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奶奶等院里的孩子们都成年了,就决定结束育幼院。泡沫经济后,捐款越来越少,实在难以维持,奶奶年纪又大了,也该退休了。”由希美边说边走到门前,拿出锁匙:“时间很晚了,葛安先生,你要不要先走了?”
葛安刚站在她身边,“我等你进去再走。”从房子上斑驳的漆看起来,这间育幼院的营运确实很不理想。院子里的花草倒是很清爽,看得出来有人整理。
由希美开了半天却打不开大门,转过头不好意思的说,“奶奶大概忘了我还没回家,把门从里头锁起来了。”
“要不要叫门?”
“电铃坏了,而且我们睡在最后一栋,就算拍门奶奶也听不到的。”由希美想了想,“算了,别吵醒奶奶,我想想有没有同事住在附近,去打扰一个晚上好了。”
葛安刚看着她翻找笔记本,夜很深,路灯很暗,山上很静,他找话似的说:“现在还有人用笔记本记住址?手机不是很方便吗?”
“我没有手机。”由希美低头继续查看住址,语调很平静,没有一丝困窘,就像她刚刚笑着说起自己住在育幼院里的表情一样,很自然,没有一点点怨天尤人的情绪。
葛安刚的心却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是心疼吗?心疼不觉得自己可怜的她?
“别找了,走,我带你去饭店。”发觉她没跟上脚步,葛安刚清清喉咙,“我的意思是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又要开始忙发表会,你今晚到会场对面的饭店休息会方便些。”
由希美完全没想到他想的那层去,笑着摇摇手,“葛安先生说的对,只是我没带换洗衣服,而且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让你送我到饭店之后再回家,太麻烦了,我还是去同事家借住一晚好了。”
同事?万一住在这附近的同事是男的怎么办?葛安刚心头一阵恼怒,沉下声说:“这么晚了,吵醒人家不是更不好意思?走,我带你去饭店。”
由希美小小声的说:“嗄?可是我从来没有住过饭店耶!”
葛安刚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说:“还不走!”
见他脸色拉下来,由希美赶紧小碎步跑过去。
坐在车里,由希美仍不住的说不必麻烦了,直到葛安刚的脸再度拉下来,才乖乖闭上嘴。也许是路面平坦,也许是太累了,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看着她沉静的睡脸,葛安刚笑了。
天才蒙蒙亮,由希美就起床梳洗,小声的不惊动睡在隔壁房的葛安刚。
葛安先生看起来冷冷的,其实人很好,昨晚听说她从来不曾住过饭店,担心她不敢单独住宿,便要了间家族房,进了玄关有两扇门,既可以互相保有隐私,也让她能安心。
将写好的字条挂在他的门把上,由希美研究着怎么打开这扇大门。按按、压压、转转,咦,怎么就是开不了?
细碎的声音吵醒了葛安刚。
“你在干什么?”刚睡醒的葛安刚头发乱了,少了平常一丝不苟的严肃,看起来和善多了--虽然他的口气并不和善。
“啊!吵醒你了,对不起!”由希美频频弯腰致歉。
她除了道歉就不会回答问话了吗?看她一身整齐的打扮,葛安刚皱眉,“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有早班电车了,我想回去换套制服。你放心,我会在发表会开始前回来的。”
“等一下。”葛安刚转身,低头看到她留在门把上的字条,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由希美看着又关上的房门,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过反正时间还早,就等一下好了。
葛安刚再度走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了,“走吧!”
“嗄?”由希美愣愣跟着走出房门,“你不需要载我回去的!现在时间还早,你还可以睡一下。”
葛安刚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按钮,“昨天晚上你也一样很晚才休息,不是吗?”
他的意思是……所以他也睡够了吗?好难懂!由希美跟着出电梯,到柜台退房,走到饭店门口等泊车人员把他的车子开来。
坐上车子,由希美试探地问:“你也要回家换衣服吗?那,请在最近的电车站停车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搭电车回去。”
“以上班族来说,穿昨天的衣服会很严重吗?”她一直强调这点。
面对葛安刚突如其来的问题,由希美忘了刚刚说的话,乖乖回答:“你不知道吗?一般上班族即使晚上没有回家,也会准备一套衣服或是在上班前回家换干净的衣服,不然同事就会知道昨天没有回家了,接着可能传出很多暧昧的传言,所以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做这种表面功夫太虚伪了吧!”
由希美耸耸肩,“没办法呀,大家都这么做嘛!女生是比较麻烦啦,男生的话简单多了,只要西装不是太皱,换条领带就行了。所以很多男同事会在公文包里多准备一条领带,上班前换上就好了。”
“这就是日本的职场文化?”
他斜挑眉的样子好可爱!由希美笑了笑,用力点头,“没错,这就是日本的职场文化。”
车子开上快速道路,由希美才发现,连忙说道:“哎呀,你不必送我回去的,太花时间了!”
“是我把你带到饭店的,就该带你回去。”葛安刚一说完就发觉这句话很暧昧。
由希美也感觉到了,红着脸,假装看着外头的风景。
葛安刚由照后镜里瞄见她酡红的脸颊,没有说话,车里一片沉默。
过了很久,由希美脸上的嫣红渐退,葛安刚若无其事地问:“你喜欢待在秘书处吗?”
由希美转头看他,“喜欢呀!大家都很好相处,处长和前辈们也都很好!”
“我听到的传闻是,秘书处是内斗很凶的部门。”
由希美摇摇手,“传闻是错的啦!我进去一个多月了,没看到有什么内斗的现象呀,处长很照顾我,井口前辈也很照顾我,大家都相处得不错呀!”
瞄瞄她自得其乐的憨笑,葛安刚也笑了,“我看是你层次太低,看不出来人家在整你吧!”
“什么呀!”由希美不服气的嘟起嘴,“秘书处真的是-团和气,葛安先生,你好歹也将是未来的社长,就这么希望员工内斗?”
葛安刚举起右手投降,“好好好,是我失言,秘书处果然是上下同心、一片祥和,没有半点硝烟味。”
“本来就是嘛!”由希美满意的点头,“到了!太好了,奶奶已经起床了。”
车才停妥,由希美就轻快地走向在院子里浇水的老婆婆,“奶奶早!”
“由希美啊,你怎么早上才回来?是加班吗?”
“嗯!”由希美不想让她自责,没说出昨晚被关在门外的事,勾着院长奶奶的手,介绍走过来的葛安刚,“奶奶,他是我们公司的主管,就是我说过人很好的葛安先生,是他送我回家的。”
“这样啊!”院长奶奶深深的弯腰,“谢谢你这么照顾由希美。”
“别这么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葛安刚扶起老人家,视线越过她们,看见从里头跑出来的狗--他的宜努!
“宜努!”
葛安刚一喊,狗狗先是疑惑的歪着头,竖起一只耳朵,接着兴奋的冲过来,扑站在葛安刚腿上,用力的摇着尾巴。
由希美讶异的说:“你是小吉的主人?”
葛安刚高兴的把爱犬抱在怀里,“小吉?它叫作宜努。”心情好得没计较她居然乱取宜努的名字。
看到他们久别重逢开心的样子,由希美解释:“电车站前的卖花老婆婆捡到小吉,因为它没有做宠物登录,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先把它带回家养,小吉,对不起,是宜努。”她一时改不过来,“宜努的项圈上有TK的英文缩写,所以我们以为它叫作太吉。”
葛安刚睨了她一眼,“那个金牌是我的,TKE,罗马拼音。”
“这样啊?真抱歉!”
葛安刚把因兴奋而躁动的宜努放下来,“宜努,你胖了好多!”
看他们玩得快乐,由希美说:“请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今天还要上班啊?”院长奶奶的表情有些担心。
葛安刚回答:“是的,今天就是发表会了。您放心,晚上结束之后,我会载由希美回家的,明天也会让她放假一天在家休息。”
“谢谢你。”院长奶奶蹲下来摸摸狗狗的头,“你叫作宜努啊?宜努,终于找到主人了喔,这次要好好跟着你的主人,千万别再走丢了喔!”
葛安刚看出老人家慈蔼的叮咛里有着浓浓的不舍,转头看着偌大的旧房舍,“奶奶,现在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吗?”
“是啊,孩子们长大了,都各自在外头奋斗,只有由希美怎么也不肯离开,说要留下来陪我。”院长奶奶满脸欣慰,“由希美真是个好孩子,对不?”
葛安刚皱眉,心里有了盘算。
“这里很偏僻,如果奶奶不介意,宜努暂时托在这里陪你们,至于狗食我会负责买来,不会给您增加麻烦的。”
院长奶奶摇摇手,“不麻烦的,宜努能留下来,我们很高兴呢!只是这样好吗?你应该也很想念宜努吧!”
“没关系,我现在上班时间长,宜努跟着我要整天被关着,反而更可怜,这里环境好,活动空间够,更适合它,只是以后我可能会常常过来看宜努了。”
院长奶奶笑得眼儿弯弯,“那有什么问题!随时都欢迎你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葛安刚摸摸宜努,“乖乖听话喔,爸爸有空再来看你。”
由希美换好制服走了出来,“什么说定了?你不带宜努走吗?”
“宜努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太好了!”由希美高兴的拉着院长奶奶的手臂,“奶奶,宜努能留下来陪你,那你就不会无聊了!”
祖孙俩一起弯腰,“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两双澄澈善良的眼让葛安刚更确定自己做对了决定,她们的多礼让他不好意思的清清喉咙,“由希美,走了,不然会来不及赶上发表会。”而后对老人家点个头,“奶奶再见。”
由希美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奶奶,我上班啰,再见。”
“慢走。”院长奶奶微笑目送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着:“这对孩子看起来好配啦!”终于有人看出由希美这孩子的善良了。
她低头摸摸狗儿,“宜努,我们进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