟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很陌生,但另一个她知道是烨叔的随从夏煜。
“大哥。”其中一位眉目极为清秀俊朗的男子朝着夏烨低声唤着。
阮岁年立刻知道,眼前这位必定是夏家三爷夏灿了,可为何他的眼神透着一抹古怪,总觉得他的反应似乎不大对劲。
一般人瞧见这状况,不都是误以为他俩私会,身为么弟的他避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还喊人?更吊诡的是,夏烨依旧半点反应皆无。
“阮二姑娘,失礼了。”夏灿满脸愧疚地对着她道,随即朝身旁的夏煜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向前。“大哥,咱们回去吧。”
夏灿和夏煜向前一人拉住夏烨一只手,像是要将他的手拉开,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神力还是怎地,两人合力也拉不动他,甚至还教他越发用力将她搂得死紧,直到阮岁年不由低声呼疼。
两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夏烨却突地松开了手,趁这瞬间,他们又各自拽住了一只手,示意阮岁年赶紧起身。
阮岁年连忙从夏烨腿上跳下,就见那两人将夏烨给一把拉起,夏烨就像个木头人似的被人往房门口架。
“阮二姑娘,今儿个真是太失礼,赶明儿个定会跟姑娘解释,真的万分抱歉。”夏灿哭丧着脸道歉,忙和夏煜将夏烨给带走。
阮岁年看着两人一阵风般地离开,她站了半晌才软腿地往床上一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夏烨有暗疾?这事一旦让人知晓,恐怕他的首辅之位必遭罢黜。
烨叔怎会有暗疾呢?他才气灼人,这般年纪已经站在一人之下的位置,偏偏身有暗疾……也许只能说,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忍不住的,阮岁年替他惋惜着,思及他刚刚柔情似水的眸色,不禁又想,到底是给了谁,那眼神,直到现在还教她的心隐隐颤动。
一觉醒来,说不出的欢畅,夏烨张眼的瞬间都能察觉自己的唇角上扬着。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竟教他一觉好眠?
他无法在三更前入睡已经许久,今儿个却像是睡了一辈子那般,令他浑身舒畅。
吁了口气,翻身想看看窗外天色,却见夏灿和夏煜竟然并肩坐在榻上睡着,他不由微挑起眉。
该不会……
“夏煜。”
听他喊了声,夏煜立刻张眼,起身走到床边,“大人,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我又犯病了?”他哑声问着。
夏灿这当头也醒了,起身松松筋骨,接了话,“也不算犯病,至少这回并没有对人拳打脚踢。”
“所以我昨晚只是在院子里走动?”
夏煜看了夏灿一眼,便由夏灿回答道:“大哥昨天跑到隔壁阮府了。”
“……然后呢?”
夏灿咳了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大哥打昏了阮二姑娘院子里的护院,闯进了人家姑娘闺阁。”他只能庆幸夏煜发现得早,两人动作也快,昨儿个大哥后来也算配合,才这般轻易地把人带回来。
两个月前大哥突然冒出这毛病,会在夜里走动,喊他不理,要是动手拉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差点没被大哥给踢出内伤。
唉,当初到底是谁要大哥习武练底子的?
既然是个文官,就要有文官的样子,手劲那么大,他要是不小心被打残了,该如何是好?他都想修封信给二哥,让二哥拿点主意,或者在外头寻个名医回来。
“我没做出其他事吧?”夏烨冷声问着。
夏灿挠了挠玉白细致的脸皮,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大哥还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横竖我进屋里时,丫鬟已睡昏了又或者是被大哥打昏,而房里头,大哥正抱着阮二姑娘坐在榻上……就这样。”
当然,在他进房之前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就得问阮二姑娘了。
夏烨捂着脸,半晌不吭声。
原来,他还是和前世一样,总是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白日找不着,入夜后身体就控制不了地寻起她了。原以为他再世为人,这恶疾也该好了,岂料还是一样。
“大哥,我在想,要不我让二哥在外头寻个名医好了。”夏灿小声提议着。
大哥这症状他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可能是梦行症,这毛病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又很严重。不严重是因为对大哥的身体并无大碍,严重的是这属恶疾,要是教人发现,大哥的官位肯定就没了。
所以不能在京里就医,得从外地寻才成,否则要是这事传开,皇上肯定会二话不说罢了大哥的官。皇上啊,近来正磨刀霍霍向大哥呀!
“不用。”夏烨淡道。
“大哥……”
“这事我心里有数,不用再议。”这是心病,找了再好的大夫也没用。
夏灿知道是劝不动他了,只好转了话题,“可阮二姑娘那儿该怎么办?虽说只有我跟夏煜撞见,可大哥的确是闯进人家闺房,还抱了人家,也不知道那阮二姑娘会怎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道歉。”
“我找机会跟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