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慕容哥哥这回带来了很了不起的太大夫,定能早早就治好你的病,半点儿病根都不会落下的。”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漂亮的凤眸隐隐有一丝水雾氤氲,哑声地道,“这次,小阿弱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孟弱本来是害怕得想哭的,因为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虽然一身说不出的清贵气质,比村里的里正不对,是比城里的县太爷还要贵气上百倍,可是人家还不大认识他呀,虽然都看了半个月了,可要万一他是个拐跑娃娃的坏哥哥怎么办?
而且阿娘也说说……
“阿娘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孟弱怯怯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稚嫩嗓音弱弱地道,“哥哥不能随便抱阿弱的,阿弱是小姑子,是女的,不能乱抱。”
听着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嘀咕,慕容犷一颗心酥得都快化了,凤眸里那抹晦暗记忆深处潜藏的巨大痛苦和心有余悸,在刹那间被抚慰消解了大半,代之而起的是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深深震荡
原来孤的小阿弱小时候是这般这般地可爱,简直心疼死人了。
他不自觉眉宇舒展,眸光荡漾着满满的欢喜和稀罕,忍不住伸手探指轻轻地划了一下她小巧的俏鼻子,愉悦地逗笑道:“这样啊,可是哥哥记得孟叔父说,阿弱今年才六岁呀,所以可以不算的。”
“唉?”小孟弱呆愣了下,小脸蛋随即松了好大一口气,腼眺地傻笑了起来。
“那还好,还好,可是等阿弱七岁以后,哥哥就不能这样乱抱我了喔,阿娘会生气的。”
“小阿弱又弄错了,婶娘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对不对?”
她睁大眼睛认真地瞅着他,听得好专心,不忘重重点头。“嗯!”
“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没说男女七岁就不能抱对不对?”玉面如皓月凤眸如朗星的慕容犷笑吟吟地哄诱起六岁小娃娃,可一点儿也不觉亏心。
小孟弱精致如画的弯弯眉毛有些苦恼地皱了起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豫迟疑地道:“好像阿娘是没说过,可是,可是……”
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呀?
“阿弱不喜欢慕容哥哥吗?”慕容犷修长手指再按捺不住地轻轻描绘过她的眉毛,在她惊觉地一颤时又立时改为摸摸她头,笑得好不宠溺亲切无害。“孟叔父都喜欢我了,说准我时时来访的,难道阿弱不欢迎哥哥吗?”
小孟弱欲言又止,被漂亮大哥哥的话绕了个脑子都打结了,也弄不明白自己心底深处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劲的是什么可见哥哥那双好看得不得了,像是会说话的眼睛黯然了下来,没来由就觉得好一阵心闷难受,赶紧左右摇晃起小脑袋来。
“阿弱阿弱没有讨厌哥哥。”她小声说,有些无措地悄悄扳扭起了小手。
她不想漂亮哥哥难过,她就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笑的时候,眼睛很亮,很美,像春天都装在里面了。
“没有讨厌,那阿弱——”慕容犷屏住了呼吸,声音有一丝抑不住地轻颤、上心忑和深深地期盼。“喜欢慕容哥哥吗?”
“呃”小孟弱被问住了,苍白的小脸蛋也不知怎的,莫名地渐渐红了起来,半天后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嘟囔了声模糊不清的低微细语。
他凤眸有一刹那的失落,可见小娃儿粉嫩耳垂红得鲜艳欲滴的样子,心窝底顿时又冒起了满满不胜欢喜的甜甜暖暖滋味来。
不打紧,孤不急,这次孤要慢慢儿地来,慢慢儿地接近她,照顾她,守护她,孤和孤的小阿弱呀,还有长长一生一世的岁月来相近、相亲、长相厮守呢!
想到这儿,慕容犷就笑了,笑得神采飞扬温暖荡漾。
小孟弱再度痴痴地看呆了,然后不自觉地,浅淡粉红的小嘴也跟着欢快地例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扣指一声轻啸,隐隐马蹄声清脆地由远至近而来,一匹油光水亮的漂亮黑色高大骏马打着响鼻停在他们面前,小孟弱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抱着一跃上马!
“慕、慕容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她怯弱不安地悄悄攥紧了他的袖子,“我、我想回家阿爹阿娘会担心我的。”
“莫慌,孟叔父已经知道哥哥要带你出门玩儿了,没事的。”他笑眯一双凤眼。
就算刚刚不知道,现在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他留下那么多护卫在孟家可不是吃干饭的。
“阿弱妹妹喜欢吃桂花糕吗?”他抱着小人儿,策马往别院的方向走,在充满青草香气的习习清风下,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喜欢。”小孟弱眼睛一亮,随即又低声呐呐道:“可阿娘不让多吃,阿弱会肚子疼。”
“不怕不怕,慕容哥哥这回也带了个手艺极好的庖丁,他什么天下美食都会做,尤其一手桂花糕,做得更是香甜软绵好克化,多吃也不会肚疼的。”他满眼宠爱。
“慕容哥哥真好,是大好人!”小孟弱又惊又喜,看着慕容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天真稚嫩的亲近。“那那我就吃两块只要两块就好。”
“以后阿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有慕容哥哥看着呢,吃上一辈子都没问题。”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说不尽的满足。
唔,话说真真好想偷亲一口面前这比桂花糕还要香软甜嫩的小脸蛋啊啊啊!
可当他目光一对上小人儿满满信任和依赖的乌黑纯净无邪大眼时——
唉,慕容犷,娇妻尚小,其长路兮漫漫修远,还是乖乖愁着吧!
第一世 自卿别后
大雨过,桂花落
自孟妃那日悄无声息地死了,报到慕容犷那儿也不过是简短的一句——
“孟妃久病不治,薨逝寝殿,得年十七”。
黑子垂手侍立在大君身后,忽觉那高大身形似乎僵了僵,可再仔细端详,才发现定是自己眼花,大君仍是一贯的气定神闲佣懒优雅,又哪有半点异状?
况且即将临盆的崔妃娘娘那儿才是大君心尖尖上的珍宝,孟妃不过是个迟早都得被打落尘埃、消失在后宫算计里的幌子。
“孤知道了,让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慕容犷沉默了一下,努力忽视胸口那不知为何逐渐塌陷、发冷的一角,面无表情地道:“她既是病死的,那寝殿,往后便封了。”
“诺。”黑子响亮地应道,开始一心盘算着等崔妃娘娘这一胎降生后,就接着要筹备立后大典了吧?
对比上也曾蒙恩得孕龙嗣的孟妃娘娘……唉,只能说红颜薄命,可惜了。
待黑子退下后,慕容犷静静坐在长案后,手中的玄玉狼毫停顿在半空中,迟迟无法落笔。
一个半月后,被慕容犷捧在手掌心上的崔妃娘娘诞下一女。
后宫嫔妃们松了口气之余,不禁幸灾乐祸起来,暗暗讥笑那个还当自己已是大燕凤后的陈国贵女崔氏——仗着大君的宠爱,以为自个儿能一举诞下大子,压倒群芳、荣登后位,结果现在不说高高摔了下来,可总也是被现实狠狠打了个巴掌了。
然而嫔妃们万万没想到,大君并没有因为崔妃诞育的不是大子便有所冷落,他依然赏赐了无数珠宝绸缎到崔妃殿里去,并亲自为初生不到一个月的小皇女赐名“宝儿”,封为“元桂公主”。
元者,始也,桂则通贵,可见得小公主在大君心中的贵重。
只有慕容犷知道,那个新生娇嫩如小花蕾的女儿,小巧脆弱得令他彷佛在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女子的影子……
他闭上了眼,大手紧紧地掐握成拳,胸膛缓慢而沉重地起伏着,只觉有种陌生的痛苦丝丝扯扯地在心上拉锯成伤。
不,孤没有错。
“是她辜负了孤,是他们背叛了孤。”他按着绞拧紧缩的心口,大口大口吸着气,俊美脸庞铁青狰狞而悲伤。
慕容犷以为他不在意,也以为他永远不会后悔。
任凭后宫嫔妃们闹得天翻地覆一团乱,于冷眼旁观的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闹剧笑话。
崔丽华因为生了皇女,也哭闹了几回,慕容犷每每耐心地哄着安慰着,可是崔妃却一日比一日更加脾性大,成日追问着他,是不是诞下的不是大子,他就不封她为后,不欲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做这大燕的国母?
“华儿,孤既应了你,便是一言九鼎。”慕容犷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当他凝视着面前华贵美丽依旧、眉眼却躁郁易怒的心爱女子时,忽然觉得陌生得厉害。
但他始终记得,是眼前这个女子为了他几乎送掉了一条命,她的英气、骄傲曾经令他为之心折,他答应了她,将身边的位置留给她,要爱护她一世周全的。
“既是帝王一言九鼎,那大君还要臣妾等到什么时候?”崔丽华一想到窦贵妃和珍妃她们嘲笑的嘴脸,气得那张漂亮的脸庞都有些扭曲了,尖刻地道:“明明放眼后宫就只有臣妾能为您生下皇嗣,就算只是个公主,也胜过她们多多可凭什么臣妾得屈居于贵妃她们之下?”
慕容犷强抑下胸口那股烦闷浊气和莫名的失望,温声回道:“孤心里有数,必不会辜负你的。”
陈国贵女要做大燕凤后,并非一蹴可及之事,自放出风声后,他已压制了世家的声音,如今皇族宗室之处也安排差不多了,慢则半载,快则二三月将可成,可如今,他却觉得满心说不出的疲惫。
“大君,您绝对不能负臣妾,臣妾为您做了那么多……”崔丽华扑进他怀里,美丽的脸庞闪过一抹晦暗不安的阴影,紧紧环着他的腰,低声道。
她甚至为了他不惜双手染血……不,没有没有,动手的都是那些贱奴,她只是,只是没有阻止罢了,所以这些阴私事统统不能算在她头上!
慕容犷默然,只是轻轻回拥她,深邃凤眸却有些迷惘茫然。
他没有错……他没有选错,没有爱错人。
直到那一日,争斗得如火如荼的后宫终于爆发了大乱——
风贵姬和珍妃连手对付窦贵妃,反被窦贵妃拆穿风贵姬诬陷孟妃与暗影有染,及珍妃陷害孟妃流产,风贵姬不甘自己多年谋划一朝成空,趁机攀咬出崔妃命人毒死孟妃,及当年赏月宴一案内幕……
慕容犷双眸赤红地直勾勾盯着暗影呈上来的后宫种种阴毒事,尤其是风贵姬诬陷孟妃……崔丽华买通孟妃侍女阿代鸩死孟弱……赏月宴上崔氏死士趁乱假意行刺……
阿弱……孩儿……
慕容犷胸口剧痛,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喷出血来!
七日后,大燕后宫无论有无犯事的嫔妃均打入冷宫,首恶窦贵妃、珍妃、风贵姬赐三尺白绫,崔丽华赐钩吻毒酒一壶,断肠烂肚七孔流血而殁。
在经过后宫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后,整个大燕皇宫顿时冷清了下来,犹如一座华丽的陵寝。
自此之后,大燕后宫再无嫔妃,任凭文武百官如何跪求大君再广选秀女入宫,早日诞育皇嗣、开枝散叶,慕容犷却始终不为所动。
每夜,慕容犷总是独宿在孟妃曾经的寝殿里,那儿植满了无数的桂花,幽然清甜的花香长年永驻。
每当他自淡淡甜香中醒来,就觉得彷佛那个温柔恬静娇弱的小女人依然在身边,也许下一刻,就会看到她浅笑着端着桂花糕跨进寝殿来……
阿弱,下一世你还回到孤身边好吗?
孤这次一定会护着你,爱重你,永不相疑
“后北朝志有载:大燕英明剽悍帝王慕容犷英年早逝,寿数享年三十,一生无子,身后留有遗旨,与孟妃同葬帝寝,皇位传予皇室旁系子侄,唯一所出公主远嫁陈国,永不归燕。”